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网易旗下账号发表了一篇叫做《请转告局长,三大队的任务完成了》的纪实文学,作者深蓝。
故事讲的是刑满释放的原刑警队队长,万里走单骑,辗转七省,追凶四年。一个好消息是,这部电影终于拍出来了,而且主演团队很强大👇。而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是,本片的监制是陈思诚,导演是和他合作过《误杀2》的导演戴墨。
这样炸裂的故事放在他俩手里,会如何双倍的“炸裂”。
Sir看完电影的点映场后发现,陈思诚这次出人意料地没有做“产品经理”,戴墨也收敛起“技巧”,两位认认真真地当起了讲故事的人。这次他不单想说传奇,更想说,人与人之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也会发生命运的错位——2013年9月一天下午,贵州省铜仁市某小区内,一名头发花白的送水工,正尾随着一位高个子的男业主。那男人先是懵逼、疑惑,后来或许是被打急了眼,猛地如恶煞附体,反守为攻。两人很快被抓进了警察局,但凶神般的高个男,却瞬间成了好好先生,不要求赔偿,也不追究责任,赔笑讨好,只想赶快走。刚刚提取的男子DNA,匹配上了12年前一桩凶杀悬案的嫌疑人资料。原来,这位改名换姓的男人,竟是2002年,广东台平市“9·21”奸杀案的逃犯,王二勇。而刚刚那位冲他下手的送水工,正是当年的案件负责人,刑警三大队队长,程兵(张译 饰)。当时,程兵与他带领的三大队,还是台平市的警队楷模。还因为审讯中的意外导致罪犯王大勇死亡,三大队全体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三大队蔡彬(曹炳琨 饰)卖起了文玩,马振坤(王骁 饰)开起了炒饭摊,廖健(张子贤 饰)卖起了保险,徐一舟(魏晨 饰)训起了狗。凶手王二勇逍遥法外,少女尸骨未寒,三大队为此散了。这里有罪案,一件入室行窃并奸杀未成年少女案;有追凶,原刑警三大队成员跨越12年,万里寻踪;有悬疑,罪犯之一改头换面,始终藏匿于人海。听起来,仿佛是另一个版本的《误杀》或《消失的她》?尤其是,导演戴墨和陈思诚合作的《误杀2》,曾拿下2021年贺岁档票房冠军,有什么理由不复制成功的经验呢?让Sir意外的是,这里你完全看不到常见的“反转”、“吸睛”的影子。张译穿着一身保洁工人的衣服出现在火车站,结果,不但路人认不出,连同组演员都没有认出他来。相比于陈思诚以往的电影来说,这部试图做到的,其实是“写实”。和陈思诚之前的电影不同,这是一个现实感极强的故事。当他改完《三大队》剧本的最后一版,以至泣不成声的时候,立刻给李晨与张译发了短信,邀请这两位从《士兵突击》开始认识的兄弟出演。《请转告局长,三大队的任务完成了》这篇原作只有七千多字,而且大多是叙述性的描述,这对于改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可以在人物的行为、台词方面做大量的补充,丰满角色的血肉。
程兵出狱后,一身旧衣,来到老婆和女儿明亮的新家,小心翼翼打量客厅一圈,手脚局促地没地方放。当年“9·21”发生后,他们那个老小区号召安装防盗网,但程兵觉得,自家装了,就是砸了警察招牌,坚决不许。尽管妻女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但他在曾经用过的手机上,看到了女儿小时候贴上的大头贴。模糊的人像里,是深刻的,却被错过的,难以恢复原样的亲情。那就是原本很重要,但也无法明说的情节,到了电影里只能被舍弃。
原作里提到,程兵差点就能提前抓到王二勇了,那是在重庆时,他得到线索前往一家空调售后服务部入职,这恰恰是王二勇离职的同一天。Sir觉得,他之所以联想起现实,给张译、李晨发消息,是因为他找到了另一条路——
这样的改变,直接为原本“万里追凶”的故事,注入了“命运与选择”的厚度。
真实事件里,出狱后的程兵是孤身一人寻凶,影片中,则有三大队重新集结,共同行动。电影结合原型的真实经历,通过群像,为原作里一带而过的叙述填充了血肉。一路上,他们卖炒饭,开出租,当网吧网管,做小区保安。这些工作能让他们每天都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一边赚钱,一边打探消息。张子贤饰演的廖健伪装成保安,原本是百无聊赖地待在保安室。
