ⅪNⅦ/E | 结束才是开始（上）——从沙俄到苏联的社会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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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Communard

本文来自知乎问题：为什么俄国没有在苏俄内战中解体？

本文提出的社会解体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论”，并不简单等于斯大林主义下的倒错的历史必然性。但是，列宁和斯大林的继承和断裂——革命形成的个人自由和责任、无产阶级专政和官僚主义成熟化都会在下篇揭晓，也是今年整个专题的主线。

1.

矛盾的矛盾：

个人的自由和责任

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放在苏俄的内战史和后内战史的环境下，完全应该反过来问，即：为什么俄国在经历了内战和世界上第一个共产主义社会实践后，又成为了一个国家？

俄国革命的意义我已经不想再赘述了，用国境线、人种或者语言来惊呼沙俄旧帝国的崩溃都过于置身事外。实际上当革命让每一座城市，每一个社区和每一街道乃至每一个人都"解体出来"之后，再妄论神圣的"民族"、"国家"反而是过度空洞和不现实的。解体并不是对俄国革命的真正威胁，解体恰恰是俄国革命作为群众活动扩大的必然性标志。

俄国革命的胜利，并不是靠"大俄罗斯的爱国热情"、"新国家主义的美好期许"或者"沙皇一样专制的能力"，这些因素也不能让布尔什维克最终走向革命的胜利者的位置。真正促使俄国革命迸发巨大能量的就是广泛的"社会解体"、"秩序崩溃"乃至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而让旧社会中被国籍、阶级、性别、社群等等束缚住的每一个人获得了最高的自由：决定自己命运和自己对自己的生命要负起全部责任的自由。

而这种广泛的"解体"的另一面就是广泛的革命自由，也只有这种"解体"解放，才能为俄国革命提供如同稳定的原子断裂所爆炸性的能量释放，最终才能让数百万计的工人和数以千万计的贫农在身份的束缚中解脱参与到俄国革命中去。

俄国革命是一场核裂变，越多的人在革命中被"解体"出来，革命就会有越多的人参与其中，革命的力量就会越大，而最终伴随着革命的自我发展，终将会体现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的群众观点：历史活动是群众的事业，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

许多观点将列宁摆在某种"苏联民族主义"的缘起，实际上也是对列宁思想的最大程度的误读。如果用一两个观点总结列宁对于革命思想的智慧的话，那必然是群众的浪潮和超脱实用主义的工具论理念，同样的这两种观点组成了苏俄的最基础的政权哲学 :

苏俄是世界上第一个推广共产主义社会实践的地方，因此我们难以用今天的固有常识来理解他的社会运转逻辑: 虽然布尔什维克实行了退步的新经济政策，但是却鼓励了工人的厂委会和工会继续对企业党委的继续斗争；虽然放任了富农阶级的回归，但是却鼓励了贫农阶级和自发的积极分子继续在农村实行阶级正义；加之从25年开始的，对于镇压工人和奴役农民的党员和新贵的重新登记运动(剥夺政治权利)和政府对于社会镇压系统的大规模放弃(大规模缩小民警体系和特务部门)，更进一步让内战后社会的阶级斗争色彩更加浓厚。

这些要素叠加起来，让苏俄在内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难以让人认为这是一个"国家"乃至"正常的社会"。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列宁及其同伙从最初开始，就没有试图在这个彻底"解体"的社会上，重建过往的国家(但是以更正义的形态)?

曾经的苏俄最高法院的首席理论家叶夫根尼，为内战后的苏俄社会提供的是一套原教旨的"列宁法学"思想 : 这套思想以《国家与革命》中的"国家解体"为最终解释依据，即现存的所有苏俄国家机关存在的目的是最终服务于自身的最终解体。在这个思想的指导下，内战后的苏俄最高法成为了工农自发斗争的最大支持者---阶级免罪论，革命无罪论始终是苏俄法律界的最高政治指南。

这个片段侧面回答了苏俄之于内战和俄国的态度，内战是断裂和"解体"带来的无产阶级跨越身份束缚的力量的胜利，而苏俄作为这种胜利的产物，也必然是继续这个群众的阶级斗争的道路的社会实践。

2.

