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在东莞KTV包房里给二奶算命|大暴诈04
「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小时候,我过年最怕回老家,因为回去就要给一个怪老头拜年。
他是我一个族内的爷爷,当时有八十多岁,又瘦又高,有点驼背,最重要的是,他总穿着一身鲜红而且不太合身的褂子,很诡异。
有人说这件衣服是他的寿衣,进棺材的时候要穿的衣服。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在节日穿寿衣是一种习俗,目的是「冲喜」。
所谓「冲喜」,就是用一件喜事,驱赶家里的霉运,到现在我也没搞清为啥穿寿衣是一件喜事。
不过,改运这类事情实在太普遍了,比如到庙里烧香,或者对着流星许愿。
人们总相信自己的命运,是被一只更大的手操控着,千方百计来讨好那个威不可测的庞大力量,求一个好运气,甚至不惜做出很离谱的事。
我见过为了改运做下的最离谱的事,跟东莞红灯区一个妓女有关。
法则三:我们不信鬼神,我们制造鬼神
案例:东莞红灯区风水事件
时间:2000年2月-3月
1
2000年春节,我为了找哥哥,揣着几百块钱来到东莞厚街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我在这里落脚,碰上了一个叫红姐的女人。
在来到厚街镇之前,我对鬼神之说没什么概念,认为风水、神鬼这些,基本都是放屁,直到认识红姐,我才觉得,或许世上的事,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人骂红姐婊子,有人说她是菩萨转世,我后来想,他们或许说的都对。
菩萨有那么多化身,妓女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一种?
2
要想在一座小城打听事儿,最快最省钱的渠道是什么?
——出租车司机。
我一直认为国内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神奇的群体,他们能对国际形势指点江山,对家长里短津津乐道,上通古下博今,下车的时候还能再宰你20,临了一脸真诚地看着你:“兄弟,真打表了,不信你看公里数。”
在厚街镇,只要找到出租车司机爱去的排档,那里就能成为我最好的信息源。
每个城市都会有冠以“正宗”二字的兰州拉面馆,两块钱一份,咸鲜的汤头泡上一大碗碱水面,上面浮着两片比丝袜厚不了多少的牛肉,再吝啬地撒上一撮碧绿香菜,这就是大多数底层劳动者的晚餐。
碳水使人饱腹,更何况还挂着点肉香,辣椒油和麻油不要命地往里加,吃得人汗流浃背,在潮湿闷热的南方,畅快流汗也是一种消遣。
便宜、量大、实惠、畅快,这是他们的消费原则。
包括嫖娼。
我点了份牛肉面坐下,一圈烟派下去,开始打听我哥的消息。
“刘远?安徽T村人?没听说过。”所有人都摇头。
“那张志勇呢?”我追问。
“他们是谁啊?”
“我哥,和……我哥的朋友。”沉吟片刻,我找了个理由,“他俩离家出走了,我正到处找他们呢。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没人回答了。
有个人刺啦着舌头嘟囔:“好渴啊。”
狗日的烟没抽够,现在又要酒了。我叫了一箱冰啤酒,每人发了一瓶。
伴随着“砰”的一声瓶盖落地,在二氧化碳的满足吁叹中,一个司机给了答案:“我有一次拉马江,他正好打大哥大,我听见他说什么‘没问题,查过这个张志勇了,干净得很’,不知道又在搞什么投机倒把的生意。”
“马江是谁?”我敏锐地抓到这个信息点。
“马江可是我们厚街镇的财神爷啊,天上的鸟打他头顶飞过都得给送上两根毛!”
司机们七嘴八舌讲起来,从他们口中,我很快拼凑出这个马江的全貌。
马江,40岁,X局局长,黑白两道通吃,迷信、爱嫖,有个姘头姓方,在红灯区坐台,叫方晓红。
“玩这么花,他老婆也不管管?”我故作诧异,想多了解点关于马江的信息。
“他老婆能管得住他?跟马江过日子,一个月零花就能有十来万吧,真闹到离婚谁给她钱?”
