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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特辑 | 陈平原:危机时刻的阅读、思考与表述 ——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上)


多年前,我曾说过:“人类历史上,有过许多‘关键时刻’,其巨大的辐射力量,对后世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都必须认真面对,这样,才能在沉思与对话中,获得前进的方向感与原动力。这是一种必要的‘思想操练’,也是走向‘心灵成熟’的必由之路。对于20世纪中国思想文化进程来说,‘五四’便扮演了这样的重要角色。”一代代中国人,从各自的立场出发,不断地与“五四”对话,赋予它各种“时代意义”,邀请其加入当下的社会变革;而正是这一次次的对话、碰撞与融合,逐渐形成了今天中国的思想格局。因此,我才会说,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说,“五四”既非榜样,也非毒药,而更像是用来砥砺思想与学问的“磨刀石”。


又到了纪念五四的时候,暂时没有更好的论述,奉上去年撰写的《危机时刻的阅读、思考与表述——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初刊《二十一世纪》2019年4月号),聊表心意。


——陈平原



危机时刻的

阅读、思考与表述(上)

——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


文 / 陈平原


国家危难之际,学生们走出平静的书斋,奋起抗争,积极干政,与当局发生激烈碰撞,此所谓“学潮”。学潮古已有之,只是在二十世纪中国得到了发扬光大,成了一种重要的政治力量与风向标志。这里既有“三代遗风”的历史记忆,但更多的是西学东渐之后教育体制、思想潮流以及政党斗争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自古以来,学潮罕见有好结局的,或孤掌难鸣,或悲壮惨烈,虽在政治史上留下了印记,当事人却大都只能仰天长叹。五四是个例外,相对来说,整个温顺平和多了——政府逮捕了学生,但很快释放,且出席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团拒绝签字,学潮于是完满收官。学生呈现了强大的理想与激情,政府也展示了某种诚意,双方妥协的结果,使得五四成为中国历史上牺牲最小、成果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次学潮。


1919年5月4日三千大学生天安门前集会游行,那只是冰山一角。这次学潮最值得注意的,不在其规模或激烈程度,而在于“有备而来”。这里指的不是有纲领、有组织、有领导(恰好相反,此次学潮的参与者有大致相同的精神倾向,但无统一立场与领导),而是制度基础以及精神氛围已经酿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巴黎和会不过是一个触媒,或者说一阵不期而至的“东风”,使得启蒙思潮下逐渐成长起来的大、中学生们的“爱国心”与“新思想”喷薄而出。而由此树立的一种外争主权、内争民主的反叛形象,召唤着此后一代代年轻人。


巴黎和会不过是一个触媒,或者说一阵不期而至的“东风”,使得启蒙思潮下逐渐成长起来的大、中学生们的“爱国心”与“新思想”喷薄而出。


在这个意义上,就“五四”谈“五四”是不得要领的,必须拉长视线,或往后梳理一百年来“五四”因不断被纪念与阐释,而成为一种重要的思想资源;或往前追溯晚清以降“新文化”是怎样逐步积聚能量,并最终破茧而出的。


关于五四运动的时间跨度,确实“是一个混乱的问题”【1】。目前的主流意见,或从《新青年》创办的1915年、或从《新青年》与北京大学结盟的1917年说起;至于终点,或1922年,或1925年,也都各有说头。本文坚持我的一贯立场,谈五四而从晚清说起,甚至平视晚清与五四,将二者“混为一谈”【2】


01丨危机感的积累与传播

作为一个文化/政治符号,“五四”从一诞生就被强烈关注【3】,近百年来更是吸引无数研究者的目光。也正因此,每代学人谈五四,都不是无的放矢,都会有自己的问题意识与感怀。对此,我的解释是:“‘五四’对我们来说,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也是精神。”【4】


本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在与年轻一辈接触时,碰了个软钉子:学生们说,那是你们的姿态,很美好,但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谈五四,照样活得好好的。凡在大学教书的,大概都会感觉到,今天的大学生乃至研究生,与十年前、二十年前大不一样。或自认已经超越,或坦承无法进入,反正,“五四”不再是年轻一辈急于体认、沟通或对话的对象。早些年还会嘲笑陈独秀的独断、钱玄同的偏激,或者胡适的“两只蝴蝶”,如今连这个都懒得辩了。似乎,“五四”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除非撰写专业论文,否则没必要再纠缠。


