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小札:应许豪墨垂史章 | 刘九洲
此文为编辑部同仁偶然发现,系刘九洲老师发表于19年前的一篇书法评述旧作。原刊于《文汇报》2000年3月30日的“笔会艺廊”专栏。虽是旧文,今日读来,尚有启发。经作者本人审阅同意,授权书院公号刊发。
文 | 刘九洲
编辑 | 云在
当代,林散之以草书名闻于世。
赵朴初评价林散之的书法:“其精品不让先贤,或有过之。”
青山杉雨说:“草圣遗法在此翁。”
梅墨生说:“林体草法可以并诸旭、素而仿佛,比肩祝枝山、傅山而稍胜。”
在林散之去世十周年之际,回首他的书法历程,可以体会这位“当代草圣”的书法魅力及中国书法艺术在当代所体现出来的观念和要求的变化发展。
在1969年以前,林散之在理解和继承中国古代书法方面,已显示出不同凡响的作为。
“笔法“是书法中的“技法”的核心组成部分。如没有掌握“笔法”,也就是对书法线条没有基本的控制力,就无法用线条来表达感情,写出来的仅是字而已,而不能称为书法。
唐代对笔法的问题开始有了明确的阐述,用的是形象化的语言,提出用笔当如“屋漏痕”、“折钗股“、“印印泥”、“锥画沙“,历来著述认为这几种笔法是中国书法笔法的最高境界。
林散之在三十年代师从黄宾虹时,得示这几种笔法,即终生行之不辍。并不是他一开始就正确,在几十年的探索中,他忍受了长时间的寂寞及风险,才掌握并体会到中国书法的笔法。
在林散之晚年已享受大名时,认为:“如得笔墨,书法一道则‘思过半矣’”显示了他对书法的”笔法“在书法中地位的深刻认识。
在1969年,他的一件草书手卷《毛泽东清平乐•六盘山词》,显示了他此时对传统的理解和继承已相当深刻。这件作品在笔法上,是典型的“折钗股”。起迄无痕,转折劲健,两千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而已。如此,他不仅将绝大多数现代书家甩在身后,也将历史上的大多数书家甩在了身后。
从1970年到1977年,是林散之发展中国古代书法的时期。
在1972年8月,林散之通过亚明的推荐,以一件《毛泽东清平乐•会昌》草书条幅,在日文版《人民中国》杂志刊出,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实力。
林散之在1974年,书法的笔法、墨法出现了一次质的飞跃。其笔法借鉴中国山水画的皴法,在书法上采用擦、挤、绞、顿等前所未有的“笔法”,使得其作品的线条具备了前所未有的表达力。这个变化,可以称之为书法史上一次划时代的笔法变革。墨法上亦突破传统书法用“新墨”,不用破墨、淡墨的陈规,在强有力的笔法的支持下,以水破浓墨,辩证地处理黑白、浓淡、丰燥、虚实等关系,赋予了书法作品变化无常的墨韵。
林散之在笔法和墨法上的创造,使得如此众多的笔墨关系同时出现在一件作品中,极大地开拓了书法的发展空间。
那几年,是林散之在传统的草书领域奋力开拓的年代,同时,其性情也完全表达在书法作品中。1972年苦涩,1973年劲瘦,1974年纵逸,1975年精警,1976年舒畅。
现在对他这几年的书法评价颇高。这大约是因为他这几年的书法在境界上是延续中国古代草书传统的,其书法审美的立足点依然是中国古代书法的审美的立足点,故而容易为世人所接受。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笔法、墨法的重大创新,也就容易被接受。
1970年到1977年,他留下了大量精彩的作品,这些作品达到了洒脱与雄强、淡宕与奇变的辩证统一,极大地满足了现当代的欣赏心理倾向。
1977年以后,林散之进入了书法的创造时期。林散之是一个始终能发现自己问题的人,他大约是发现了自己的书法虽有创造,但根底是古人的。
林散之要在书法史中,实现“以我为主”的书法。所有笔法、素养、格局,都要为我所用,而不是自己的素养、格局、笔法建立在古人的基础上。从1976年底开始,他致力于在几千年书法史已知疆域外,不断拓展。
1977年,林散之80岁的时候的草书,是最尴尬的时期。一方面,晚年趋于化境的影子已经开始出现,另一方面,70多岁时走过的遒劲的路子依然存在,两者难以分开,使得林散之在这一年给人以一种左冲右突之感,已经看到了一些全新的前无古人的境界在笔下出现,而一千多年来的“写草书法”还顽强地在腕下存在着。
凭借着自己的艺术素养和胆识,跨过这个尴尬的年份后,林散之的草书呈现出一派气象雄逸、姿态高古之境。这一时期他留下了不少属于“当代书法”的杰作:《不俗即仙骨》联、《赠王冬龄草书长卷》、《万里我归来诗》等等。字里行间很难找到古人的影子,已经形成了“以我为主“的书法。作品线条已不再追求动感,而以静逸取胜,得前人未悟之道。真正属于林散之的,属于当代书法艺术的林散之书法确立了。
林散之去世之前的两年,心境更为超脱,字迹中透露出一股林茂沉雄、缥缈俊逸之气,这时候他在笔墨上,已不斤斤于点画之间,能信手为之而不逾矩;在境界上,天真烂漫,一派魏晋风度。他在这一时期的书法代表作品有:《不俗真君子》联、《山花春世界》联、《清静》斗方等。
这一时期的字看来起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笔下也无“鼓努”之气,似乎他心中并不求好,而笔下奇迹不断。黄庭坚等人的草书,还是一心求好,处处取势,锋棱外露,往往在纵横中失去天真烂漫之趣。
不少近现代书法家,笔法也过关,文化修养也深厚,但是作为书法家,他们却有“是理念而缺乏激情;是雕琢而缺少写意;是书斋化而缺少江山之助“之嫌,作为艺术中的书法,不能存在”无激情、无写意“的”书法大师“。林散之在这个根本问题上,一扫”点画有余而意气不足,趣味横生而势韵贫弱“之病,达到了很多书法家没有达到的书法中的”艺术性“。这是他高于很多学者型书法家的地方。
观乎林散之书法,由技法,而表现,而抒情,而自由。晚年书法作品达到了一个近乎“天籁“的艺术境界。林散之确如张旭一样:”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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