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十年剧变，终于“弃西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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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日，普京总统签署新版《国家安全战略》，针对当前俄罗斯与西方“未回暖，还更寒”的国际局势以及当下的国内现状对国家利益和战略优先事项做了诸多重大调整，其中涉及民生福祉、经济安全、社会安全、信息安全、科技发展、国家防务、生态安全和自然资源等多个领域的内容。

俄罗斯于本世纪对《战略》进行了两次修订共计发布三个版本，本文以“新版”为牵引，详细梳理了其国家安全战略的关键主题与演变轨迹，从其更迭中“看”俄罗斯十余年间国家安全观的重大转变。

从俄联邦新版国家安全战略看俄十余年国家安全观转变

作者：学术plus观察员 蓉筱

本文主要内容及关键词

1.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基本概况

2.俄罗斯三版《国家安全战略》的战略主题演变：2009“霸权”在握的综合安全观；2015居安思危不弃美欧；2021俄史上最完善国家战略（八大国家利益，九大国家战略优先事项，强调信息安全保护措施，收紧美外交空间，“弃西从东”）

3.俄罗斯国家安全观转变：世界格局由外转内（强调国家利益/民生发展/信息安全）；直面地缘政治痛点，坚持“武力保底”军事原则；外交原则与方向历史性转变，不谈平等谈互利

4.结论：战斗民族正在“杀出一条血路”，实现最高领导人的“民族夙愿”，重新凝聚俄联邦文化主权与民族凝聚力

内容主要整理自外文网站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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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基本概况

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前身是《国家安全构想》，1997年5月，叶利钦总统签署了第一份《国家安全构想》，之后俄罗斯分别于1999年、2009年、2015年和2021年修订和出台了4个版本。其中，2009年首次将“构想”调整为“战略”并使用至今。2014年俄罗斯出台《联邦战终规划法》，规定《国家安全战略》每6年更新一版，作为俄联邦国家安全领域的最高层面指导文件，充分展现俄罗斯国家决策部门对国际形式的最新判断、对国家安全问题的战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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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战略演变

俄“三版”国家安全战略概览

本世纪俄联邦修订并发布了三版次《国家安全战略》，分别为：2009版、2015版和2021版，俄罗斯更加注重“内化”国家利益的同时，在西方世界步步紧逼的态势下，俄罗斯开始转身“一路向东”寻找合作伙伴和同盟。

2.1 【2009版】“霸权”在握的综合安全观

（1）国内外势态稳定向好，强调科技国防

这个时期的俄罗斯克服了车臣等国内问题，整体迎来了向好的发展态势，步入相对发展的高水平时期。该版本《战略》提出俄罗斯中长期经济发展目标，即进入GDP规模全球前五的行列。

（2）传统军事安全观悄然转变

这个时期的俄罗斯依然秉承着前苏联“霸权”观，同时，俄联邦“必须动用军事手段应对军事威胁”的冷战思维被逐渐摒弃，转向“积极淡化对抗色彩”。《战略》提出实施理性和务实的外交政策，排除及其高成本的对抗，包括新的军备竞赛。

（3）温和的基调下的“军事强国梦”

外交方面，强调双边和多边合作，加强了与G8、G20、RIC等多边论坛的互动。

与美欧的战略关系更趋理性，《战略》指出，“俄罗斯将努力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与美利坚合众国建立公平和宝贵的战略伙伴关系”，“在明确的法律和条约基础上建立一个开放的欧洲-大西洋集体安全体系符合俄罗斯的长期国家利益”。

虽然2009版战略基调趋于温和，但是“军事强国梦”依然不减。尽管这个时期的俄罗斯实现了由乱到治、由衰到兴的转变，但是依然坚持“保障国家军事安全的希望寄托在自身力量特别是武装力量上”。

