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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2018“年度词”:2019会好吗? | 社会科学报

王馥芳 社会科学报社
202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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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人刘希夷在其名作《带白头翁》中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度词”评选这一社会文化新现象产生之后,我们感叹物是人非、世事变迁的时候或可以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词不同。一年又一年,“年度词”作为每个年份的社会文化标签,不但让我们记住了那些似水流年中和“年度词”相关的社会文化大事件,而且使得每一个年份恰如每一个人一样,在时间之河中留下一个不同于其他年份的独特存在。2018年“年度词”已经出炉。从2018“年度词”所反映出的社会文化现实来看,2018年似乎有点不好。那么,2019年会好吗?


原文 :《2018“年度词”:2019会好吗?》

作者 |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研究所教授 王馥芳

图片 | 网络


2018“年度词”出炉


牛津词典评选出的2018“年度词”是toxic(有毒的)。根据牛津词典的网页,toxic这个形容词被定义为“有毒的”,其源自中古拉丁文toxicus,首次于17世纪中期出现在英文中,其基本义为“中毒的”或者“充满毒的”。随着时间的推移,toxic一词的词义得到了很大的扩展。如今,除了它的字面义“与毒药有关的”之外,还发展出了多种隐喻义:造成损害的、(对社会文化、个人情感等)有害的。今天,与toxic最经常连用或者搭配的词汇是:“男子主义”、“文化”、“空气”和“环境”等。其赢得“年度词”桂冠的主要理由在于:2018年其在牛津词典官网上查询的次数增加了45%。

  


柯林斯词典所评选出的2018“年度词”是Single-use(一次性使用)。该词主要指“一次性使用的工业制品,尤其指一次性使用的塑料制品”。该词胜出的主要原因在于公众对一次性使用的工业制品之于环境的破坏性表示担忧。从2013年以来,该词的搜索频率增加了四倍。

  

澳大利亚国家词典中心发布的2018“年度词”(更精确地说是“年度短语”)是Canberra bubble(堪培拉气泡,意为“联邦政治的孤立环境”)。该词胜出的主要理由是2018年澳大利亚新当选的总理莫里森用Canberra bubble这个短语定义他的政治。“堪培拉气泡”指的是澳大利亚传统政治脱离民生、脱离大众日常关注事务而主要聚焦于首都事务的“首都政治”。

  


日本汉字能力检定协会发布的2018“年度词”是“灾”字。“灾”字当选的主要原因是今年日本一些地方地震与台风频发,自然灾害给日本大众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共鸣、心绪和关注焦点


牛津词典在解释“年度词”胜出的理由时说,只有那些被认为“反映了那个特定年份之共鸣、心绪或关注焦点,且具有恒久的潜力成为一个具有文化重要性的词汇”才能成为赢家。那么,2018年的“年度词”反映了大众对什么的共鸣?又反映了大众的什么心绪和关注焦点?

  


首先,反映了大众对基于社会批评之上的社会担忧的共鸣。在词义方面,普通语言学区分语义义和语用义。前者指词汇的基本义,后者指词汇在社会文化语境中的动态语义。Toxic的语用义主要在于批评和担忧某些社会规约和传统的社会文化有害性,比如传统意义上的“男子主义”是有害的;传统上对两性关系的看法是有害的;工作环境中各种和性别、年龄或者种族相关的歧视性规定是有害的;环保意识淡漠是有害的;世界政治一味地争权夺利是有害的;空气中PM2.5的浓度高是有害的。Single-use的语用义主要在于对生态环境保护不利的批评和担忧,主要对大量且无监管使用一次性工业制品对生态环境,尤其是对食物链已经造成的各种破坏和损害表示批评和担忧。Canberra bubble的语用义主要表达对澳大利亚传统意义上的“首都政治”倾向的批评和担忧。“灾”字的语用义主要表达对于全球气候变暖导致世界范围内区域性重大自然灾害频发的批评和担忧。

  


