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其实写过不少文字。今天,只想写几个印象最深的镜头,献给父亲。
四五岁,我身体弱。父亲常常背着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父亲的手,粗糙,厚实。捆稻草、捶年糕、砌墙,什么都离不开这双有力的大手。冬天,父亲的手,是裂开的。松树皮一样,龟裂。裂缝里,会渗出血迹。父亲的手很粗,但很巧。编竹篓,编畚斗,编箩筐,啥都会。80年代,生产队里分了山林,允许村民在补种树苗的前提下,将粗壮的树木砍下来,用于做农具,做家具。父亲,便用自己的肩,将砍倒的松树一棵一棵搬下山来。父亲喊我起来,我枯坐不动。父亲怒了,扛在肩上的松树,向我射来。包干到户后,家家自力更生。有出路的人,纷纷到外面打工。父亲老实巴交,不善跟人打交道,只得留守村里。兄弟姐妹吃饭的嘴巴多。没办法,父亲置办起了手拉车,给人拉货。清早出去,天黑回来。运气好,赚个十元二十元;运气不好,空手而归。父亲说,不小心把别人的三轮车给擦着了,手拉车,被人家弄走了。父亲不说话,端出一只瓦罐,香气从瓦罐里飘出来。父亲抓了自养的老鸭,装在瓦罐里,在灶膛里炖了24个小时。母亲捧出一包茶,对我说,彪,这是我和你爸在后山采的,自己炒的茶,你喝喝看,味道怎么样?母亲说,今年春天雨水少,茶山上的茶叶,长得不好。这段时间,我忙,这些茶,都是你父亲一个人上山采的。采了三四天。2014年8月初,我带着来江浙沪的十来个朋友,回家乡温岭出海捕鱼。于是,深夜打车,喊醒沉睡的妈妈,把一箱海鲜交给她。 母亲说给我烧点吃的,我说不饿;母亲说晚上住家里,我说不了;母亲说让我带些鸡蛋回去,我说好。父亲下楼来,什么都没说,在门前菜园里摸索了一会儿,黑暗里递给我一根东西。我一摸,是黄瓜。手握着黃瓜,愣了几秒钟。转身,进入车里。过年,姐姐一家从北京回来,我们从杭州回来,齐聚老家,其乐融融。年夜饭后,鞭炮声中。姐姐指指老娘的头发,指指老父的头发,说,老娘啊,你比老爸小7岁,你的头发全白了;老爸的头发呢,看上去黑黑的,远看,几乎看不出白头发。看上去,老爸比你少7岁都不止啊!老爸憨憨地笑。老娘说,你爸啥事都不操心,吃了晚饭,七八点,就会睡着,看电视也会睡着。没心没肺的人,当然像后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