一个司机吐了口烟圈,咂吧咂吧嘴,说:“不过那个姓方的婆娘,活儿是真好啊。”
此言一出,立即获得其余几人的赞同,我们聊天的话题也从马江转移到这个叫方晓红的女人身上。
那几年东莞服务业繁荣,嫖娼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让我比较好奇的是,堂堂马江的女人,还能被这些人睡个遍?
“那娘们给钱就能睡,只有一点,就是不出台。”
“都说那娘们八字好,确实不假呀,上次我睡完她,第二天跑了个三百块钱的大单。”
“说不定马江也为这个嫖她呢,睡个婆娘就能顺风顺水,多好的买卖!”
众人哈哈大笑。
我三两口囫囵吃完面,掐灭烟头,半信半疑问:“真这么灵?”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司机们开始起哄。
试试就试试,要想找到我哥,就得找到张志勇;要想找到张志勇,又必须得接触马江;要想接触马江,还得先从方晓红下手。妈的,步骤真多。
既然要接近这个局长,以我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行。
好在在芝姐手底下干活的时候见过不少台商港商,她从前给我弄的行头现在也能用,只要把语调换换,再搞点矫揉造作的样子,能仿个八九成了。
捯饬一番后,我又装模作样地来到这家大排档,果然没人发现我是假扮的台商。找了个司机带路。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牌匾挂满彩色小灯的发廊前。
摇下车窗,透过脏兮兮的玻璃,隐约可见店里逼仄的环境,只看一眼,我心里就开始犯起嘀咕。
“好歹是个局长,会来这种破地方嫖?”
“老板,你进去就知道啦。咱们刚才聊得投缘,介绍费我就不要了,进去报我名,就说老陆介绍的。”
3
说真的,我算是被女人骗怕了,一进这发廊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闻到她们身上劣质的香水味,打心底反感发怵。
发廊门上挂着串小风铃,一推开门叮铃铃直响,里面靠墙放着两张沙发,坐着几个岁数不大的小姑娘,浓妆艳抹,身材不错,尤其是那几条套着丝袜的腿,明晃晃在沙发上晾着,但我没有丝毫感觉。
娘嘞,我不是被那个王局长玩出毛病了吧?(大暴诈03)
“老陆介绍我来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们已经轻车熟路招待上了,迎面一个直接把我左胳膊一挎,一股呛人的香水混合着体液的腥酸味儿冲进我鼻子。
“老板,试试我们店特色,莞式服务包你满意。”
“放屁,你俩腿一劈就知道浪叫,算鸡毛莞式服务。”另一个挎住我右胳膊,“哥,你点我吧,我专业。”
好家伙,原来是抢上单子了。
味儿,太味儿了,我熏得不行,赶忙把她们往一边推,“我来找方晓红的,方晓红在哪?”
俩姑娘白我一眼,撇撇嘴撒开手,两条踩着高跟鞋的丝袜腿噌噌噌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楼梯口朝上喊:“红姐,快点儿,又有点你的。”
我这才注意到,小店里还藏着个二楼。
两分钟后,楼梯上响起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腿有些跛的精瘦男人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套上脏兮兮的外套。身后跟着一个穿酒红色吊带裙的女人,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腿,趿拉着拖鞋,头发松垮垮搭在一侧肩上。
这就是她们所说的红姐,方晓红。
“少点嘛——”那男的呲着个大黄牙,“我每次来都点你。”
“死鬼~出来玩还要砍价。”方晓红娇滴滴地在男人的胸脯子上掐了一把。
“靠,还是做娘们好,大腿一张一合就能舒服地赚钱,哪像我们还要在外面挣辛苦钱——”那男的嘟嘟囔囔掏出一把零钱,多是五十、二十的散碎。快速地数出两百,哗啦一下掷在红姐的脸上。
红姐不急不恼地蹲下去将零钱一张张捡起,一大把汗津津的钱,数完后一抬头:“操,还差我五块。”
那男的已经走远了。
将钱揣进随身的胸罩里,红姐又掏出一个小本儿,咬着铅笔像小孩儿凑字似的歪歪斜斜写下“195”三个数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扭头看了我一眼:“你点我?”
