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关于“基因编辑”,霍金18年前有个悲观的预言 | 短史记

谌旭彬 短史记 2019-02-23

文 | 谌旭彬


两个基因被修改过的双胞胎女婴已在中国出生。操刀进行基因编辑的,是南方科技大学的副教授贺建奎。


“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的突然到来,让整个人类世界措手不及——尽管贺建奎所使用的基因编辑技术已问世多年。


批评之声铺天盖地而至。主要集中在三点:


(1)实验突破了“14天早期人类胚胎”这个伦理和法律的禁区。

(2)包括伦理审查在内的申报程序,存在严重问题。

(3)基因编辑可能给个人和社会带来巨大的不明风险。


贺建奎所采用的CRISPR Cas9基因编辑技术的发明者张锋,也公开表示,现在基因编辑技术还存在很多问题,在人身上进行实验是不应该的。①


贺建奎公开逾越红线的做法,部分印证了史蒂芬.霍金18年前的担忧。


2000年,霍金受邀参加“白宫千年晚会”,做了题为《想象与变革——下一个千年的科学》的演讲。其中谈到了他对“改良人”的出现的担忧。


霍金说:


“显然,我们所拥有的最复杂的系统就是我们自己的身体。……DNA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础,它有一种双螺旋的结构。就像一个螺旋形的楼梯。……复杂性,或者说在DNA中被编码的信息片段的数目,大体上是由分子中核酸的数目所决定的。每个信息片段都可以被看作是对一个是非问题的答案。在前20亿年左右的时间中,复杂性的增长率必定具有每百年一个信息片段的数量级。在随后的几百万年中,DNA复杂性的增长率逐渐上升到大约每年一个信息片段。但是,现在我们处于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在这个新时代,我们将能够增加我们DNA的复杂性而不必等待缓慢的生物进化过程。过去一万年里,在人类DNA中没有什么重大的变化。不过,在今后100年中,很可能我们将能够彻底地重新设计人类的DNA。当然,许多人会说,用于人类的遗传工程应该被禁止。但我却怀疑他们是否能够阻止这种遗传工程。出于经济的原因,用于植物和动物的遗传工程会得到允许,一些人必定会尝试将其用于人类。除非我们有一种集权的世界秩序,否则在某些地方一些人就会计划改良人类。”②


霍金认为,不愿人类是否愿意,利用基因技术造就的“改良人”,最终必然会出现在地球上:


“显然,就未被改良的人类来说,发展改良了的人类将带来巨大的社会和政治问题。我并非在鼓吹人类基因工程是一件好事。我只是说,不论我们愿意与否,它很可能在下一个一千年中出现。”


事实上,霍金所谓的“除非我们有一种集权的世界秩序”,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一旦技术的安全性成熟,集权世界秩序的掌舵者很可能会第一个寻求成为记忆力更好、抗病毒能力更强、寿命更长的“改良人”,一如人类历史上那些追求长生和升仙的帝王将相。


图:英国物理学家霍金。霍金曾坦言:自己被拿来与爱因斯坦、牛顿相提并论,是媒体宣传的结果,因为自己“符合大众关于一个疯狂科学家、一个残疾天才的幻想”,其实自己并非爱因斯坦、牛顿那样的天才。


霍金是物理学家,但他的担忧并非无稽。一同受邀参加晚会的弗朗西斯.柯林斯博士(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人类基因组计划负责人)认为,“霍金教授的发言是非常令人深思的”,知识本身虽无所谓善恶,但人类对知识的应用需要受到伦理道德的制约,公众确实会担忧某项可以改良人类的技术最后只被应用于部分用得起的人。


类似的担忧,霍金此后还表达过很多次。


比如,2006年在孟买,霍金说了同样的话,“不管人类是否喜欢,下一个千年到来之前,一定会出现经过设计的改良品种的人类”,新的人种将会出现,人类的基因将以极快的速度发生变化。在《对严肃问题的简短回答》这本霍金去世后才出版的著作中,霍金认为,虽然人类可以通过法律来约束基因实验,但为了改善自己的体质,“某些人无法抑制住诱惑”,必然会把钱投入到DNA变异上,必将出现“优质人类”,继而导致普通人开始形成特殊的、较低的种姓,或者完全消亡。


与霍金担忧“改良人”出现并导致普通人消亡大略同时,体育界也在担忧使用了“基因兴奋剂”的“改良运动员”,会毁掉整个竞技体育。


1999年,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正式创建,“以增强运动能力为目的的基因治疗滥用”随即被该机构命名为“基因兴奋剂”,且被认定为为“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主要挑战之一”。


