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小札:快雪时晴 | 陆暘
“晋尚清言,虽片言只字亦清,快雪帖首尾廿十四字中,字字非后人所能道,右军之高风雅致,岂专于书邪?” —李日华(明)
文 | 陆暘
编辑 | 云在
王羲之是中国书法史上一座几乎不可能被超越的丰碑,其书名盖世于当时,更自南梁始,在梁武帝萧衍的推崇下,后又经唐太宗李世民的极度推崇,确立了王羲之书圣的地位。唐宋元明诸朝的书家,虽然不敢说是百分之百,但是可以很有把握地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一定程度上尊晋宗王。即便是清代书家试图以碑学打破二王帖学在中国书法上的垄断,王羲之的书圣地位也没有被动摇丝毫。
虽然被尊为书圣,王羲之的真迹却早已不存于世,现今各博物馆收藏的都是后世摹本及刻本。后人对这些摹本刻本的摹刻年代有诸多考证和推断,甚至对其中一些的真伪进行了激烈的争辩。最著名的就是对“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的真伪之辩。
在这里,不聊“兰亭之辩”的细节,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之后自己询问“度娘”。即使是王羲之书作的摹本,尤其是唐代精摹本,后世也把它们等同真迹一样来看待珍藏。
被当做真迹一样看待的精摹本,大概《快雪时晴帖》要算得上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快雪时晴帖》被乾隆皇帝收入了他的三希堂,而且《快雪时晴帖》是“三希”之首,乾隆对《快雪时晴帖》这个摹本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同列入“三希”的晋人王珣真迹《伯远帖》。
你要问我为啥知道乾隆把《快雪时期晴帖》列为“三希”之首?因为我知道当年乾隆在三希堂最经常拿出来欣赏的就是《快雪时晴帖》。你要问我咋知道乾隆最经常拿出来欣赏的是《快雪时晴帖》,因为《快雪时晴帖》短短二十八字,一片二三十厘米宽的小纸,被乾隆在欣赏之余屡次题写心得感受,不但自己题,还命一众臣子奉旨题跋,于是题跋接了又接,最后长达五米有余。我第一次看《快雪时晴帖》全卷图时,可是花了好几分钟才找到那二十八字藏在什么地方的。没想到盖章狂魔乾隆在条件适合的情况下,还能进化成题跋狂魔。
大家来感受一下,概观全卷,一眼能找到正文的二十八字在什么地方不?
我相信每一个看到《快雪时晴帖》全卷的人,在如此强烈的正文和题跋的对比下,都会对晋人文字清简留下深刻印象。两晋信札的这种独有文体,我戏称为“电报体”。小时候记得和大人去邮局发电报,大人总要字斟句酌,因为每多发一个字,就要多花好几分钱,于是大人把电文写的如猜谜,一个字都不能再减。
我对两晋的这种“电报体”行文的形成有种我自己的,未经考证的解释:虽然东汉蔡伦发明了造纸,纸开始慢慢取代竹简成为文字记述的载体,但是即使到两晋,纸仍然是比较昂贵的东西。西晋时豪贵之家竞相传抄左思《三都赋》,洛阳为之纸贵,固然是为了衬托左思的文章好,但也确实反映了当时纸确实就是贵。好纸都用来传抄前朝经典,当世妙文,对于不那么重要的私信便签,那是能省就省。
在这种能省就省的心态下,两晋的信札文字,言简意赅得让不知前后文不知背景的后人读上去,颇费思量。
晋人书札让后人颇费思量还有另外一个经得起考证的原因,那就是古代摹刻前人法书,常只保留完整的字,而删去有残缺的字。
启功老曾举过一个例子:“宋代《淳化阁帖》卷九有王献之《廿九日帖》,其中有一句“遂不奉恨深”,非常奇怪。按书面语词,有“奉呈”、“奉赠”、“奉祝”、“奉贺”一类的“敬语”,却没见过“奉打”、“奉骂”、“奉仇”、“奉怨”一类反面词汇的。那么“遂不奉恨深”究竟怎讲?后来看到《万岁通天帖》卷中有唐人摹拓这一帖,原来“奉”字下有“别怅”二字,但这二字残缺了右半,只剩下“另”、“忄”两个左旁半字。淳化刻帖时,便删去两个残字,把“奉”字和“恨”字连接在一处,便成了这等怪话……删除残字以致词句难通处……”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两晋的这种“电报体”书信,我对这种文体却是喜欢得紧。一方面当然是有着一颗驿动的八卦之心的我最爱破译密码的乐趣,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这些言简情深的文字让人如酌清酒,如饮苦茶。临逸少手帖,若只看到“龙跳天门,虎卧凤阁”的点画结构,却罔视那些一清如水又一醇如酒的文字,岂不可惜?