这就是我和红姐的第一次见面,她头发乱蓬蓬的像把稻草,没化妆,脸色有些暗黄,略方略厚的国字脸,实在算不上好看,这张脸怎么看也得三十往上数。但是一双眼睛贼亮贼亮,气质和那几个穿丝袜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啊、是,我听说……”
我完全被她直截了当的气势震住了,那是平生第一次露怯,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姐打断了。
“上楼吧。”她朝楼梯口努努嘴示意我。
4
红姐确实是个讲究人,让我坐着,她去洗了个澡,一道玻璃隔断,在她房里划出一个简易的卫生间。
我四处打量了一遍,这屋子不大,床单有些凌乱,但并无异味,床头的每一样小摆件都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
红姐冲了个澡,一丝不挂从卫生间出来,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看我一脸疑惑,笑了笑。
“一次性的床单,干净。”
她三两下铺好床,把我往床上一推,过程的细节我不便多讲,但是从办事的那一刻我就在心底发出了惊叹,那个司机没说错,别说是局长的女人,就算说她跟东莞市市长有一腿,我都信。
完事了,红姐丢给我一个红包。见我不解,她说:“收下吧。”
打开红包,里面是六张一块钱。
这是东莞特有的规矩吗?我一头雾水,假装老练地收下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她们这一行的规矩。要是睡到了“童子鸡”,要发个红包求彩头。
也就是说,从她第一次见我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她只是一直在陪我演而已。
办完事,我模仿港剧里的情节,点了根烟靠在床头,装出老手的娴熟,同时脑子疯狂运转,开始思考怎么套她的话。
“我运气还挺好,从台湾回来的第一次,就是跟你享受。”
红姐躺在床那边摆弄手机,不知是在给谁发消息,听我这么说,她朝这边斜瞥一眼,没吭声。
“听说你生意不错?”我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
“好坏也就这样,没挣多少,刚够吃喝就不错了。”
“开玩笑,点你的人那么多,就没有一个达官显贵?”我故意把重点落在达官显贵四个字。果然,红姐的脸色变了。
她放下手机,饶有深意地一笑,“有啊,这不是接到你这位贵客了吗,在台湾没少赚吧。”
又说,“结账吧,五百。”
我脸都绿了,操,上一个嫖客收两百,跟我收五百,这娘们摆明了宰我!
“你不是台商吗,连五百块都没有?”她用眼神揶揄我。
硬着头皮拿出五百块钱,红姐数都没数,一把抓过去。
我悻悻地找到裤子,刚要套上,突然,小屋的门被人哐当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5
三五个小混混杵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方脸男人,红姐见到他,脸色唰一下惨白。
“李德凯,老娘做生意呢。”
“做你妈的生意,钱呢?你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
红姐慌张地从胸罩夹缝里掏出一把钱,双手举着递到李德凯的面前:“这是今天赚的六百九十五块,我现在只欠你七万六千……”
说到一半忘了数字,又拿出了那个汗津津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就是每一个数字都歪七扭八地,像蝌蚪在爬。
“你还敢跟我算钱?”方脸男人大跨步进门,夺过笔记本撕得粉碎,上前一把抓起红姐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拉下来,哐哐就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骂,“臭婊子,你欠我的钱这辈子都别想还清,你就给老子卖一辈子的逼还债吧!”
红姐被扯着头发撞得鲜血直流,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一地的碎屑,眨也不眨。
这男人下手实在狠,我赶紧上前拉架。
“兄弟,有话好说。”我把红姐往身后一挡,“她一个婆娘懂个屁,真打死她犯不上啊,给我个面子。”
“给你面子?”李德凯冷哼一声,“你有个鸡巴面子,你算老几啊?”
我说:“马江是我朋友。”
李德凯愣了一下。
我给红姐一个眼神,她半天没反应,我又悄悄掐了一把她的腰,红姐终于回过神。
“他是马江介绍过来的。”
李德凯吃瘪的神色让我断定,马江就是这厚街镇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行啊,又找了个姘头来压我。”李德凯吐了口唾沫数了数这一把零钱,恶狠狠盯着红姐,“这个月的利息就算了,下个月少一个子儿,我他妈让你挨个伺候我这帮兄弟,肉偿!”
