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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纪念尚晓岚 | 故事不会消亡,它比我们的骨灰活得更久长

尚晓岚 文艺批评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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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当代小说是以反故事、消灭故事为己任的,而讲故事的艺术则行将消亡。现代初期以来,长篇小说兴起,讲故事走向衰微,小说与故事,个人创作与民间传说,它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已然细若蛛丝。在本雅明的叙述中,小说与讲故事尤其不同:讲故事的人取材于自己亲历或道听途说的经验,并把这种经验转化为听故事人的经验;小说家则离群索居,闭门独处,对人无以教诲,却能在人生的呈现中把不可言诠和交流之事推向极致。但作者认为,衰微的是传统的“讲故事”的艺术,故事不会消亡,人们对故事的爱好也不会停止。流传了千百年的故事会不断变形,穿上时装,潜入电影、电视剧、动漫、广告、笑话,更有微博及网络作为新载体,被不断地讲述和传播。

2019年3月1日上午11时09分42秒,《北京青年报》资深记者、编辑,著名专栏作家,小说家尚晓岚(笔名尚思伽、所思)离开了这个世界。尚晓岚著有历史小说《太平鬼记》、影剧评论集《散场了》。正如作者生前手书:“散场了,也会一直在一起。”有些事物虽然离开,却能逃脱腐朽与消亡。


本文转载自“活字文化”公众号,今天是作者尚晓岚离开的第八天,特推送她曾经的文章以纪念。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尚晓岚


 故事不会消亡,

它比我们的骨灰活得更久长


在微博上,看到《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被转来转去,除了夸这本书做得漂亮,就是在感叹里面的故事,特别是因纽特人的故事“重口味”——还真是,相比之下,小红帽故事里没有猎人,不幸的小红帽被大灰狼一口吞掉,口味都很轻啦。


《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

作者:[英]安吉拉·卡特(Garterm A.) 编;郑冉然 译

出版社:  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1-09


安吉拉•卡特是英国出色的小说家,可惜中年早逝。我对她的阅读经验很有限,印象中,她奇幻的小说,带着一点女权色彩,不断地突破边界——性别的、道德的以及一切社会规则,口味也很重。“精怪故事集”是她收集的各国家、各民族的民间故事,英文版分两卷出版,1992年她去世之前,第二卷的手稿就在手边。所以,她临终的日子,是由飞翔在世界各地,被漫长岁月晕染的故事陪伴的。她选择它们,将之分门别类,而每个故事的中心人物,都是女性——不管她们是善良还是残忍,是聪明还是愚昧。


安吉拉•卡特喜欢民间故事,她说:“故事不像短篇小说那样记录日常经验,而是用一套从日常经验背后隐藏的东西中获取的意象系统来诠释日常经验。”评论者则说:“卡特所有的短篇小说都是故事,而她较长的作品则是扩展的故事,或者是以故事为中心的长篇小说。”(迈克尔•伍德:《沉默之子》)


1976年的安吉拉·卡特(1940-1992)


当代小说是以反故事、消灭故事为己任的,讲故事是类型文学的事,小说家的才华另有一套审核标准,诸如语言、叙事、结构、思想之类,而“会讲故事”,对于小说家与其说是赞美不如说是含蓄的批评。那么,安吉拉•卡特是个另类吗?她为什么放任自己沉浸在惊奇、阴暗、残酷而欢乐的故事之中?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对神奇故事有着天然的爱好吗?


我不这么想。我宁愿相信,无关性别,小说与故事,个人创作与民间传说,它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已细若蛛丝,但这个悠久的传统从未断绝。


《狄康卡近乡夜话》

作者:  果戈里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1955


果戈理与《狄康卡近乡夜话》、列斯科夫与《奇人录》、高尔基与《伊则吉尔老婆子》、华盛顿•欧文与《庄园见闻录》、史蒂文森与《新天方夜谭》、霍夫曼与《侏儒查赫斯》、叶芝与《凯尔特的薄暮》、卡尔维诺与《意大利童话》……还有许多比安吉拉•卡特更杰出的小说家,采撷着民间文化和口头传统的芬芳,丰富着自己的创作,为身处的时代留下精彩的写照。


是啊,我举出的作家,大多属于19世纪,有的还系着浪漫主义缤纷的花饰,他们与民间传统的联系,是要写厚厚的书来论证的。本雅明在为列斯科夫写的评论《讲故事的人》中早已断言:“讲故事的艺术行将消亡。”那些乡土间、劳作中口口相传的故事,那些浪迹天涯的远方来客带来的故事,那些可以传递经验和教训的实用性故事,渐趋没落,就连听故事的人群也逐一散去,代之以手捧书卷、蜷缩于沙发上的孤独的读者——我们就在其中。


瓦尔特·本雅明


“长篇小说在现代初期的兴起是讲故事走向衰微的先兆……小说的广泛传播只有在印刷术发明后才有可能……小说与讲故事尤其不同。讲故事的人取材于自己亲历或道听途说的经验,然后把这种经验转化为听故事人的经验。小说家则闭门独处,小说诞生于离群索居的个人。此人已不能通过列举自身最深切的关怀来表达自己,他缺乏指教,对人亦无以教诲。写小说意味着在人生的呈现中把不可言诠和交流之事推向极致。”(本雅明:《讲故事的人》)


本雅明精妙的分析令人叹服。但是,衰微的是传统的“讲故事”的艺术,故事不会消亡,人们对故事的爱好也不会停止。流传了千百年的故事会不断变形,穿上时装,潜入电影、电视剧、动漫、广告、笑话,更有微博及网络作为新载体,被不断地讲述和传播。


《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


那么,小说的艺术呢?也许有一天,也许我们需要这样一天,重新为故事戴上光荣的花冠,让故事不再仅仅是哺育类型文学的沃土。那该是多么欢乐的图景,如果还会有安吉拉•卡特式的作家,以现代人的身体和头脑,在蓝胡子的城堡和小红帽的森林里迷失和冒险;如果还能有果戈理式的天才,让乡土的芬芳,久远的传说,想象的激情,绚烂的笔法拥抱着滚进夜的波涛……其实我们不必舍近求远。中国古典小说,从《搜神记》、唐传奇到三言二拍、《聊斋志异》,从来就属于故事传统。奇丽的、曲折的、欢愉的、悲惨的故事是第一位的,劝诫、抒怀、讽刺、影射是故事的影子。卡特的“精怪故事集”中收录了四个中国故事,其中的《板桥三娘子》,采自唐代小说,就是一篇著名的“变形记”。


“天上掉下三个苹果,一个给我,一个给讲故事的人,一个给逗你开心的人。”我们都是讲故事的人,都是听故事的人,我们手握红苹果,走进漫长的岁月。


作者生前手书


故事不会消亡,它比我们的骨灰活得更久长,逃脱了腐朽和灭亡。即使有一天,地球上只剩下一个人,困守在自己的小屋里,她也会听到珍贵的扣门声,她会竖起耳朵,被惊喜和恐惧敲响,问一声:“谁?”


那,就是又一个故事开始了。


《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

2011/11/15晚


明日推送

沈伟棠:

鲁迅所作《国学季刊》封面新证

——兼析汉画像的装饰性对鲁迅封面设计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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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打破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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