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城没有马克思
文 | 过柱子的民工
近期文章导读:
八月底,德国萨克森州的城市开姆尼茨以一场被德国官方定性为右翼暴乱事件的游行,吸引了全世界媒体的目光。这座在东德时期被称为卡尔·马克思城的城市在为自己875周岁庆生时,一名35岁的德国人疑似被中东移民持刀袭击且并没有昆山反杀哥这么好的运气,被连刺数刀后不治身亡,同时还有两名德国人身负重伤。据报道,事件的起因是这两名疑似中东移民骚扰一名德国女性引发的。
8月27日晚,开姆尼茨爆发反移民示威,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至今依然矗立的马克思雕像提醒人们这个地方曾经叫卡尔·马克思城
事件爆发后,首先有数百人自发地在市中心悼念死难者。之后据官方媒体称,混在其中的右翼分子开始无差别攻击外国面孔。右翼分子一度动员起6000人进行示威,高喊“外国人全部滚出去”,甚至违法地举出了纳粹的举手礼。与之针锋相对,在以原东德地区为基本盘的左翼党(Die Linke)的动员下,1500名当地外国人和左派分子组成的队伍也高呼“欢迎难民”、“纳粹快滚”参加了游行,并且与上述右翼分子发生了暴力冲突。现场维护秩序的600警察无奈之下使用了高压水枪和水炮平息冲突。
曾经的德国足球队队长米夏埃尔·巴拉克(右一)也来自开姆尼茨
但是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8月28日,这把火烧到了州首府德累斯顿。大量的右翼分子在州议会大楼前聚集,叫嚣要进军州议会,还要推翻默大妈领导的大联合政府。原本一件普通的治安事件,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场右翼政治组织的狂欢,而且这场闹剧愈演愈烈。
开姆尼茨市民自发悼念死难者
不同于生活在国内或是初到德国的同胞,生活在原东德地区的中国留学生对德国右翼分子的活动早已见怪不怪。比如在中国人扎堆的德累斯顿,新纳粹游行甚至会被为满足自己恶趣味的中国人现场围观。生活在原西德地区的中国人对德国人的保守、高傲和排外更多的是戏谑调侃或是嫌弃而非恐惧。
德国的政客们就不能以我们这些客人的态度来对待这些事情了。本次事件发生后,总理默大妈表态,称最近在开姆尼茨发生的暴力行为“不可接受”。“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法治国家决不能容许的。”默大妈在检视这场骚乱时如是说。
话没啥毛病。问题在于,在这类事情上,德国有能力贯彻“法治”吗?
传统上,原处于东部的德意志邦国,典型如普鲁士,因为处于向斯拉夫领地扩张的最前沿,常年不是处于战争,就是处于备战的状态。为保证战时能够高效动员,其政治体制逐渐演变成了持续到二战结束的军国主义传统,以适应这个恶劣的生活环境。所以,法西斯主义在德国东部有着天然的市场。在极其关键的1933年的国会选举中,纳粹党在9个选区里得票达到或超过50%,本次事件主角开姆尼茨所在的开姆尼茨-茨维考选区名列其中。剩下的几个重灾区也大多在德国东部的原普鲁士领地。
德国1933年国会选举纳粹党在各选区的得票统计,越往东越是法西斯泛滥的重灾区,开姆尼茨所处的选区编号为30
二战结束后,苏联红军和跟着苏联红军打回来的德国共产党对与二者有着血海深仇的纳粹分子进行了最严厉的清算。除了对现行犯进行审判(甚至缺席审判了人在西德的纳粹分子),对有纳粹经历的人员禁止在政府任职等治标手段外,东德政府还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由于德国东部军国主义体系的特点是贵族庄园主在自己的辖区内有绝对的权威,庄园就是统治中心,代表独断专行和服从,只要消灭了旧贵族,就等于消灭了滋生法西斯的土壤。于是在东德政府的政治清算下,旧贵族们纷纷扔下自己的领地和家产,灰溜溜地向西德逃窜。
俾斯麦全名为奥托·爱德华·利奥波德·冯·俾斯麦(Otto Eduard Leopold von Bismarck),他可以算得上是中国人最为熟知的冯家人
比如笔者认识的一名祖上领地在东德地区的冯家人(姓氏中带有von,代表着祖上曾经阔过),年少时生长在西德的沃尔夫斯堡并在西德接受初等和高等教育,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返回自己位于萨克森州卡门茨(Kamenz)的家乡又当起了“乡贤”。