二十年前,有感于五四“只剩下口号和旗帜”,我努力勾稽各种细节,以帮助读者“回到现场”;十年前,针对国人对于“连续性”的迷信,我努力分辨“大至人类文明的足迹,小到现代中国的进程,都是在变革与保守、连续与断裂、蜕化与革新的对峙、抗争与挣扎中,艰难前行”【5】今天谈论五四的最大障碍,则在于年轻一辈的“无感”。虽然也常起立唱国歌,但所谓“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相信“伟大复兴”就在眼前的年轻一辈,很难体会百年前读书人的心境与情怀。


“‘五四’对我们来说,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也是精神。”


讲文学史时提及57则《吴趼人哭》、以及刘鹗《老残游记》开篇的危船,或众多文人学者认真谈论“亡国灭种”的可能性,学生们会觉得很可笑,怎么会如此杞人忧天呢?殊不知,那是晚清及五四两代人真实的感受。讲授此类课程,第一步是借助档案、诗文及图像,把学生们从太平盛世的梦幻中警醒,拉回到那风雨如晦的年代,这才可能有设身处地的阅读与感受。就好像从来丰衣足食的人,你要他/她深刻体会“饥饿”的感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这一步必须跨过去,否则很难让已被“厉害了,我的国”洗脑的年轻一辈,真正理解晚清以降无数爱国志士的思考与表达。


那可不是平静书斋里的玄思,而是危机时刻的文化及政治选择。首先是一代人不可抑制的危机感的萌现。“这种自我怀疑从传统政治秩序的外表向内核的深入,可从19世纪后半期改良主义思想的逐步展开中清楚地得到证明。”【6】任何时代都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也都有不讨人喜欢的枭声。问题在于,甲午战败以后的中国,其危若累卵的局面被逐渐揭示。经历戊戌变法失败、庚子事变爆发、辛亥革命落空、袁世凯称帝等众多生死攸关的关卡,平心而论,巴黎和会与山东问题,不算是近代中国最为严重的危机。


这就说到危机感的累积与传播。一次次国家危机,累积而成迫在眉睫的亡国之忧;而个别先觉者的心理感受,只有传染开去,才会成为真正的社会危机。从晚清到五四,这种对国家失败的不满与怨恨,透过各种大众传媒与文学作品,得到广泛的传播。所以,与其说巴黎和会是中华民族最危险、最屈辱的时刻,不如说因新媒体的产生,危机意识得以迅速蔓延;因新思潮的荡漾,年轻一辈的爱国心被唤醒;因新教育的壮大,大中学生作为一种新生力量正在崛起。



单纯的危机感并不构成政治变革的强大动力,必须是新的力量及可能性出现,方才可能让个体的精神苦闷转为群体的积极行动。戊戌变法失败后,众多新政被取消,唯独京师大学堂照样开办。虽然一路走来磕磕碰碰,但晚清开启的废科举开学堂,不仅在教育史、而且政治史上,都是重大的突破。三十年后,走上街头表达政治愿望,推进五四运动的,不仅是北大学生,还有众多师范、女学以及受过教育的外省青年。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陈独秀的《敬告青年》以及李大钊的《青春》,并非泛泛而论,而是特指受过教育的、有可能被唤醒的、充满理想与激情的青少年。


胡适晚年多次将五四运动称为“一场不幸的政治干扰”,因为“它把一个文化运动转变成一个政治运动”【7】但在我看来,文化与政治之间,本就剪不断、理还乱,以为靠当事人的主观意图就能保证文化运动不与现实政治发生关系,那实在过于天真【8】所有文化及政治运动——尤其是两者兼而有之的学潮,一旦启动,受各种力量的牵制而变幻,最终往哪个方向发展、在什么地方止步,非发动者所能预测与控制(即便“伟大领袖”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都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所有的文化/政治运动,都不是无菌的实验室,绝难精密规划。某种意义上,“摸着石头过河”是常态,设计完美的社会改革,往往事与愿违。晚清起步的新文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了五四这个关口,拐一个弯,借助“爱国”、“民主”与“科学”的口号,迅速获得了社会认可。这确实不是梁启超或陈独秀、胡适等人事先设计好的,而是因缘际会,师生携手,竟然打出一个新天地。不过,若将五四运动讲成了一个环环相扣、井井有条的故事,反而显得不太真实,也不可爱。在我看来,这属于“危机时刻”的当机立断,所有决策未经认真细致的路径推演,并非当事人预先设计好的。情急之下,有什么武器操什么武器,哪个理论顺手用哪个,正是这种“慌不择路”,决定了晚清及五四那两代人的阅读、思考与表达。