2.2 【2015版】居安思危、不弃美欧

（1）多维度政治危机

该时期俄罗斯自身国力增强，同时遭遇美国多维度打压。《战略》指出“俄罗斯联邦执行独立外交和国内政策引起了美国及其盟国的反对，他们对俄罗斯施加政治、经济、军事和信息等多方压力。”地缘政治方面，乌克兰危机加深，俄罗斯背腹受敌，同时，文化侵蚀、思想渗透、意识形态控制等非军事入侵活动兴起，颜色革命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2）注重科技发展与信息安全

发展科技、加强信息安全方面，《战略》指出，“发展基因工程，机器人工程、生物、信息通信、认知技术、纳米技术、仿生融合技术等有发展前景的高新技术”。同时强调，“在实施这一战略时，应根据国家战略重点，特别注意确保信息安全”。

（3）战略容忍美欧打压，加强与太地区战略合作

面对美欧的重重打压，俄罗斯依然给足战略容忍空间，《战略》指出，“俄联邦有兴趣在包括经济领域在内的共同利益的基础上与美利坚合众国建立全面的伙伴关系”，“俄联邦主张巩固与欧洲国家和欧洲联盟的互利合作”。

同时，俄开始转移战略重点向亚太地区寻找合作伙伴和盟友，《战略》指出，“俄联邦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全面的伙伴关系和战略合作关系”，“俄联邦赋予与印度共和国享有特权的战略伙伴关系以重要作用”。

2.3 【2021版】内忧外患中“弃西从东”

（1）正视当下机遇与挑战，直指美国

2021版战略基调尤为谨慎和客观。同时多次“明确”指出美欧对其的“围剿打压”。《战略》指出，“俄罗斯传统的精神、道德和文化历史价值受到美国及其盟友以及跨国公司、外国非营利性非政府组织、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组织的积极攻击”。

（2）俄史上最完善国家战略，信息安全保护被划重点

• 《战略》提出八大国家利益，包括：

①保护俄罗斯人民，发展人的潜力，提高公民的生活质量和福祉。

②维护俄联邦的宪法制度、主权、独立、国家和领土完整，加强国家的防御。

③维护国内和平与和谐，加强法治建设。

④建立安全的信息空间，保护俄罗斯社会免受破坏性信息和心理伤害影响。

⑤俄罗斯经济在新技术基础上的可持续发展。

⑥保护环境和自然资源，合理利用自然资源，适应气候变化。

⑦加强俄罗斯传统精神和道德价值观，保护俄罗斯人民的文化和历史遗产。

⑧维护战略稳定，保卫和平，巩固国际关系法律基础”。

• 《战略》提出九大国家战略优先事项
  

九大国家战略优先方向，是以实现国家利益为目标的九个战略维度，分别为：

①保护俄罗斯人民并开发其潜力
②国防
③国家和公共安全
④信息安全
⑤经济安全
⑥科技发展
⑦生态安全和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8、⑧保护俄罗斯传统精神和道德价值观、文化和历史记忆
⑨战略稳定和国际互利合作

• 《战略》强调信息安全保护措施

在信息安全保护方面，新《战略》指出，“针对俄罗斯信息资源的网络攻击数量正在增加”，“外国特种部队在俄罗斯信息空间进行侦察等行动的活动加剧”。为此提出了一系列信息安全防范措施，如：“发展预测、识别和防御俄联邦信息安全威胁的系统”，“统一电信网、互联网络的俄罗斯部分和其他重要的信息和通信基础设施的运作”，“发展信息对抗力量和手段”，“基于使用先进技术，包括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技术改进信息安全方法”。

（3）外交方向急转弯，推行“多维度”外交原则。收紧美外交空间，几乎不留余地

奉行“多维度”外交，“深化与独联体成员国、阿布哈兹共和国和南奥塞梯共和国在双边基础上和一体化联盟框架内的合作”，“确保大欧亚伙伴关系框架内的经济体系一体化和多边合作发展”，“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特别是与印度共和国发展全面的伙伴关系和战略互动”，“加强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人民的兄弟情谊”。新版《战略》在“战略稳定与国际互利合作”一节开篇就奠定了对美的“极度不满”，并且没有对与美国的战略合作做任何让步规划。“失去无条件领导地位的国家试图将自己的规则强加给国际社会其他成员，利用不公平竞争手段，单方面采取限制性措施(制裁)，公开干涉主权国家的内政。这种行为破坏了公认的国际法原则和准则、削弱和摧毁了现有的国际法律规范和制度、加剧了政治军事局势，降低了可预测性、削弱了国家间关系的信任”。

