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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社会理论大佬的博士论文是怎样炼成的?(附讲座信息)

高行云 社会学理论大缸 2022-10-22

文/高行云

首发时间:2022年2月26日


你想象的国际学术大佬,不是天纵英才的韦伯,就是扭转乾坤的马克思。


你想象的自己,也许正在困惑于这些问题:


1. 博士期间是做主流研究,还是要自己喜欢的研究?

2. 博士论文研究什么题目吗?

3. 到底研究和自己人生意义是什么关系?

4. 做自己喜欢的研究,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但即使今日这样的大佬,都要有博士学位。当他/她们读博的时候,都是小年轻,愣头青。然而,他们读博的故事,你也未必知道。


大佬之所以为大佬,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经历丰富。有意义的是,如何从小年轻到大佬。


Hans Joas(约阿斯)算大佬了吧。他怎么从小年轻成长起来的呢


现任柏林洪堡大学教授

国际社会学学会前副会长

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成员

德国埃尔福特大学马克思韦伯社会与文化研究中心前主任




– 1 – 硕士论文,研究主流,意外大火


1948年,约阿斯生于慕尼黑。当他读硕士的时候(德国的Diploma,与英美学制不同),正好有个社会学老师想找他当助理。在德国高教体制下,助理相当于正式职位了。年纪轻轻的约阿斯,家境普通,特别想在柏林这个大城市留下来,他需要一份工作。所以,约阿斯本来是学习历史学、社会学等(德国学制对这方面专业要求并非单一限定),就真的走上了社会学道路。


这位老师给他的任务就是,整理一份关于社会角色理论讨论的研讨会纪录。结果他一整理下来,自己再发挥发挥,写成了70页左右的文稿。老师一看,你这做得很棒呀,有没兴趣直接写成出版成书呢?


社会角色理论,在当时的德国是重要的社会学理论资源。因为当时社会学主流要么受到马克思主义影响(比如法兰克福学派),要么关注经验研究上的教育与不平等议题,例如为什么教授的孩子更能当教授。因此,就后一个主流来说,社会角色理论是避不开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约阿斯的硕士毕业论文出版成书,大卖!竟然卖了7000多分。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 2 – 博士论文,再探主流,最后换题


那博士论文就接着做吧?


其实,在研究硕士论文的时候,他已经发现关于角色理论的讨论,涉及到人际关系、交互主体性这方面的社会思想,和实用主义哲学/社会理论分不开,比如G.H.米德、布鲁默。


但是,生于贫穷家庭的他,早在上大学之前就被左翼思想吸引了。尽管他并不认同苏式马克思主义或法兰克福学派——所以他也没法选择去法兰克福,而是去了柏林读书,但是他还是想把博士论文写成马克思主义研究,尤其涉及到费尔巴哈、马克思、卢卡奇,并希望重返古典马克思思想。Hans Joas想要证明,在马克思传统中,交互主体性没有被足够重视。


可是,当Hans Joas从一个热点跳到另一个热点的时候,写了几章之后。突然有一天,他问自己:


如果我想研究的是交互主体性,想研究的是互动,为什么我要从马克思入手?我难道不应该直接从实用主义入手吗?


确实,他才发现:如果我总想着批判马克思,我没法从那里学到东西。但在我批判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有G.H.米德的影子。


为什么不直接研究G.H.米德呢?


这就和导师说换选题!Hans Joas直接找到导师,说要换题目,但自己知道这个题目没有研究可行性。


如果要换题目,研究米德,他离不开遵循传统的德国式研究思路:写一个思想家的思想传记。但是不可行性之处也非常很简单:G.H.米德研究要阅读他的手稿,散落在芝加哥大学、美国国会档案馆、美国德克萨斯州大学。


对于1970年代的学生来说,想要跨洋旅行,用Hans Joas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好比到月球上去。更重要的是,Hans Joas知道自己家境普通,不可能承担高昂的跨洋游学查档案的费用。


这时候,他的导师又申以援手,告诉他可以申请一份奖学金,资助他出去。结果真的成功了。


– 3 – 博士论文,是研究,也是信仰


他和妻子第一次来到美国。美国,是他向往的地方,也给他带来的失望。


这要从他的思想信仰上讲起。


Hans Joas生于天主教的贫穷家庭,父亲是个纳粹分子——用Joas自己的话说,这在他那一代的德国孩子身上再普通不过。在成长过程中,他受到天主教的互助社的支持,深受这方面思想的影响。在那个小城镇,如果你周日没有去做礼拜,别人会很自然问你为什么没有去。但是身受德国思想熏陶,Joas也深知德国具有历史主义思想传统——这既造成了思想家如尼采,也酿成了希特勒。同时,出身普通,加上二战后一代的左翼思潮,他也在高中就受到左翼思想吸引,但同时也目睹了苏联如何侵犯东欧各国,如何在国内犯错。


这三大传统——左翼思潮、历史主义和天主教,造就了年轻的Hans Joas。但是他很绝望——自己生而长之的三种传统,没有一种能带来民主思想。左翼,在当时是苏联。历史主义有希特勒,更不用提天主教。