02丨杂览与杂学的时代

作为“过渡时代”,晚清及五四的最大特征是中西混合、新旧杂糅。就像李伯元《文明小史》描写的,活跃在上海滩上的贾子猷(假自由)、贾平泉(假平权)、贾葛民(假革命)们,因私欲及眼界所限,往往将真经念歪了。比如,以西餐标榜新潮,以为这就是文明时代的标配。晚清小说及画报中,因而常常出现番菜馆的招牌以及吃西餐的场景。《文明小史》第18回(上)的插图很有戏剧性:前景吃西餐,后景抽鸦片,二者同台竞技,且有很好的经验交流。小说描写此“奇观”,插图将其直观呈现,再加上自在山民的评语:“以吃鸦片为自由,以吃牛肉为维新,所谓自由维新者,不过如此,大是奇谈。”【9】这当然是恶谑。不过,在时人眼中,西方文明的传入,确实伴随着饮食方式的杂交与变异。因此,说“西餐”是一种显而易见、触手可及、好吃好玩的“西学”,也未尝不可。


随着人员、物资以及文化交流的日渐频繁,饮食的多样化是必然趋势。若将这种趋势称之为“杂食”,则应包括原料、制作、品味乃至就餐方式等。与之相对应的,是学习方式的变化,即“杂览”逐渐成为主流。从杂食到杂览,再到杂学、杂家,可以看出整个时代的生活及阅读风向。


《文明小史》封面


先有考试方式的变化,后是科举制度的废除,传统中国读书人的“皓首穷经”,失去了制度保证,自然迅速衰落。随之而来的,是努力适应瞬息万变的新时代,阅读因而变得急切、随意、零碎与偶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新式学堂刚刚起步,到底该如何教、怎么学,大家都没有经验。单看章程,如《钦定高等学堂章程》(1902)、《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1902)、《奏定高等学堂章程》(1903)、《奏定大学堂章程》(1903)等,规划严整,像模像样,可那都是抄来的。若大学堂里的“文学科大学分九门”,含中国史、万国史、中外地理、中国文学、英国文学、法国文学、俄国文学、德国文学、日本文学等学门【10】,完全是纸上谈兵。因为,“京师大学堂的各分科大学,正式成立的时间迟至1910年;而且,文科大学中真正开设的,也只有中国文学和中国史学两门”【11】。而且,接下来好几年,因战乱及经费短缺,无论北京大学还是其中国文学门,都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12】。最高学府尚且如此,其他学校可想而知。专上学校的学生本就不多【13】,看当年的教材及课程设计,学校实在没能提供系统且良好的教育【14】


旧的教育体制已被打破,新体制及师资建设仍在路上,晚清至五四时代的青年学生,更多地得益于自由阅读,而不是学校的系统训练。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大都不为学堂章程所局限,阅读时兼及中西、新旧、雅俗,故呈现博而杂的知识结构。即便有机会出国留学的,真拿到专业学位且没有转行的,实在少得可怜。那是一个不怎么“讲专业”的时代,大家都渴望获得新知,“杂览群书/报”成为常态。这既是他们的长处,也是其短处。


与此前根柢六经的儒生不同,也与此后术业专精的学者迥异,这是杂食/杂览/杂学的一代,教育体制及新式学堂的稚嫩,决定了那代人的知识结构——视野开阔,博采旁收,思维活跃,浅尝辄止。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传统中国“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的“杂家”。作为一个哲学流派,春秋战国时代的杂家,名声并不显赫。而后世文人学者谈“杂家”,更是将其与“显学”、“大道”、“通才”、“纯儒”相对立,带有明显的贬抑意味。单就不拘门户拥抱新知这一点而言,晚清及五四那两代读书人,颇有杂家之风。读书以广博而非深邃见长,学问切己而不是精细,立说不求圆融,多有感而发,故棱角分明、生气淋漓。至于说独创性或体系严密,则又未必。


周作人在北大讲授《欧洲文学史》,从1917年9月22日上午开始起草讲义,到1918年6月7日晚上完稿,再到同年10月列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由商务印书馆刊行,实在可用“神速”二字来形容。