3.安全观转变

俄十余年间国家安全观转变 

纵观俄十余年的三版《国家安全战略》，首先，俄的世界格局打开了，不再继续头顶苏维埃的“光环”，开口必“霸权”，开始“向内”输出，加强民族福祉和国家建设。其次俄“天然”的多民族、多宗教特质一直被“西方世界”加以发挥，并且屡试不爽，愈发认清在国际社会中机遇与挑战的俄罗斯，开始“自我救赎”。再次，俄罗斯的外交原则发生了实质性的转变，从“平等”到“互利”，丛孤注“西方”到“多目标，广撒网”，以此实现俄保护国家安全、实现国家利益、巩固国际地位的战略目标。

3.1 摘掉前苏联的光环，“后苏联”的俄罗斯的世界格局愈发“向内”输出”

（1）国家利益和优先事项愈发具体

• 2009版的《战略》对国家利益的定义只有三条，关键词为“经济竞争力、民主、主权和领土完整”。
• 2015版国家利益被扩充到六条，关键词为“国家防御和领土完整、民族和谐和政治稳定、人民生活质量、传统文化和道德价值观、经济竞争力、战略稳定”。
• 2021版的国家利益充实到八条，关键词为“公民的生活质量和福祉、国家防御和领土完整、国内和平与和谐、安全的信息空间、新技术赋能经济可持续发展、环境和自然资源、传统精神和道德价值观、战略稳定”。相应的，2021版的国家优先事项也达到了史上最多，9条。

前两版中，俄罗斯《战略》的言外基调多是“俄罗斯即苏联”，其中不乏多次出现“恢复俄罗斯大国地位、巩固俄罗斯大国地位”等，2021版中，这种说法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向内”的能量输出。

（2）愈发强调民族发展、民生福祉

• 2009版中仅有一句话从正面体现出来，即“通过保障个人安全、高生活水平和经济增长来提高俄罗斯公民的生活质量”。

• 2015版细化落地为：“通过立法和司法执法体系建设，完善人权和自由保障体系”，“完善和发展交通、住房、水电等基础设施”。

• 2021版，将“人民”和国家进步更加密切的关联起来，“人民的才能是国家的基础，也是国家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并且从公民的收入及福利、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医疗保健、社会保障、教育和文化等全方位角度出发，进行民生发展建设规划。

（3）新焦点：信息安全及其规划

• 2009版信息安全界定仅限于：改善俄联邦极其重要的基础设施和高风险设施的信息和电信系统的安全、加强企业和个人的信息保护、建立国家统一安全通信系统。

• 2015版对信息安全的规划仅由一句话提领，“提高包括信息在内的技术安全水平，是保障国家科技、教育安全的重要内容之一”。

• 2021版《战略》中，首次用一个独立的章节“信息安全”来分析俄罗斯当前所面临的国际信息安全形势，新版提出“信息安全的目的是加强俄罗斯联邦在信息空间的主权”，从提高联邦信息基础设施安全、增强网络威胁识别与检测、统一电信网与互联网信息和通信基础设施的运作增强安全韧性、提升反情报侦察能力、加强数据保护、监管装备承研单位信息安全资质等方面进行规划，并且特别强调发展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等高新技术。

3.2 民族特质、历史渊源始终是握在“西方世界”手中的风筝线，今欲“自我救赎”

（1）绕不开的地缘政治痛点

例数俄罗斯每版《战略》，地缘政治都是左右其“双手”抬多高的阀门，苏联之于俄罗斯，“解体”这个关键词就代表俄罗斯的先天缺陷将是“地缘”，同样，这也成为西方世界制衡俄罗斯的不二法宝。