明代李日华的《六研斋二笔》中谈到《快雪时晴帖》时说:“晋尚清言,虽片言只字亦清,快雪帖首尾廿十四字中,字字非后人所能道,右军之高风雅致,岂专于书邪?”与我心有戚戚焉。
所以现在回头想乾隆皇帝对《快雪时晴帖》的宠爱,就不难理解了,因为单单就“快雪时晴”四个字,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
汉文字的魅力就在于,从一个简单的词句里可以读出一首诗,可以看见一幅画。“快雪时晴”这四个字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例子。所以我的怦然心动并不是我特别敏感,后人有不少以这四个字入诗入画的,其中最有名的大概要属元朝黄公望的《快雪时晴图》了。
有意思的是,乍读《快雪时晴帖》似乎词情句意一目了然,然稍一细看,却又惘然若失,因为想做一个准确的断句都难。
断句不清的《快雪时晴帖》伴随了我很多年,直到我读到启功老的《晋代人书信中的句逗一文》。
启功老的文章不长,我在这里转帖一下:
今年二月下旬,有一位兄弟院校的教师寄来一封信,说到王羲之写的《快雪时晴帖》中有一处句逗难断,据说问过两位朋友,所说不一,因来函垂询。帖文如下: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这里除前后写信的人名和受信人张侯(侯是尊称)外,“快雪”等八个字,也很明白。只有“未果”等7个字不易点断。这正是那位朋友垂询的问题。我学书法,也曾不止一次地临写这个帖,也曾对这7个字的句逗感到困惑。后来从“力不次”得到初步的解释:回忆幼年时,家中有婚、丧诸事,有亲友送来礼物,例由管账的人填写一张“谢帖”,格式是右边印一个“领”字(如不能接受的礼物,即改“领”,写一个“璧”字,表示璧还),中间上端印一个“谢”字,下半印受礼家的主人姓名,左边空处由管账者临时写“力若干(付给力的酬劳钱数)”。这个“力”即指送礼人。当时世俗称卖劳力的人甚至称为“苦力”,文书上即写一“力”字。联想到帖中的“力”字,应该即指送信人。又按古代旅行,走到某处停下来,称为“次”,表示旅程的段落。杜甫诗有“行次昭陵”一首,即是“行到昭陵”。那么“不次”当是不能停留,需要赶快回去,所以王羲之写这短札作答复。
再看“未果”,当然是未能达到目的,未能实践约会一类事情的用语,事未实现,自然心怀不畅,那么“结”字应是指心情郁结。这样系列的解析,大致可能差不多了。只有对方究竟要约王羲之作什么?就无从猜测了。
先说“不次”这两个字。不知启功老为何要把这一普遍有定论的书信结尾常用语做复杂的理解。“次”在古汉语中有“次第”的意思,“不次”就是“不按顺序一一道来”之意,和“不具”,“不一一”是同样的意思。
逸少书信中以“不次”结尾的并不少见。我都不用细回想,首先就能想到的是《姨母帖》中的“因反惨塞,不次。王羲之顿首。”稍微一查找,就在《护道帖》中见到“得二十三日书,为慰。及还,不次。王羲之报。”苏东坡的《与胡郎仁修书》中也有“某未获躬诣灵帏,临书哽咽,谨奉慰疏不次。”
关于“力”就是送信人的解释更为牵强。逸少手帖中用到“力”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大部分的“力”前面都在叙说病痛。而且《康熙字典》里又有“病甚曰力”这个解释,所以这个“力”要么是直接说身体不更好,要么是说因为身体不好造成力气虚弱,勉力为之。
十月十一日羲之敬问,得旦书,知佳,为慰。吾为转差,力不一一,羲之敬问。
雨寒,卿各佳不,诸患无赖,力书不一一。羲之问。
得七月末时书为慰,始欲寒,足下常疾,此何似?每耿耿。吾故不平,复忧悴,力困不一一。王羲之顿首。
两书夜无解,夜来复雪,弟各可也。此日中冷,患之始小佳,力及不一一。羲之报。