晚清的梁启超以及五四的周氏兄弟,应该说是那个时代读书最认真,视野最广博,著述也最为勤奋的了。关于梁启超某文某书是否抄袭的争议由此已久,但学界一般认为此乃过渡时代的必然产物,作者以“觉世”而非“传世”为主要标的,对于外国的思想、学说、文风多有借鉴,不能以今天谨守知识产权的标准来衡量【15】。至于鲁迅1907年撰写并刊登在第二年第二、三期《河南》上的《摩罗诗力说》,学界普遍给与高度评价,不说文字古雅或立场激进,单是其视野之开阔,也都令人震撼。表彰十九世纪欧洲众多“无不刚健不挠,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随顺旧俗;发为雄声,以起其国人之新生,而大其国于天下”的杰出诗人【16】,评价大致准确,若无广泛的阅读与借鉴,那是不可想象的【17】。周作人在北大讲授《欧洲文学史》,从1917年9月22日上午开始起草讲义,到1918年6月7日晚上完稿,再到同年10月列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由商务印书馆刊行,实在可用“神速”二字来形容。多年后,作者谦称:“这是一种杂凑而成的书,材料全由英文本各国文学史,文人传记,作品批评,杂和做成,完全不成东西,不过在那时候也凑合着用了。”【18】该书论述确实不够深入,颇有将前人成果“拿来作底子”的,但这毕竟是中国人编写的第一部欧洲文学史,代表着当时学术研究的最高水平,因而依旧值得表彰【19】


经学时代已经过去了,新时代的读书人,即便有教材或辞典的引导,也都得靠自己摸索,读书驳杂于是成了那代人的共同特点。在这个意义上,杂览、杂学或杂家,不再是是贬义词。1944年周作人撰《我的杂学》,开篇引《儒林外史》第十八回关于“杂学”、“杂览”的议论,接下来是先抑后扬的引申发挥:


我平常没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就只喜欢涉猎闲书,这岂不便是道地的杂学,而且又是不中的举业,大概这一点是无可疑的。……至于说好的,自然要感谢,其实也何尝真有什么长处,至多是不大说诳,以及所说多本于常识而已。假如这常识可以算是长处,那么这正是杂览应有的结果,也是当然的事,我们断章取义的借用卫先生的话来说,所谓杂学到是好的也【20】


听周作人细说自家阅读古文、小说、古典文学、外国小说、希腊神话、神话学、文化人类学、生物学、儿童文学、性心理学、医学史、妖术史、乡土研究、江户文物、浮世绘、俗曲、玩具、外国语、佛经等方面的著作,实在惊叹其涉猎之广与体会之深。这当然只是特异之才的知识地图,但也不妨将其作为一个时代阅读风气的象征。如此鄙视世人视为正途的“举业”,而刻意强调“凡人”与“常识”,且理直气壮地为“闲书”与“杂览”正名,可见新时代的阅读趣味。缘于知识饥渴与选择自由,不受新旧教条束缚,任意跨越学科边界,以思想通达见长,这便是杂学的精髓,也是晚清及五四那两代人最值得珍惜的阅读经验。


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没有完美的治国良方,也没有现成的阅读指南,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考虑到教育环境、书籍流通、外语水平以及翻译出版等限制,晚清及五四那两代人接受新知时容易望文生义,且多穿凿附会,这都可以谅解[21]。危机时刻的阅读与思考,不同于纯粹的书斋学问,但求有用,不求系统全面;既然是饥不择食,那就古今中外、天上地下、左右黑白,哪个适应用哪个。后人读其著述,会发现很多熟悉的词汇、思路与学说,你可以追根溯源,但不宜过分坐实。随着学术的专业化以及数据库的广泛应用,理解晚清及五四新文化人的阅读视野,将变得越来越容易。随之而来的,就是警惕用力过度,将先贤兴之所至的“杂览”,说成了旗帜鲜明的“专攻”。在我看来,今人谈论晚清及五四新文化人,既不要夸大他们的学问与智慧,也别低估他们求知的愿望与热情——那种上下求索的勇猛与果敢,此前没有,此后也难以为继。


参考文献:

【1】参见周策纵著、周子文等译《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第6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

【2】采取这一学术立场的,包括美国学者张灏以及始终生活在中国大陆的我。思辨程度与操作方式不太一样,但殊途同归,都主张将1890年代至1920年代这三十年作为一个整体来把握与阐释。参见陈平原《“新文化”如何“运动”——关于“两代人的合力”》,《中国文化》2015年秋季号。