几人风风火火离开了,等楼道里噔噔锵锵一阵脚步声散去,红姐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趴在窗户边。确认李德凯已经离开发廊后,她嗷的一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碎屑,但这个笔记本已经粉碎了,再也拼不起来。
我哪见过这场面,紧忙拿起一卷卫生纸给红姐,红姐抓过来直接丢出门外。
“滚!”她随手抄起枕头砸向我,一边哭一边骂,“快滚!都他妈滚!”
在红姐的斥骂声中,我灰溜溜离开,临走时还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6
从发廊离开后,我找一家小旅店开了个房,那之后几天,我都缩在旅店里,一边研究刚从新华书店买的《周易》,一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种书版本特别多
要放弃马江这条大鱼,我舍不得,更何况那天在方晓红身上下了血本,这笔买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些日子我四处走访,确定马江迷信至极,连厚街镇的街道都遵循风水图规划,他之所以睡方晓红,就是因为他相信,方晓红的八字旺男人。
骗子行骗,靠的是找受骗人的痛点和软肋,不管多牛逼的人,总有他过分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软肋。
想到这些,当天下午,我用红包里的钱买了两斤水果,又一次踏进发廊的门。
一进门,看见红姐正蹲在发廊门口粘着什么。那个被李德凯撕碎的小笔记本,碎成这样还打算粘起来,真是难为她了。
红姐似乎并不惊讶我会再来,她的目光落在那兜水果上,问:“给我买的?”
“嗯。”我点头。
“上楼吧。”红姐从我手里接过水果,语气格外温柔。
一进屋,红姐将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烟灰缸统统扫在地上,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把水果放了上去,然后拿出一只橙子,一言不发地剥了起来。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空气里飘散着果香。
她将一瓣果肉放进嘴里,顿时汁水四溢。有果汁顺着唇角淌下,也舍不得直接擦掉,她伸出舌头将其舔净:“说吧,你找马江到底有什么事儿?”
“我从台湾回来的,想找马江合伙做生意。”
“别放屁。”红姐白我一眼,“哪个台商来发廊嫖?还有,哪个台商像你这么闲,来了两次一个电话都没接过。”
好家伙,红姐不愧是人精,一眼就把我看透了。
“实话告诉你吧,马江的事我插不上嘴,但看在你这兜水果份上,我可以帮你引引路。”
红姐撕下一张日历,拿起笔在背面刷刷刷写下几行字,塞给我。
“能看懂就去,看不懂就滚回老家吧,这年头事儿不好办。”
我心里已经有底了,收起纸条:“红姐,我不仅能办成我的事儿,还要顺手帮你解决李德凯那个麻烦,前提是你得帮我。”
“什么意思?”红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7
马江位高权重,有钱有势,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除了明嫖,那就是暗娼了。
我早摸过底,整个厚街镇只有一台红色宝马,车主是一个叫赵莉莉的女人,早些年在太子酒店坐台,几乎混到老鸨的位置,这几年金盆洗手,在厚街镇开美容店。
坐台后能上岸开店,我信;靠开店赚钱买宝马,我不信。
通过红姐,我确定这个赵莉莉就是被马江包养的情妇,这事儿在厚街镇没几个人知道,连红姐也是无意间听到马江打电话才发现的。
太子酒店是镇上最出名的会所,打着酒店的名头,其实没几个真去住宿,我踩了几次点,发现每到周三周五的晚上,赵莉莉就会开着红色宝马,带着不同的小白脸来偷腥。
而且每次都开0805房。
我在0805隔壁开了间房,上楼一看这几间房的格局我就懂了,跟我最近恶补的那本书里一模一样,原来赵莉莉也信风水命理。
0805这一间,格局上四平八稳保平安,地段藏风聚气利财气,上不接天,下不临地,里面的装修应了坤山坤向坤水流,是个八方来财又旺桃花的好位置。
服务生看我一直打量这间房,赶紧提醒我,0805房已经被一位女客人包下来了。
我朝他一点头,示意不必再说。
其实一个人的性格和野心,从房屋摆设便可知一二,赵莉莉又求财又要桃花,摆明了是想蹬掉马江的原配,上位当正房。
再联想我和红姐的计划,暗暗窃喜:刘志啊刘志,连老天都在帮你,看来这次不光能找到刘远,还让你遇上这条大肥鱼!