• 2009版《战略》中提出“发展同独联体成员国的双边和多边合作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
• 2015版《战略》提出“发展与独联体成员国、阿布哈兹共和国和南奥塞梯共和国的双边和多边合作关系是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的一个关键领域”；
• 2021版对待独联体方面没有出现前两版的优先级措辞。这里可以合理的理解为，俄罗斯开始直面独联体这块“短板”，并且启动多维外交战略进行“自我救赎”。

（2）始终深陷民族分裂危机

民族分裂危机在三版中都有集中体现，民族“形聚神散”各种分裂思想和分裂活动盛行、颜色革命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 2009版指出俄联邦国家和公共安全领域的主要威胁包括：“外国特种组织及个人对俄联邦造成损害国家利益的活动”、 “以破坏俄联邦统一和领土完整，破坏国内政治和社会局势的稳定的民族主义、宗教、种族或其他组织和结构的极端主义活动”。
• 2015版强调俄联邦正面对突出的“颜色革命”威胁--“激进的公开组织和团体利用民族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意识形态，通过煽动‘颜色革命’等方式破坏国内政治和社会局势，破坏俄罗斯传统宗教和道德价值观”。
• 2021版指出这种民族分裂活动的目标对象正在向青年群体蔓延，并且手段更加倾向“信息和心理破坏”，相应地，新版着重强调通过教育以及相应的培训和教养制度形成俄罗斯青少年的社会责任感和健全人格。

（3）军控危机激生武力保底

俄罗斯始终坚持武力保底的军事原则，推行“战略威慑”的军事理念。

• 2009版《战略》指出，随着美利坚合众国在欧洲部署全球导弹防御系统使维持全球和区域稳定充满挑战。
• 2015版《战略》指出“战略威慑和防止武装冲突是通过保持足够水平的核威慑能力实现”。
• 2021版《战略》指出“军事力量作为国际关系主体实现地缘政治目标的工具的重要性正在增加”，“美利坚合众国放弃国际军控承诺，在欧洲和亚太地区部暑中程和短程导弹，对战略稳定和国际安全构成威胁”同时，提出：完善俄联邦军事规划体系，保持足够水平的核戚慑能力，保证军队战备状态，发展前瞻性新型武器装备等。

3.3 外交从“平等”到“互利”，从“战略保持”到“多维度、多层次、多目标”

新版《战略》中关于外交出现几个重大转变：①外交原则出现历史性转变。②外交方向发生方向性转变。③外交路线发生从“点”向“面”转变。

新版外交不再谈“平等”开始谈“互利”。与西方世界也不再一味“战略保持”，而是寻求“多维度、多层次、多目标”的外交路线。新版指出，将奉行一贯、独立、多方向、开放、可预测和务实的外交政策，其中特别强调与中印等亚太地区国家的合作，以及在亚太、拉美和非洲发展区域和次区域一体化关系。

结 语

新版战略是俄联邦依据当下国际局势出台的史上最完善战略，一个最大的飞跃之处在于新版极尽客观，剖析和揭示了俄当下存在的诸多内部问题和诸多外在忧患。这个“战斗民族”正在谋划“杀出一条血路”，于内实现全民族统一，于外打开全球视野，多点支撑立足国际。一是《战略》紧随国际局势迭代调整，如前文，《战略》是俄联邦决策层的“三观”，是对当下国际形势充分预判的产物以及未来六年战略重点的勾画。二是实现俄最高领导人的“民族夙愿”，俄罗斯民族始终没有完成“我是谁”的哲学问答。承载了194个民族的俄罗斯，文化的长期“西化”正在增加俄联邦丧失文化主权、民族凝聚力的威胁。如何重塑俄罗斯，将俄罗斯联邦与俄罗斯帝国和苏维埃联邦区分开来，统一民族、创造共同文化，是俄最高领导人的终极“民族夙愿”。

（全文完）

作者专栏 

蓉筱，学术plus观察员，专注网络空间安全战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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