【3】历史上难得有这样的事件,当事人的自我命名迅速传播开去,且得到当时及后世读者的广泛认可。尘埃尚未落定,1919年5月9日《晨报》上已有北大教授兼教务长顾兆熊(孟余)的《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学生之示威活动与国民之精神的潮流》,5月26日《每周评论》则刊出学生领袖、北大英文系学生罗家伦的《“五四运动”的精神》,5月27日的《时事新报》上,张东荪的《“五四”精神之纵的持久性与横的扩张性》同样引人注目——“潮流”、“运动”、“精神”,关于“五四”的命名与定性竟如此及时且准确。此后,一代代文人、学者、政治家及青年学生,便是在此基础上建构有关“五四”的神话。

【4】陈平原:《走不出的“五四”?》, 2009年4月15日《中华读书报》。

【5】参见陈平原《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五四运动八十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国立政治大学文学院,1999年6月;陈平原:《何为 / 何谓“成功”的文化断裂——重新审读五四新文化运动》,2008年11月14日《南方都市报》。

【6】张灏著、高力克等译:《危机中的中国知识分子——寻求秩序与意义》第7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

【7】参见唐德刚译《胡适口述自传》第206页,北京:华文出版社,1992年。

【8】参见陈平原《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以章太炎、胡适之为中心》第130—131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9】参见《李伯元全集》第一卷130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

【10】参见舒新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中册第588页,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

【11】参见陈平原《新教育与新文学——从京师大学堂到北京大学》,《学人》第十四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12月。

【12】1912年5月3日京师大学堂改为北京大学校,严复于是成了北大首任校长。因争取办学经费没有着落,加上教育部义正词严的训令,不擅政务的严复,留下一封《论北京大学不可停办说帖》,挂冠而去。接下来,走马灯似的,从10月至12月,临时大总统先后任命章士钊、马良、何燏时为北大校长。原京师大学堂工科监督何燏时,接任北大校长后碰到一系列难题,先是学潮不断,后又经费无着,再加上教育部规划将北京大学与北洋大学合并,何校长1913年6月申请辞职,终于在11月获批。任期不到一年的何校长,同样留下了一则反对停办北京大学的呈文。至于1913年北大中国文学门的困境,参见陈平原《作为学科的文学史——文学教育的方法、途径及境界》第290—291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

【13】1919年5月4日那天参加游行的,有来自北京十三所专门以上学校的学生3000名左右。根据5月5日学生《上大总统书》的自述,以及约略与此同时的静观所撰《北京专门以上学校新调查》(1919年7月12日《申报》),这十三所学校共有学生7430人。而当时北京有专上学校25所,按现有数字统计,学生约11000人。这个数字,与五月四日那天学生递交给美国公使的英文说帖的落款“北京高等以上学校学生一万一千五百人谨具”大致相符。

【14】以北京大学中国文学门(系)为例,新文化运动兴起是个分水岭,此前开设的课程很少,教材也都乏善可陈,参见陈平原《新教育与新文学——从京师大学堂到北京大学》。

【15】参见夏晓虹《晚清的魅力》第66—70页,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觉世与传世——梁启超的文学道路》第247—259页,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

【16】参见鲁迅《坟·摩罗诗力说》,《鲁迅全集》第一卷99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

【17】参见北冈正子著、何乃英译《摩罗诗力说材源考》,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年。与此类似的有《人之历史》、《科学史教篇》,参见中島長文《藍本<人間の歷史>》,《滋賀大國文》第16、17卷,1978、1979年;宋声泉《<科学史教篇>蓝本考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年1期。

【18】周作人:《知堂回想录》第426—427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19】参见陈平原《作为学科的文学史——文学教育的方法、途径及境界》第60页、109页。

【20】周作人《我的杂学》1944年4至7月连载于上海《古今》半月刊,后全文收入《知堂回想录》,作为第197至207节。此处引文见周作人《知堂回想录》第747页。

【21】这点很像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初期,知识界热情拥抱西学,那时没人细究诸多欧美思潮之间的内在矛盾,哪个顺手就用哪一个。众多不同时期不同流派的西方文学理论被混合使用,且随意引申,以至时过境迁,再阅读那些花里胡哨的论文,会有眩晕的感觉。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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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要 |【“五四与现代中国”分论坛】五四与20世纪中国政治 / 五四与中国现代思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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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曹全友、崔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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