因此,他之所以被实用主义点燃,也和对美国与民主的向往。同时,美国实用主义对创造性的强调、对自治互助的关注也让他不用放弃自己的传统资源。


然而,他和妻子一到芝加哥,就看到美国的另一面:美国虽然有民主,却也有种族义、被压迫的黑人社区。


不过,美国的多面性并没有打消他此行的初衷——找G.H.米德的档案,否则就完成不了博士论文。


他到德克萨斯州大学,因为那里有G.H.米德一位学生任教,存有部分手稿。他也找到米德学生辈编的年谱与文章清单。然而,这些还不够。锐意探索的Joas突然想到:既然杜威和米德当年是亦师亦友,关系密切,那会不会米德有些没编进来的文章,但在20世纪初发表在杜威创办或主持的刊物上呢?


秉持着德国式研究写思想传记的完整性要求,Joas真的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翻起了20世纪初的各种老期刊,结果真的让他发现了甚至米德的学生都忘记或不知道的一些论文。


就这样,Joas边收集档案边写作,甚至回国后还几经艰难,收集到隶属东德的档案馆的资料,因为G.H.米德当年在柏林大学游学过,存有纪录。


Joas终于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1979年毕业。他的博士论文在80年代翻译成英文,由MIT出版社出版的《G.H.米德的思想:当代检视》(George Herbert Mead. A Contemporary Re-examination of His Thought),成为当代社会学复兴米德研究、复兴实用主义研究的扛鼎之作!


如今,当你再翻开米德的经典作品《心灵、自我与社会》一书,也会发现2015年权威版(definitive edition),也是由Joas编辑的。



然而,Joas在多个场合说,其实英文翻译上不过准确,因为他的德文著作的标题,直译过来是practical inter-subjectivity(实践的交互主体性),意在反驳当时以哈贝马斯为代表的、将语言放在第一位的交互主体性的观点。


– 4 – 从理论新星到量化学者再到理论巨匠


故事还没完。


做理论研究,找不到工作。


最重要的是,在1970/80年代的德国,别人自然会质疑你:为什么你研究一个美国思想家?我为什么要雇你呢?


做完博士论文的Hans Joas需要一个职位。他需要生活,也想把家庭安在柏林。为此,也许,也许是他的那本让他出名的硕士论文帮助了他。著名的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抛来橄榄枝,让他来做研究高等教育不平等议题的经验研究者。


就这样,学术作为职业,他留下在柏林。但是,他没有放弃自己的理论梦想。


自1979年工作以来,Hans Joas一直在阅读理论作品。他的视野更加开阔,从德国的哈贝马斯到法国的Castoriadis到英国的吉登斯。他遍读当代经典,并用自己的实用主义思想予以反思。这些文章陆续以期刊论文等方面写出来,是真的陆续陆续,因为只能下班的时候、做完经验研究的时候,才能看一看。


所幸的是,这些文章在1993年结集出版,就是那本《实用主义与社会理论》(Pragmatism and Social Theory),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



实际上,Joas不是没有别的工作机会。他也开始美国有所活跃,认识到Donald Levine等美国社会理论界的执牛耳者。较少为人知的是,威斯康星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都曾挖他过去。但是不管是出于国度生活还是家庭等原因,他都没有长居于美国的“移民”计划了。


在这些白天做经验研究、晚上做理论研究的时间里,Joas以埃利亚斯·卡内蒂激励自己。卡内蒂是198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但其实是个化学家。在成为化学家路上,卡内蒂一直是白天在实验室,晚上回家阅读文学与写作。



还是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Joas写完《实用主义与社会理论》之后,他认为自己可以做一些更为原创的理论研究了,于是在1996年出版了影响颇大、甚至在社会理论旗帜刊物Sociological Theory上举办专栏讨论的著作《行动的创造性》(The Creativity of Action)。


Hans Joas终于可以全心做他的理论研究了。


众多橄榄枝抛向了他。甚至,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想要高薪全职聘他的时候,芝加哥大学Donald Levine听闻后,立马截住,想让他来全球极为盛名的文科思想殿堂——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委员会。就这样,他既可以不用全家移民长居美国,又可以保持和自己研究的实用主义故土保持联系。


在2000年出版的《价值的创生》(The Genesis of Values)一书的前言,Hans Joas列下了七位对他影响颇大的美国等地社会理论名家——Robert Bellah, Richard Bernstein, Amitai Etzioni, Donald Levine, Philip Selznick, Charles Taylor and Edward Tiryakian。他也说,自己以前只是读他们的书,现在慢慢和这些名家有更多的直接交往了。


言归正传,这些文字,我整理自Hans Joas的多篇英文访谈。因为我明天也要访谈他!所以做些准备工作。


虽然Hans Joas著作颇多,影响颇丰,但确实中文学界不甚了解,除了他那本《社会理论二十讲》。但是,在爱丁堡大学社会学系的师生平台上宣传这个讲座的时候,一位老师直接回复说:


他是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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