晚上九点半,我躺在0806床上,听着隔壁赵莉莉的浪叫声,心里已经盘算起这次得手后怎么潇洒了。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我给红姐发了条短信:
“让她过来吧。”
红姐很快回复:“三分钟后到,你准备一下。”
我从床上坐起来,捋捋头发,抻一抻发皱的衬衫,外头门铃刚好响了。
门口站着个清秀小姑娘,看我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往我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喊:“刘大师,求您帮帮我,只要这事儿能成,多少钱我都给!”
小姑娘又哭又闹,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房客围观,其中就站着赵莉莉。
我正色道:“你赶紧回去吧,破人姻缘毁我阴德,多少钱都不行。”
“是他说不想和他老婆过了,大师,你顺水推舟帮我一把不行吗?”
“胡闹!”
我佯装发怒,明里是冲着小姑娘,实则看向赵莉莉,大声呵斥说,“做小三毁人姻缘是小,损了阴德才是大,我劝你早点断了心思,如今看你印堂有煞,小心这几日大灾临头。”
赵莉莉脸色一变,我心里大喜:有门儿。
说完,我重重关门回了房,任凭外面怎么哭天抹泪,全当听不见。
小姑娘闹了一会儿就走了,不一会儿,手机收到红姐的短信:“怎么样?能行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刚才我有意点化赵莉莉,她肯定会来。”
半个小时后,门铃又响了。我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赵莉莉,她身上裹着浴巾,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怎么没完没了……”我故意骂骂咧咧开门。
看我开门,赵莉莉往前探了探身子,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儿钻进我鼻子,她微微弯着腰,胸前双峰在浴巾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确定了我屋子里没其他人,她问:“我能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
8
聊着聊着,她就开始扒拉我的衣服,脱我的裤衩。
扒下她章鱼一样的手脚,我正色道:“我现在正在清修,不能碰女色。”
她嘴角一勾,满眼的鄙夷:“这么了不起?那你给我算算,我有没有灾?”
我立刻装模作样掐起了手指:“你这辈子财运不错,应该是月柱主偏印,神煞桃花,是墙外桃花的命。”
之前找机会查过她的生日,虽然时辰不详,但八字的年月日三柱也大差不差,足以诈她一手了。
“之前下过海吧?”
“是。”赵莉莉朝我耳朵吹气,“没想到你真有点本事。但难道碰了女色你就不会算了?我不信……”她的手又开始往我下身摸了。
我立刻站起身来,躲开她的爪子:“你这辈子,成在桃花,败也在桃花。”我话锋一转,“这样吧,相逢即是缘分,你把你金主的生日告诉我,我给你看看。”
赵莉莉信以为真,抓起床头的便签,直接唰唰唰写了两行八字交给我,看到八字,我眉头一拧。
“你不信我可以直说,没必要耍我。”我把便签纸扔回去,“这个八字是六亲不靠、居业无定的命,这样的人能养得起你这朵娇花?”
说完我心里也捏了把汗,幸好前几天看周易,学了点风水命理的皮毛,要不还真被这娘们诈出来了。
赵莉莉满脸惊骇,“你真是大师?!我怎么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我叫刘志,几天前刚从台湾回来。”我说,“白龙王是我师傅,早年我受他指点,若不是为了躲命中的大难,我也不会回大陆。”
泰国白龙王是有名的风水大师,这几年频频传言他为港台的明星答疑解难,稍懂玄学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我不信赵莉莉不知道。
“我和你相逢在这里,算是一段缘,你不信我,这缘也就断了。”我把衣服甩给她,“赶紧走吧。”顿了顿,又说,“你背后的金主有权有势,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不过你也要小心,我看你颓势将近了。”
这一招欲擒故纵,彻底让赵莉莉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尤其是我说她颓势将近大难临头,她彻底慌了,又写下一副八字,死活要塞给我。
“这是他的八字,您帮忙再看看,您放心,这次一定是真的。”
我料想她不敢再骗我,收了八字,我说:“这行的规矩你知道,看命也不是白看的。”
“我懂我懂。”赵莉莉伸手比了个八,“八千八,吉利数,您看行吗?”
