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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沫沙:《有鬼无害论》

廖沫沙 三家村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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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1991

廖沫沙,原名廖家权,笔名有繁星、埜容、野容、达伍、熊飞、闻璧、怀湘等,湖南长沙人,中国现代作家、杂文家,曾任北京市委委员、宣传部副部长、教育部部长、统战部部长,全国第三、五、六、七届政协委员,北京市第五、六届政协副主席。

1928年,前往武汉任《革命军日报》副刊编辑。1930年,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1933年参加左联。曾任《抗日日报》《救亡日报》《新华日报》编辑主任,香港《华商报》编辑主任、主笔,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委员。1961年9月,与邓拓、吴晗在北京市委刊物《前线》开设《三家村札记》杂文专栏。文化大革命期间,遭长期关押,后被下放至江西林场进行劳动改造。1979年初,平反昭雪。

著有《鹿马传》《分阴集》《廖沫沙杂文集》《纸上谈兵录》及与邓拓、吴晗合著《三家村札记》等。1991年12月27日,作为“三家村”的唯一幸存者廖沫沙同志逝世了。


有鬼无害论①


廖沫沙




看过孟超同志改编的《李慧娘》②演出,人们都说这是一出好戏,不但思想内容好,而且剧本编写得不蔓不枝,干净利落。比原来的《红梅记》精炼,是难得看到的一出改编戏。

可是年轻的观众看过这出戏,却觉得有点缺陷:既然是现代作家改编的剧本,为什么还保留旧戏曲的迷信成分?让戏台上出现鬼,岂不是宣扬迷信思想?

我们中国的文学遗产(其实不只是中国的文学遗产)——小说、戏曲、笔记故事,有些是不讲鬼神的,但也有很多是离不开讲鬼神的。台上装神出鬼的戏,就为数不少。如果有人把传统的戏曲节目做个统计,有鬼神上台或虽无鬼神上台,而唱词道白与鬼神有关的节目,即使占不到半数,也总得占个几分之几。这类戏,如果把中间有关鬼神的部分删掉,那根本就不成其为戏了。人们说“无巧不成书”,这类戏正好是“无鬼不成戏”。试想,《李慧娘》或《红梅记》③这出戏,如果在游湖之后,贾似道回家就一剑把李慧娘给砍了,再没有她的阴魂出现,哪还有什么戏好看的呢?

戏是人编写出来的,戏台上出现鬼神,是因为人的脑袋里曾经出现过鬼神的概念。前人的戏剧中有鬼神,这也是一种客观存在,没有办法可想。问题在于让现代的人来改编旧戏剧,可不可以或应不应该接受、继承前人的这些迷信思想?

这是一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

依照唯物论的说法,世界上是没有超物质的鬼神存在的。相信有鬼神是一种迷信,是人们的错觉、幻想。鬼神迷信在人脑中发生的起源,最初是由于人对自然力量的蒙昧无知;随后又由于阶级的划分,人对社会斗争的压力,感觉和自然力量同样的不可理解,这就使代表自然力量的鬼神同时代表一种社会力量,正如恩格斯所说——“神的自然属性同社会属性综合成为一体”,成了“一个万能之神的上帝”。

这种综合了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鬼神,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人对自然力量的控制,越到后来,它的自然属性越少,而它的社会属性越多。因为阶级斗争的矛盾,越来越超越人对自然斗争的矛盾。

在文学遗产中的鬼神,如果仔细加以分析就可以发现,它们代表自然力量的成分已经很少,即便它们的名称还保留着风、雷、云、雨,实际上却是在参与人间的社会斗争。本来是人,死后成鬼的阴魂,当然更是社会斗争的一份子。戏台上的鬼魂李慧娘,我们不能单独把她看做鬼,同时还应该看到她是一个致死仍不屈服的妇女形象。

文学作品是现实世界的反映,在阶级社会就是阶级斗争的反映。《红梅记》这部文学遗产之所以可贵,正因为它揭露了卖国贼的荒淫残暴,摧残妇女;《李慧娘》之所以改编的好,就因为它把一部三十四场的《红梅记》(玉茗堂本)其中最精彩的部分,提炼为六场戏,并充分发展了这场斗争,而以“鬼辨”作为斗争的高潮,胜利地结束斗争。

是不是迷信思想,不在于戏台上出不出现现鬼神,而在于鬼神表现的是压迫者还是被压迫者,是屈服于压迫实力,还是与其作斗争,敢于战胜压迫者。前者才是教人屈服于压迫势力的迷信思想,后者不但不是宣传迷信,恰恰相反,正是对反抗压迫的鼓舞。

我们对文学遗产所要继承的,当然不是它的迷信思想,而是它反抗压迫的斗争精神。戏台上的鬼神,不过是某种思想的具现。我们要查问的,不是李慧娘是人是鬼,而是她代表谁和反抗谁。借用一句孩子们看戏常要问的话:“她是个好鬼还是个坏鬼?”

如果是个好鬼,能鼓舞人的斗志,在戏台上多出现几次,又有什么妨害呢?

这里我倒要向演出《李慧娘》的北方昆曲剧院建议——既然是演出一个“好鬼”,是不是可以把“好鬼”的形象表演得更可爱一些?而不是更可怕一些?李慧娘从头顶上摘下的“脑袋”,是不是可以免了?她的武器,不是还有两把什么什么扇子,可以使用的吗?

文章原载1961年8月31日《北京晚报》。

注释:

《有鬼无害论》是“文革”初期重大公案之一。1960年代初,北京上演了孟超写的《李慧娘》,讲的是南宋奸臣贾似道害死美女李慧娘,李化为厉鬼报仇的故事。俊俏而凄厉的女鬼在长安剧院舞台上亮相,换来许多文人的喝彩。此时正逢毛泽东讲“不怕鬼”的问题,他把“鬼”比作“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号召全党“与鬼斗”,并责成社科院文学所编纂了本《不怕鬼的故事》,发行海内外。当时任北京市委统战部部长的廖沫沙(也是位文人)用“繁星”的笔名发表了一篇《有鬼无害论》,意在说明古今文学作品中,好的鬼故事很多,演一演也没有害处。但文革中,这成了廖沫沙的一大罪状。一些人非要把文人的趣味搭上政治的对错。

《李慧娘》是由孟超根据明代周朝俊《红梅记》传奇中的部分情节重新编写而成的昆曲剧目,北方昆曲剧院1961年6月首演 。该剧共六场:《豪门》《游湖》《杀妾》《幽恨》《救裴》《鬼辩》。

《红梅记》1958年由江上青编剧,顾志刚作曲,田野导演,于1958年由西安市越剧团演出。该剧主要写裴禹与李慧娘、卢昭容的爱情婚姻故事。

图文编辑 | 張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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