无产阶级专政：

生活与政治的解体和重塑

无产阶级专政对于列宁来说，并不是一种可以和民主制度或者独裁制度相提并论的"统治模式"，布尔什维克也不是因为寻求统治而最终获得了胜利；相反无产阶级专政意味着一个必然性的历史时期：在这个时期中，无产阶级将会尽一切的热情和努力来夺取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产物，将之利用和吞食，并以此来抵挡对无产阶级的一切攻击。在30年代绝迹的红匪这一极具特征的自发性革命力量，是广袤的俄国阶级斗争的一个缩影。

列宁的苏俄政府恰恰是这种"专政"理念的最忠实的追随者，苏俄政府并不是统治的工具，他更应该是一个维护阶级斗争，保护无产阶级并且竭尽全力恢复无产阶级自我壮大的一切物质基础。只有在这个观点上，我们才能够真正理解苏俄政府的行事逻辑：他们立法充满矛盾，始终没有放弃无论是社会还是政治斗争的原因。

俄国内战是俄国群众随着历史而扩大的过程，而一切层面的"解体"都是在向历史进程释放群众力量的必然趋势；而列宁及其同侪建立的一切，最初也不过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历史工具。

在革命的俄国，无论在谁看来，历史赋予他们的一切都并非是要用于用反动的方法重新粘合崩裂的原子核，这既违反科学，也绝无可能。而苏俄政府间接的鼓励和统治始终沸腾的群众运动，这两者的关系最终决定了只有群众及其阶级斗争，才能决定新生的苏维埃社会走向怎么样的新生方向。

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必然性的追随者从不否认，恰恰是旧的俄国的全面解体给予了革命无与伦比的力量。

我们完全可以承认，内战时期的俄国就是一摊泥沼，而内战后的俄国情况也从未走出泥潭，很多时候俄国是一个连酸黄瓜都很难找到的人间炼狱。新经济政策带来的二茬苦如此疼痛，以至于群众运动在低潮的交错期选择了异变的官僚专政来剔除热月腐肉。

但恰恰是因为"解体"的核裂变能量带来的群众队伍和群众政治的无限扩大，让俄国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也让"现实主义"政治绝对无法理解的"自相矛盾"，"鼓动社会分裂"，"只存在于乌托邦的空中楼阁"的斗争的苏维埃社会顽强地生存过了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的每一年。

关于苏联到底是什么的讨论在内战之后一直没有停息，直到1932年无产阶级国家法学派的最终胜利和雅格达的治安部门大规模扩张才标志着。苏联最终决定将一个革命的、永远在"解体"寻求阶级力量的社会转型为一个更公平，但是也更正常的无产阶级国家。正常国家化是十分痛苦的过程，但最后还是成功了，出乎革命派的想象。

此后的苏联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革命以外的遗产 : 包括所谓的"苏联民族主义"，在今天被包装成了大俄罗斯主义的左翼外皮。从群众政治前逃跑，过后有的人应该要承认，他们自己之所以用民族议题怀念苏联，是因为苏联民族主义背后提供的一种新帝国幻想；而有的人之所以用民族议题反思苏联，只不过是对斯拉夫种族主义的恨其不争/或者对斯拉夫人的种族主义罢了。

最后留个后记大家拿资料:

-ВЧК-ОГПУ в борьбе с коррупцией в годы ново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политики (1921–1928)
这本书是从苏联的特务部门的角度讲述苏联在新经济政策是实行的共产主义实践和苏联阶级斗争的

-Шишкин В.И. Красный бандитизм в Советской Сибири // Советская история: проблемы и уроки
这本书从西伯利亚的红色土匪出发，讲述了新经济政策下农村的内战局势，以及红色土匪这一特殊的社会历史

-Совершенно Секретно": Лубянка Сталину о положении в стране (1922-1934 гг)
这本书是GPU对于1922年至1934年苏联所有社会情况档案的概括整理总结，几乎是了解苏俄内战后社会的最好科普类书籍

-STALIN,SIBERIAAND THE CRISIS OF THE NEW ECONOMIC POLICY
这本书是西伯利亚地区新经济政策史的综合性分析，史料极其详尽，从富农联盟到贫农专政到反对派一应俱全

插图 / 哈立德、AI

排版 / 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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