吾比日极不快,不得眠食,殊顿,勿令合阳,冀当佳,力不一一。王羲之报。
吾胛痛剧,炙不得力,至患之,不得书,自力数字。
十二月二十四日羲之报:岁尽感叹,得十二日书,为慰;大寒,比可不?吾故羸乏,力不一一。王羲之报。
仆得大寒疾,不堪甚,力还不具。王羲之白。
向来快雨,想君佳,方得此雨为佳,深为欣嘉。信既乏劣,又头痛甚,无(阙)力不一一。王羲之顿首。
旦奉祀,感思悲恸,得书知问,吾乏劣,力不一一。王羲之问。
四月廿三日羲之顿首,昨书不悉,君可不?肿剧忧之,力遣不具。
便大热,足下晚可耳。甚患此热,力不具。王羲之上。
足下各如常。昨还殊顿,匈中淡闷,干呕转剧,食不可强,疾高难下治,乃甚忧之。力不具。王羲之。
吾故苦心痛,不得食经日,甚为虚顿。力及不具,王羲之白。
想来想去,启功老对“力不次”给出奇怪解释的原因出在对“佳想安善未果为结”这几个字的断句及理解上。
启功老对“佳想安善”这个断句无疑是信心十足的,他的书作中数次都写了“佳想安善”这四个字。
台北故宫博物院书画处何传馨虽然对“未果为结,力不次”做了和启功老不同的断句,但是对“佳想安善”的断句并无异议。他的断句是:“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终于在二〇〇六年,祁小春教授对“佳想安善”这四个字发难了。(这些人真是的,启功老活着的时候不发表反对意见,非要等启功老过世以后才反对,让我这种“好事之徒”又无法看见双方的论辩)
祁小春教授的文章叫做《佳想安善,未必安善 – 小议启功先生的<快雪时晴帖>断句》,文章也不长,我也在这里转贴一下:
记得八十年代,笔者曾于荣宝斋见过启功先生书作“佳想安善”。其落款题云:“晋人书简,语多婉娈,不独笔妙也。”当时已隐约感觉得作“佳想安善”句读是否安妥,也无瑕深究。事隔二十余年,又读到启功先生〈晋代人书信中的句逗〉一文(启功著《启功书法论丛》所收。文物出版社,2003年)。
在文中先生对《快雪时晴帖》如下句读:“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这才知启先生一直是这样句读。笔者认为,“佳想安善”未必“安善”,此处断句,似可商榷。
传世摹拓本四行墨本《快雪时晴帖》由来有绪,当源自《褚遂良右军书目》60帖“羲之顿首快雪时晴 六行”(《法书要录》卷三)。然褚目所著录的原帖为“六行”,与传世摹本的行数(四行)不符。因而摹拓本的帖文残阙的可能性极大,不宜作为一通完整的帖文加以断句。即便作大致句读,启先生的“佳想安善”断句以及认定此语乃晋人佳句的看法,亦有问题。因为此句读不符晋人尺牍用语习惯。
按,晋人尺牍常用“想……安善”(对尊者可用“伏想……”或“伏惟……”,而绝无“佳想……”用法) 语词句式以询问对方,乃致书人表达其询察或祈愿对方近况良好的推测型语气,属于典型的特定问候语式。如王羲之的《安善帖》云:“……得六日告为慰。寒!想各安善,司马与无还问,耿耿! ……。”(《二王帖》上、《宝晋斋法帖》卷三所收)又如《想清和帖》中云:“……安石过停数日,日无为乐,益增想。想孔长史安善,足下令知问……。”(明张溥《王右军集》二)这里的“想……安善”用法三帖皆同。若按启先生断句,后二帖就得读成“寒想安善”或“增想想安善”了,这显然是读不通的。一般来说,存问型尺牍在使用推想语句前,皆习惯报己近况,如三帖之“佳”、“寒”、“增想”皆属此类。因此,“佳想安善”的“佳” 字,应是叙述自己这里的天气情况的语词,不应置于“想安善”前合作一句或一语。
因此,《快雪时晴帖》文虽残缺,如必欲断句則应“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