随便出手就是八千八,这娘们不仅比我想象中更有钱,还比我想得更傻。
“您帮我看看,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和他结婚,我岁数也不小了,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我让她写下自己的八字,又拿过马江的八字,有模有样的在纸上起了个卦象,脑袋里疯狂运转:
像马江这种人,这个年纪能够混到这个位置,想必不是个重情义的。赵莉莉虽有几分姿色,毕竟岁数大了,美人迟暮,脸上皱纹已经依稀可见。但能跟了马江这么些年,说明他俩并非只是肉体关系那么简单。
“这男人是不是有把柄在你手里?是犯法勾当吧?”我单刀直入问她。
赵莉莉脸色铁青,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都看出来了?”
猜对了!
“别想着小三上位了,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我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你们俩啊,害人不义必自毙,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9
和赵莉莉分开已经是后半夜三点,我揣着八千八,打车直奔红姐那间的小发廊。
钱从包里掏出来,红姐眼都直了,我分了大半交给她,说这算她跟我合作的分成,还有找“演员”的辛苦费。红姐点着钱不停地念叨,“这么多,这么多……”
“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说:“现在马江有把柄在我手里,钱,咱们要多少有多少。”
迷信迷信,其实最重要的是个“信”字,一旦相信,必然被“迷”。从赵莉莉认准我是大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上套儿。
在我“大难临头”的恐吓下,赵莉莉将当年她拐卖幼女,给马江送处子血改运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一遍。
当年马江离局长之位只差临门一脚,听某位大师说睡处女能改运,便找到赵莉莉,专挑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孩下手,没想到最后一次弄出人命,还是赵莉莉帮忙埋尸,最后花钱了结此案。
半年后,马江真的荣升局长,从此醉心命理风水,深信不疑。而赵莉莉害怕“冤魂索命”,也越发相信这些旁门左道。
“你要去勒索马江?”听我讲述完见赵莉莉的经过,红姐瞪大眼睛看我。
勒索?不不不,马江在这片地界手眼通天,敢勒索他,那我是不要命了。
比起动手,我更喜欢动脑。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我愣了下,下意识和红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红姐心领神会地点头。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赵莉莉的声音:“刘志,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我回看了一下拨号记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应该是趁我不注意存了我的电话号码。
“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要想保命,就离开厚街镇。”我说。
那边的赵莉莉犹豫了一下,突然换了一种很柔软,很小女人的语调说:“我就是想见见你,你不是说我们有缘吗?”
“好,你把见面的地址发我,明天我去找你。我要睡了,明天聊。”
挂断电话,一气呵成。
红姐抿着嘴笑,“看来长得帅也不是好事儿,刘志,你惹上情债了。”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我说。
按我原本的计划,先从赵莉莉口中探出马江的隐私,再由红姐在马江面前表演一场“天妃”上身,说出马江的秘密,让马江确信红姐不是凡人,顺便帮我问问刘远和张志勇,之后经红姐之口让马江投钱,在台湾修建神龛消灾,等把钱拿到手后出钱打发了李德凯。
但我没想到,赵莉莉会来纠缠我。
殊不知这反而成全了我,让我能以一个更安全的手段拿到钱。
我拿出马江的八字,让红姐背下来,红姐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没办法,我掰开揉碎了给她讲八字是什么,对应了生日哪一天,这几个字都念什么怎么写。
红姐哎呀一声:“马江和李德凯,好像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又多了一些淤青。
“李德凯又来找你了?”
“嗯。”
我不知如何安慰,红姐却突然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有一种隐忍和无畏:“没事儿,不就是要钱吗,我按你说的办,等有了钱,什么狗屁利息我都还他。”
10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去见了赵莉莉,地点是一家装修考究的茶楼,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叫我来干什么?”
赵莉莉给我倒了杯茶:“约会呗。”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你之前在台湾是干什么的呀,跟在白龙王身边吗?”