其次,反映了大众对社会改善的期待心绪。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社会批评和担忧的主要目的在于期待社会改善。大众对社会改善的期待主要是建立在自身权利已经或者可能会遭到损害的基础上的。对于当今的社会个体而言,无论是我们的工作、学习或者生活环境都存在各种 “有害”因素,且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一些“有害的”人和事。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当我们经历了各种“有害的”体验之后,很自然期待一个“无害的”社会来保障我们的个体权利。无疑,Toxic、Single-use、Canberra bubble和“灾”这四个“年度词”都暗含大众遭遇过“有害”经历:Toxic主要指大众在环境、社会文化方面所遭受的危害;Single-use主要指大众在生态环境方面所遭受的危害;Canberra bubble主要指大众在政治方面所遭受的危害;而“灾”主要指大众所遭受的自然灾害。基于此,大众期待社会改善的心绪是毋庸置疑的。

  


最后,反映了大众对于社会大事件的高度聚焦和关注。“年度词”的产生本质上是受到社会大事件驱动的。导致toxic检索率飙升的主要原因在于2018年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的一些“高聚光”性社会文化事件。比如世界各地极端灾害性天气所导致的环境污染和环境破坏大事件、定居于英国的前俄罗斯特工斯克里帕尔和他女儿在英国被发现被害昏迷事件、在世界范围内如火如荼的#MeToo运动、各种大规模抗议事件、全球范围内各种“有害的”政治事件、全球气候变暖风险等等。导致Single-use检索飙升的主要原因是一次性塑料制品给海洋以及海洋生物造成的触目惊心的灾难:海洋中飘满大量塑料垃圾(如吸管、塑料袋和塑料瓶等),大量死亡的海鸟的胃里填满各种塑料垃圾和其他人类废弃物的视频或者画面使得世界范围内的人们感到震惊、担忧,甚至恐惧,由此激发了相关检索行为的飙升。导致Canberra bubble检索率飙升的则是2018年新当选的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的一次视频演讲,他在演讲中把自己的政治称作“堪培拉气泡”。而导致“灾”字成为2018日本“年度词”的主要原因是今年发生在日本的几起重大的自然灾害事件:关西大阪发生的致命台风、北海道胆振地区发生的地震等。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2018“年度词”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大众对于社会担忧的共鸣、期待社会改善的心绪以及对于生态环境、社会文化、政治和自然灾害大事件的高度聚焦。


唯其如此,2019年才会更好


有鉴于上述四个2018“年度词”都隐含大众对社会文化、生态环境、政治和自然灾害的批评和担忧,我们很自然会问:2019年会好吗?

  


2017年6月,澳大利亚查尔斯特大学公共伦理学教授克莱夫·汉密尔顿撰写的《反抗的地球:人类在人类世的命运》一书出版。作者指出,人类强大的力量已经破坏了地球作为一个整体系统的运转功能,从而导致了一个新的地质学时代——人类世(Anthropocene)——的产生。在“人类世”,所有有利于文明繁荣昌盛的各种有利条件正在消失,我们在地球这一“被唤醒的巨人”面前感到恐惧不已。作者指出,身处“人类世”,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一切。要想再通过控制环境这条老路来创造我们的未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我们以前对地球的各种控制行为已经使其变得更加不可预测和难以控制,它已经变成了一颗不顺从的危机星球。

  

2018年所出现的各种自然、生态灾害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地球对于人类无度的地球活动的“反抗”。对于“2019会好吗?”这个问题,若我们不对“人类世”危机进行深刻的反思,不对人类的地球活动作更科学合理的制约、控制和规划,2019年很可能成为2018年的翻版,甚至更糟。

  


如何使得2019年变得更好呢?汉密尔顿指出,为了应对危机,我们需要倡导一种有望使我们可以负责任地运用权力并找到一种使我们得以在一个反抗的地球上生存的、新的哲学思想:一种新的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如果说旧的人类中心主义是把自然看成人类意欲征服或者控制的客体,那么,新的人类中心主义则是把自然看成是一个和人类身体具有强互动性的交互主体。由此,新的人类中心主义把人类身体和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看成是一种主体间性或者交互主观性关系。在这种交互主观性关系中,人类和自然环境构成一个利益甚至是命运共同体。唯其如此,地球才不会动辄以自然或者生态灾害的形式向我们表示反抗。也唯其如此,2019年才会更好!【本文为北京社科基金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基地重点项目“北京文化对外交流话语体系和国际话语权建构研究”(项目编号:18JDYYA001)的阶段性成果】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639期第6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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