另外关于“未果为结”,启功解作“‘未果’当然是未能达到目的,未能实践约会一类事情的用语,事未实现,自然心怀不畅,那么‘结’字应是指心情郁结。”(同上)按,唐张彦远《右军书记》368帖末云“……想比能果,力不(此后疑脱缺“次”或“一一”),王羲之頓首頓首。”(《法书要录》卷十)此与“未果为结,力不次”用法相似,前言事未能实现,后预想可以实现,以此可互证此晋人尺牍的一些特殊语词用法。
至于“佳想安善”是否安善,我也没有结论,我这种艺术门外汉对于艺术的欣赏往往不求甚解,甚至有些依赖于误读和歪读。对于我,纠结的地方是“快雪时晴”未必佳啊。
那时我刚从南方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我那年寒假没有回家,在学校图书馆翻阅历代法帖。窗外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雪。我兴奋异常,因为雪在南方难得一见。可是雪还没能够在地上积起来,天却又转晴了,当时心里颇为沮丧。当时我心头“灵光一现”:世人在解读《快雪时晴帖》时仿佛都毫无疑问地认可“快雪时晴”是件令人愉悦的事,难道它不可能是件令人沮丧的事吗?就像我当时看见雪未能积得半寸,阳光又透进窗来时的失望。
当时我还想起了那首《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并把它作为“快雪时晴”未必让人高兴的佐证。现在想起当时那种自以为得其真意的心情都还觉得好笑,不过同时也觉得误读也能产生一种美。
误读有无意的误读(误解了作者的意思),还有有意的误读(读出作者本来没有的意思)。我们有一个更好听的词来代替有意的误读,叫做“想象”。美就在这些有意或者无意的误读间产生。
还要说的是,从读者或者观者的方面说是误读,从作者的角度讲那就是要留下给读者和观者误读的空间。一个好的艺术作品,往往都是那些误读空间巨大的作品。所谓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万个人读《红楼梦》会读出一万个故事,不管是老莎还是老曹,在写作时他们的脑子里未必就有那么丰富的形象和内容,但是他们懂得留下空间去让读者填补。
画中国画都知道留白的重要,懂得要以白计黑,这白的地方就是留给观者去误读的。搞书法的不知道能不能从中得到相似的启发?我们往往强调“笔要到”,有没有想想如何能“笔不到意到”,或者是“笔意皆无,却又无处不在”?东西一旦实了,就是再好,也只能让一部分人喜欢,所以不如让它空着,而让人却填各自喜欢的东西。
《快雪时晴帖》让人心为之结的魅力可能就是它存在着巨大的让人误读的空间吧。早些时候台湾排过一出穿越京剧就是对《快雪时晴》有意地误读。剧名就叫做《快雪时晴》,该剧说的是收信人张容(编剧施如芳给张侯起的名)的鬼魂在东晋,大唐,南宋,大清,民国五朝之间穿越,伴随的是《快雪时晴帖》经过一千六百年的时间,在园囿,陵寝,青楼,皇宫,博物馆被人把玩,谈论,埋葬,观赏。剧中的张容和王羲之平生知己,两人都是本都是祖居北方,然后因五胡乱华,晋室南迁,移居山阴。时光荏苒,王羲之已经是随遇而安,打算在山阴落地生根。但是张容壮志未酬,一心北伐。羲之信中一句“山阴张侯”,让侨居江左,心怀故土的的张容情何以堪?终于经过一千六百年的思索,张容领会了羲之《快雪时晴》信中的真意,发出“飘飘何所似,或沉重或轻盈,飞入大化中,形骸落尽见从容。”的感慨。
联想到几十年前仓皇渡海的那些人的命运,《快雪时晴》有意的误读就别有一番意义了。而我于此,又额外想到不知“三希”何日可以聚首?这应该算是读《快雪时晴帖》意义外的意义外的意义了。
《快雪时晴帖》的题跋款识也格外值得一读。我本来对乾隆在字画上题字盖印格外反感,但是他给《快雪时晴帖》的题跋却是个例外。
按理说,乾隆在《快雪时晴帖》前后的题跋格外地多,多到要想发现正文都要仔细寻找的地步,这应该更让人讨厌才对,我何以会觉得他在《快雪时晴帖》前后的题跋是个例外呢?