开始套我的话了,难怪突然对我投怀送抱。
知道她的目的,我故意回答了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跟在师傅身边的都是儿徒,入室弟子,像我这种在外面有自己生意的,逢年过节去看看师傅就行了。”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珠宝投资。”我答,“师傅在东南亚定居,我经常去那边订货,我们师徒见面很方便。”
听说我能见白龙王,赵莉莉眼神都变了。
——看来她想借助我彻底解决这个未知的血光之灾。
“你见师傅有什么要求吗,比如……不能带外人。”
“师傅很少见外人,但是之前说过,如果我要娶妻,可以把妻子带给他见见。”
赵莉莉坐到我身边,拉起我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她裤子的面料很薄,我能感受到来自她皮肤的温度。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背后有金主,我惹不起。”
她轻蔑一笑,挖苦道:“马江那个老头子,我早就受够他了,上了床身体又不行,天天跟我玩捆绑,不要脸。”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她大腿上移开。
“咱们不过见了两面,你就对我有好感,说实话,我信不住你。账我结清了,告辞。”
这些话说完,我起身就走,完全不给她挽留我的机会。
我就是要吊着她,只有让她时刻保持一种不确定、不稳妥的心态,她才会阵脚大乱,更会认定只有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从茶楼出来,我接到红姐的电话,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我没有和她在发廊接头,而是选了一个偏僻的小广场会面。
一见面,红姐难掩激动,“刘志,成了,马江居然真信了!”
红姐说,当时马江像往常一样和她办完事,她直接浑身抽搐倒在地上,给马江吓个半死。红姐抽完,起来抓起纸笔,把八字写上,换了个阴森的声调问马江:“这人是不是你啊?”
马江知道红姐识字不多,见她能写出自己的八字来,立刻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说是。红姐自称“天妃娘娘”附了身,说地府有小鬼告阴状,状告此人作奸犯科,让他杀人偿命。
“你都不知道,马江吓得直接尿裤子了。”红姐哈哈大笑,从兜里拿出刚才写的八字给我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画符一样,还真有点大仙儿上身的意思。
“说来也巧,我中午说他有血光之灾,他下午就给我打电话,说差点出车祸。”红姐又说。
我说,这并不是巧合,你说他有灾,他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从此碰上一件不顺心的事儿就会往这方面想,就像暗示一样,越琢磨心思越分散,正好他又在开车,出事儿的可能性就比平时高。
我又问是否问出刘远和张志勇的消息,红姐摇头:“他说不认识刘远,至于张志勇……他只说了两个字——深圳。”
深圳,看来要去一趟了。
红姐还沉浸在欺骗成功的喜悦中:“神了,刘志,你真是神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正巧,赵莉莉的短信来了。
——“刘志,我可以从马江那里搞到两百万,你带我走,钱都给你。”
看看,这就是婊子无情,都不用我开口,她就主动拿马江的钱和我谈条件了。
我给红姐看了短信,红姐大喜,突然又有些疑惑。
“刘志,她怎么就这么信你?就因为你能给她改命?”
“当然不是。”我笑:“她岁数不小了,跟着马江混还有几年风光?又不敢把马江的脏事抖出去,一怕马江灭口,二怕断了财路,不仅如此,她还得为以前的人命官司担惊受怕,你以为她过得舒服吗?”
“但是跟了我这个‘台商’就不一样了,从此改头换面,那可是风风光光的新人生啊。”
红姐看着我,沉默半晌,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
“刘志,你真是天生做骗子的材料。”
“你也不差。”
11
次日我雇人去信访局举报马江杀人,拐卖幼女,听说当天下午事情就被压下来了,但敲山震虎,马江和赵莉莉都急了。
意识到多年前的丑事要暴露,赵莉莉越发频繁地联系我,明确提出让我带她离开,而我态度犹豫,始终悬而未决。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到了宰鱼的时候了。
在马江那边,红姐成了幕前的表演者,而我就是幕后的话事人,马江对红姐越来越依赖,他说厚街镇的街道图就是当年大师留给他镇压冤魂的风水局,明明大师承诺过万无一失,为什么现在不灵了。
我让红姐告诉他,是他身边的女人与别人苟且,破了他的局,那女人当年和他一起犯事儿,理应是这风水局中的一部分,但她却不洁身自好,因此导致风水不合,破了局。
而且那女人接触过的男人不少,所以还不清楚坏事的是哪个。
马江自然就把这笔账算到了赵莉莉身上,我再次见到赵莉莉时,她已经被马江揍得鼻青脸肿。
“带我走!”她几乎是扑到我的脚边,“昨晚他差点把我打死!他用绳子勒住我的脖子……在窒息中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她在哭,她在哭!”