2002年,WADA召开“班伯里会议”,让基因治疗专家和反兴奋剂专家共聚一堂,“证实了滥用基因治疗技术在体育领域的风险”。次年,WADA开始资助“反基因兴奋剂”的研究项目。其后,2005年、2000年、2013年,WADA均曾召开过以“反基因兴奋剂”为主旨的专题讨论会议。


图:世界第一本关于“基因兴奋剂”的著作。该书得到了世界反兴奋剂中心医学委员会主任Oliver Rabin博士的推荐


上世纪60年代,芬兰运动员埃罗.门蒂兰塔曾多次在冬季奥运会滑雪比赛中夺冠。后来的研究发现,他出生时,体内就存在着一种可以使其血液红细胞数量比正常人多出25%~50%的基因突变。这让他的肌肉可以获得更多有氧运动所需的氧气,使他速度更快、耐力更持久。进入2000年之后,体育界开始担忧,运动员如果使用“基因疗法”,也许只需要一次注射,就可以获得与门蒂兰塔相同的超级基因,进而成为“改良人”和“超级运动员”——在此之前的1994年,美国芝加哥大学医院的科学家萨尔丁从一只苍蝇的身上取下了一点细胞,经过基因修改后,他再把这些基因注射回苍蝇体内,被注射了修改基因的苍蝇,其肌肉强度是原苍蝇的30多倍。⑤


下表是学术界估计、因研究相对成熟而最有可能在不久的未来成为“基因兴奋剂”的部分基因。⑥


注:表格资料转引自何坚刚等人的论文《基因兴奋剂检测的现状与策略》


一群群经过了基因修改,力量、耐力与速度均迥异于常人的“超级运动员”,出现在奥运会、足球世界杯、篮球NBA的赛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不难推想,如果改变人的力量、耐力、速度的基因修改可以被允许,待到技术成熟,影响容貌、智力、身高等性状的基因,很自然地也会被允许修改。结果必然导致一系列严重的伦理灾难。至于终极结果,则将如霍金所担忧的那般,社会上将出现“优质人类”(改良人)和“劣质人类”(普通人),后者极可能被前者挤压,最终走向消亡。


而且,需要指出的是:“基因兴奋剂”的基因修改,施加于运动员的体细胞,其修改及产生的效果,将只体现在当事人身上,并不会通过繁殖被后代遗传继承。而此次由贺建奎操刀实验后诞生的“基因编辑婴儿”,其基因修改施加于生殖细胞,这种修改及产生的效果(包括大概率存在的不明负面效果),是可以遗传给后代的。


显然,贺建奎此次逾越伦理红线的做法,远比“基因兴奋剂”更值得担忧。他的实验,旨在赋予人一种可遗传的免疫艾滋病的新能力(让患艾滋病的父母生出健康的孩子,有着更安全的常规方法),尽管有学者指出他的实验并不能真正让孩子免疫所有种类的艾滋病,但他确实如霍金所担忧的那般,是在试图制造“改良人”。


更值得忧虑的是,面对铺天盖地的批评之声,在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上,贺建奎仍公开表示,对自己的实验,他感觉“很骄傲”。⑦


霍金的悲观和担忧是对的,“某些人无法抑制住诱惑”这样的事情,是必然要发生的。


图:旺达·西哈纳(Wanda Sihanath),因患β-地中海贫血症而在2014年接受了基因治疗。这类治疗与贺建奎的做法截然不同。


①《人类基因编辑峰会现场:技术发明者明确反对贺建奎实验》,界面新闻,2018年11月28日。

②(美)伯纳德·贝伦、斯蒂芬·霍金等/著;邱仁宗,刘兵,朱渊,杨恒达等/译,《美国白宫千年晚会演讲选集》,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第33~34页。

③同上。

④《霍金生前警告有钱人未来或会变身“超级人类”》,中国新闻网,2018年10月16日。

⑤《兴奋剂, 伴随科技发展而升级》,《上海科技报》2016年8月11日。

⑥何坚刚、刘震、刘 晶、窦鹏、陈洪渊,《基因兴奋剂检测的现状与策略》,《色谱》2008年第4期。

⑦《科学公敌登场秀:骄傲的基因,脱靶的歉意》,谷雨实验室,2018年11月28日。


相关阅读(点击标题可跳转阅读)


1949年后,中国也曾迷恋制造“双头狗” 


关于晚清史,最新版历史教材有七大变化


张大千破坏敦煌壁画始末


送给运动员的刀片、上吊绳与道德大棒


汉语多音字之所以折磨人,是因为审音工作太糙了


语文教材里的“四大论证方法”逻辑混乱,是有害的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