只能说我这个过于性情,对乾隆额外的好感是因为他跋中的一首诗:“赚得兰亭萧翼能,无过玉匣作昭陵。剩留快雪公天下,一脉而今见古朋。”
前些日子和网友论及康熙拜明陵算不算是自认为炎黄子孙,算不算承认自己是华夏文化的继承人。我持“非也”的观点,那不过是为了便于统治的政治手腕。但是乾隆这里的“一脉而今见古朋”确实是在内心忘记了自己是金戈铁马南下的占领者,而把自己定位为文化的一脉相承的继承人。另外,还要感谢他没有效仿唐太宗,把《快雪时晴帖》也带到陵墓中去。
乾隆大概是太喜欢《快雪时晴帖了》,在八十三高龄时,眼花而不能作书时,还命臣子董诰代写。这老儿竟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看董诰写“臣”字,自当领会什么叫微臣。
乾隆还命张若在卷末绘雪中梅花一枝。
赵松雪的题跋也颇值得一观。
《快雪時晴》全劇由三股古今不同背景的戲劇線交錯而成。
著墨最深的一條脈絡,是以台北故宮的鎮館之寶〈快雪時晴帖〉為引線發展出來的,故事描寫:王羲之和張容乃世交好友,他們的家族都在五胡亂華之際,從北方遷徙到江南,少壯之時,兩人曾信誓旦旦,相約要收復失土、落葉歸根。到了晚年,張容在帶兵北伐前夕,收到王羲之捎來的〈快雪時晴帖〉,從這封看似家常問候的信裡,張侯隱隱意識到王羲之已不再執著於北伐大業,甚至有意在江南終老,對此,張容深不以為然,並決定等凱旋歸來要向王羲之曉以大義,怎奈他血濺沙場!為了探問〈快雪時晴帖〉的弦外之音,張侯不安的靈魂漫溯歷史長河,從唐太宗的昭陵、南宋的秦淮河之客舟、清乾隆帝的三希堂,來到台灣的台北故宮,他一路風塵濮濮,聽聞了許多「小我」在亂世自處的生命故事,也從〈快雪時晴帖〉身不由己的諸多遭遇,領悟到歷史的是與非,原是詭譎難測的。
第二條脈絡,描寫裘家母親生養裘平、裘安二子,本以為撒什麼種子就收什麼莊稼,一生勞苦應能換來兒孫承歡膝下,怎知兩個兒子在亂世中分別投向了狼國、虎國兩陣營,成了野心家爭霸業的馬前卒,乃致兄弟相殘。
第三條脈絡,以淡墨揮灑1949年前後渡海來台的兩個「外省人」的生命故事:姜成章被國軍「抓兵」時,還是個中學生,高曼青隨丈夫避難到台灣,丈夫卻銜命重回戰場,死於國共最後的激戰;切身的離散經驗,讓他們對〈快雪時晴帖〉背後的喪亂之痛有深刻的共鳴,其惜取當下的心聲,也讓張容體會到王羲之決定在江南重修家譜,讓後代子孫在新故鄉安身立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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