我拍拍她的头,不语。
她将一张银行卡捧给我:“这是我从马江那里搞到的两百万!只要你带我走,帮我摆脱那个冤魂,我都给你!”
“可以。”我伸手去接银行卡,没想到她的手往回缩了缩,面露难色。
“……我可以先给你五十万吗?剩下的钱,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之后都是你的。”
我暗笑,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必须用你自己名下的存款给我转账。”
“我马上去转。”
“后天晚上九点,太子酒店0805房,我去接你。”
赵莉莉打钱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到账了,看来她是真的急了。
拿到五十万后,我立刻去找了红姐,带她订了后天晚上的火车票。
“不是两百万吗?怎么拿了五十万就收手了?”红姐问我。
我告诉她,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不是那两百万。或者说,从我见到赵莉莉,知道马江杀过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这次诈骗的目标,从马江换成了她。
“还记得咱们计划的最后一步吗?”我问红姐。
“不就是设计李德凯和赵莉莉在太子酒店见面,告诉马江,李德凯就是坏他风水局的罪魁祸首,再让马江教训他一顿,把他赶出厚街镇吗?”
“对,但你少说了一步。”
我拿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是赵莉莉亲口承认马江拐卖人口、杀人埋尸的录音铁证,还有我前几天写好的诉状。
等我和红姐离开厚街镇,我会越过东莞市政府匿名交到省级部门,马江纵使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想到这一步。
“等到东窗事发,别说两百万了,就连他身上的二十块都是赃款,早晚会被追缴回去。”我说。
“但是从赵莉莉手里拿的五十万是我们的,已经洗白的五十万,和担着风险的两百万,你要哪个?”
红姐没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经做出了跟我一样的选择。
12
一切计划都有序进行着,在我和红姐坐上火车的当晚,李德凯被红姐以给钱为理由,骗到了赵莉莉所在的0805房。
再次听说厚街镇的事儿,是半个星期后,我把举报信交到省级部门,和红姐在一家小饭店里吃午饭时。
那天中午吃饭的人不少,店里十分嘈杂,即便如此,我还是准确听到了电视机里传来的厚街镇三个字。
“本台讯,2000年3月15日,东菀市厚街镇发生恶性杀人事件,嫌疑人马某于15日晚9时持刀冲入太子酒店,将遇害者李某刺死,目击者称……”
“据调查,马某系厚街镇XX局局长,本案已定性为情杀……”
我嚼着嘴里的饭,对红姐唏嘘:“真够狠的,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李德凯,没想到马江直接把他弄死了。”
“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红姐轻飘飘地说:“刘志,当我发现马江和李德凯是同一天的生日,我扮演‘天妃娘娘’开始,这就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
她看着我笑,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明明是三月,我背后却一阵寒意。
我有意回避她的目光,笑嘻嘻地打哈哈:
“可怜了太子酒店那间风水好格局好的0805房,我想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入住了吧。”
“风水风水,只有遇着了对的人才会有好风水。”红姐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沉默地挪开了她的手,又把剥好的橘子放进她的掌心:“敢不敢跟我去一趟深圳?”
后记
刘志在笔记里说,迷信最重要的就是信,人一旦把某样东西升级到「信仰」,就会“迷”。
为了「信仰」甚至可以放弃当下的生活,以图换取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刘志方晓红两人第一次合作,就发现这是一种假象,而且只要钻「信仰」的空子,就能抓住一个人最大的命门。
护身符反而变成漏洞,其实大部分的骗局都是这么产生的。
人们信仰神明,其实是把尘世的因果逻辑,延伸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一个未知空间里。
因为未知,所以人人都有解释权,不论解释得多扯淡,都会有人信。
但无论你穿什么衣服,有没有被认证,信的是何方神仙,本质上都是鬼扯淡,没什么分别。
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过好今天的生活。
口述:姜湖
撰写:睿雨、刘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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