电影里设计了一个有意思的情节,那就是程兵想到了另一个法子:他在狱中结识过一位叫“红中哥”的江湖大哥,很讲义气,原先正好在这一带活动。程兵把红中哥的骨灰带给他的小弟,表明身份。但走“暗路”,得先纳投名状。于是电影通过一个有趣的角度呈现了他们的训练有素:让他们去做“坏事”。到高处的最佳观测地点,通过望远镜摸清楼内地形和人员情况,派有训犬经验的徐一舟去制住守卫的狼狗,程兵和马振坤打配合,入内勘测不同楼层,蔡彬到另一侧门观望,廖健留在原地“放风”。当年那个让他们陷入深渊的错误的起点,又何尝不是造化弄人?三大队对王大勇动手的导火索,是以为他们的师傅张青良(杨新鸣 饰)在追捕王二勇的过程中负伤,脑溢血住院不治。后来,师娘不忍程兵为了执念放弃重新开始的机会,告知当年实况,他才得知,师傅是年纪大了,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但追不到犯人,力气又使过了头。而王大勇之死,责任也并不全在他们身上,因为抓到他时,他已经被围观群众打成了重伤。人的命运在时代面前总是那么无能为力,也许一次选择,就可以造就人生的错位。前者锒铛入狱,哪怕最终抓住了凶手,也无法谱写一曲激昂的赞歌。无论认命或者不认命,他们都将按着这样的轨迹继续走下去。但显然,作为一部陈思诚180度大变身的电影,《三大队》想说的不止于命运二字。
有意思的是,往常我们看这些“万里追凶”的故事,看的基本上就是“刺激”,它们大多都有一个强烈的驱动力(比如复仇),或者激烈的动作场面。
男主的女儿和友人到巴黎游玩,遭到卖淫团伙绑架,身为前特工的男主,只身前往巴黎,和匪徒开展96小时的生死较量。退役的狙击手被原上司所骗,成了杀死主教凶手的替罪羊,他被权力机关构陷,被警方和FBI通缉,只能自己找出幕后真凶,洗刷冤屈。在看片的过程中,Sir就一直在想,支持程兵继续追查下去的支撑是什么?明明这件事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不但不再是警察的他,没有追凶的责任,警方也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嫌疑人的下落。这并非是一种否定,就像那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为什么沧桑?是不是意味着,这实现“人间正道”的过程,本就有着诸多的曲折与磨难,才会有沧海桑田之感?而那些为了“正道”,宁愿历经磨难的人,是不是,就靠着某种执念?
某某警察几十年契而不舍,终于抓住凶手,或者某某案件许多年后,才最终平冤昭雪。
警局记录王二勇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湖南长沙,他就去长沙,听说王二勇去了四川德阳,他就又去德阳,猜对方有可能去了沈阳,他不远万里去北方。当时,程兵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详细记录着他打听来的小区居民信息,从姓名、年龄、电话到外出时间、经济状况、爱好特长一应俱全。有一次,他的笔记本被水站老板发现,问他记录这些东西做什么,他说是为了更好地向住户推销水站的饮用水。
“程兵也是个人才,他给老板说,记录客户的姓名、年龄是为了接电话时方便称呼对方,记外出时间是为了尽量避免送水上门时家中无人,老板还真信了他,后来王二勇被抓之后,我们找老板做证人材料,他说程兵当送水工的这九个月,他的桶装水销量涨了50%。”另一位同事说。
才终于在几年之后,使得凶手终于伏法,使得死者终于瞑目。为了实现这“人间正道”,让程兵失去了太多太多:家庭、工作、体面,乃至作为”正常人“的生活。而那些“更”应该操心的事:健康、生活、未来……他也不管不顾。从入狱到抓到王二勇之前,十多年来,他头发灰白,皱纹横生,但他的世界却长久地停滞在了过去。乃至于电影结尾,当他走出警局,面对现实中的茫茫人海,一时无所适从,手足无措。他需要重新开始,需要从零做起,捡起这十几年来他丢掉的一切。
他也是个相当低调的人,作者深蓝在撰写那篇文章时,他甚至都没有接受采访。他后来和妻子复婚,如今一家三口生活在北京,过着平静的日子。
就像电影里,最后一个因罹患癌症离他而去的蔡彬,对游到河对岸的他喊的那样:程兵,只不过是个长久溺水,好不容易浮上岸来的普通人。所以在看到贺岁档的《三大队》,居然是一个关于善的故事时,Sir很意外。而是源于一个真实的普通人,弥补,赎罪,最后终于向前看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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