这样的例子如过江之鲫。1990年,柏林墙轰然轰然倒塌,随即德国以原东的地区并入西德的行政体系的形式宣告统一。具体形式则是西德政府在前开路,原东德旧贵族地主们组成“还乡团”跟进,意在能够迅速填补。由于计划经济体系崩塌,小生产者们,例如农民、渔民无力单枪匹马面对市场和资本,只得加入“还乡团”大佬们组织的各种产业联合会。经过数年的“转型正义”,“还乡团”的冯老爷们不仅拿回了在东德时期被充公的家产,他们祖上的庄园政治也以上述产业联合会的形式复辟。
2017年的德国国会大选中,极右翼的“另类选择”党在萨克森州拿到了27%的选票,冠绝全德。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庄园政治复辟之后,原东德地区的政治生态回归原来的历史惯性就不可避免了。所以,并不像某些人指责的那样,东德对法西斯的清算无效,这锅东德不背,要怪就怪那些把“还乡团”请回来的人。这些事情也证明了给柏林墙起名“反法西斯防卫墙”(德语:Antifaschistischer Schutzwall)是多么有预见性。
“反法西斯防卫墙”应该算是东德以反法西斯的名义搞的最大的清算活动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在这次事件里,相比于西德人的费拉不堪,东德人民的武德充沛都是值得肯定的。
自立国伊始,联邦德国根据自身领土上市民自治传统的特点,把行政权力充分分散到各个地方政府上,以为杜绝了权力的集中就既能“反右”,又能“防左”,毕竟在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眼里,左右都是所谓的“极权”。这种政治体制在面对通过家族、宗教以及其他有活力的社会组织组织起来的难民、移民的冲击时根本拿不出有效的治理措施。正如被西方吹捧的所谓印度“圣雄”甘地搞所谓“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是因为他搞不了暴力的不合作运动一样,一面是不法的难民,一面是来势汹汹的右翼,西德的白左们维护自己政治理念的方式也只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非暴力不合作”。
在其被三名难民性侵的事件曝光后,瑟琳·格伦在FB上发文表示“最让我伤心的是我受到性侵的事件,使得你们遭到更多的种族歧视”
而东德人民不论立场,如本文开头介绍的那样,右翼能动员起6000人的示威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左派虽然势弱但也能组织起来千余人的队伍与右翼分子正面交锋来捍卫自己的政治立场。这种左右派千人规模的火拼在一盘散沙似的西德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倘若有一天,德国内部族群之间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东德人民的自我动员能力至少能保证他们还有抱团自保的可能性,而西德人只有可能是砧板上的鱼肉。这或许是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国家的最后一点点遗产。
所以,不去清算社会根源,寄望于杜绝人民组织起来来防止社会的右转无异于缘木求鱼,而且还会在发生重大变故时对人民造成巨大的伤害。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法治”和“进步价值”都是笑话。然而让人遗憾的是,开姆尼茨那尊巨大的马克思雕像今犹在,却早已没有了灵魂。
电影《让子弹飞》里,列车的动力方向是和“马”的牵引方向背道而驰的隐喻,用在开姆尼茨这里毫无违和感
不过没有马克思看起来也不怎么打紧,也许下面这套书更符合德国当前的国情也说不定呢?
(图片来源:淘宝。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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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柱子的民工
伪化生,资深留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