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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风景文献计划Vol.28 — 中国独立映像节

南方周末 独立风景DLFJPROJECT 2020-01-11



首届独立映像节官方通稿(2001年)


“第一届中国独立映像节”
1st unrestricted new image festival  

民间·独立


从上海“101”电影工作室1996年成立以来,便像风向标一样,中国的民间对电影的距离有了新的尺寸,中国电影人的探索于是有了隐身的伙伴。长期以来,中国的观众习惯于作为受众的角色,影像活动与个人无关。而上海“101”从兴趣爱好的引擎中获得力量,现在也已经开始了创作。最近一两年来,影像与个人的血缘关系已经变的越来越明晰了,电影跨入艺术门槛的一只脚也正是电影渗透到个人内心的途径。由于一直被简单误读为杂耍伎俩甚或娱乐工业,所以电影的可书写性一直被忽略掉,大家所认为的艺术电影也仅仅是一幅幅离奇或考究的电影画面构图,被泛滥而无节制的情感画面一次次的被改头换面地复制。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一些西方或东方电影大师的作品长期与中国观众无缘,而要雅俗共赏的电影神话一直蒙蔽中国电影人的眼而成为一个自觉的借口,中国电影的性格被标示为外化的中国民俗。因为中国电影一直拒绝着个人、拒绝着民间,发生在“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口号季节里,却不敢接受越是个人的就越是人类的事实。从第六代开始,中国的电影人有的开始了对个人情感的挥霍,但很难接近对个人思想的深层探索,有了迹象还力不从心,被卷入表面的个人发泄中去了。还好,贾樟柯说了个人电影,章明的《巫山云雨》也是一个预言。 

当DV电影和个人影像被传媒们炒为时髦词后,总算有人挂在嘴边了,但是,真正离个人影像的时代还远,有人简单认为拿起机器来拍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东西就是“个人影像”了,然后有的甚至加一些从大片上看来的所谓电影技巧,特技是喜欢用的。然而根本就像个“时髦词”的个人电影不如把摄像机架在自己脑后跟拍24小时来得更真实。误区是有的,但“总比连垃圾都没有的好”(吴文光语),个人影像时代哪怕仅仅是名词也好,至少我们知道总有一天会靠近它。 

96年以后中国电影进入的是一个全新的状态中,由于DV技术带来革命性的变化,影像不再受制于高额的预算,时值中国百姓生活结构发生着迁徙的时候。所以DV针对于中国不仅仅是一个技术名字,所以有人会说DV是一种方式(一种积蓄了很久的表达的欲望?一种生活乃至人生的态度?)。接下了的问题是影像如何回到民间?影像在言语、文字之后成为一个重要的表达感情、揭示真实的手段之一,也丰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使得影像从外化的民间性走向真正的民间精神。

DV现在是个时尚,在中国城市百姓生活逐渐提高的气象下,手里拿一个DV摄像机俨然是某种生活水平的标志物,或者是代表小资情调的宣言。那么,有人欢呼影像已经回到民间,已经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之一。经过这样这样宽泛的表象民间阶段是必然的,技术的变革带来了思想的革命,当许多人拿起手中的机器面对着自己的周遭,面对着步履艰难的人生之路。留下的第一个感叹号也许就是“我要说话,我想成为影像话语者。”话语者不简单是在开机关机之间截取生活的表象,话语者要的是揭示人生真相,话语者要的是留你真实之背面的感情。此时,影像才是真正回到民间。

当你拿起一台机器的时候,你要知道,你将是影像话语者,你拥有了影像话语权,你要说话,开机,就不要停下。

本次电影节将对96年之后的剧情短片、实验短片、纪录片做一个相比较的完整的回顾。

  本次活动由北京实践社、上海101、广州缘影会、沈阳自由电影发起,在全国大陆范围内征集的独立映像作品竞赛。 


  竞赛的细节如下:
  策划:李多钰、杨子、董冰峰、杨超、张亚璇、王红卫
 

一、
  发起团体: 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北京“实践社”(2000年4月1日成立)
                    上海“101”(1996年10月1日成立)
                    广州“缘影会”(1998年成立)
                    沈阳“自由电影”(2000年成立) 

  主办:南方周末

  承办:实践社、实践无限文化艺术有限公司、北大在线文化传播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协办:101电影工作室
                   缘影会
                   自由电影

     媒体支援:新青年网站、新浪网、北京青年周刊、《视觉21》、《艺术世界》
      
二、

报名、竞赛时间: 

    5月开始作品的征集工作
    8月进行初选
    9月22日——9月27进行展映及研讨、评选 


三、

作品的范围征集办法:

1、在1996年1月--2001年8月之间制作的所有独立制作的胶片、BETA、DV、H8、1/2作品均可参加,报名时统一交PAL制1/2带,并送交一张剧照或导演近照、100字以内的作品介绍及100字以内的作者自述。

2、入围竞赛影片应交纳DV带或BETA带。

3、为了保证本次活动的顺利,由发起团体选送作品和自由向组委会报名结合。


本次竞赛分三个作品单元:

短片单元,凡是60分钟以下的剧情短片均可报名参加。

纪录片单元,时长不限,形式体裁不限。

实验短片单元,凡是实验短片、或装置录像均可参加。

作品原则上在8月30日结束作品征集,适当可延期。


四、

作品的评选及奖励:

1、8月开始由主办单位和发起单位及重要协办单位集中一地进行初选,形式采取不记名投票(5分制),每个竞赛单元的作品按得分高低选择10个入围作品(纪录片5个)。

2、 9月17日在竞赛片展映所有结束后,每个竞赛单元的由评委选出最佳作者。并评委会奖一个及《南方周末》奖一个。

3、评委名单由组委会提议、讨论通过。

4、评委会由对中国独立电影有明显贡献的电影活动者,电影评论者,艺术家,艺评家,或某一领域的研究者,成绩显著的导演、作者组成。

5、设评委会主席一人,评委20人,每个竞赛单元由每个评委投一票,得票最多者得奖。

6、评委作品不得参加竞赛。


五、

组委会的确定: 

1、由发起团体、主办单位以及一些个人组成。 

2、推选组委会一人 。

3、工作内容为确定工作时间进程表、具体工作的提案与落实、包括按排场地、嘉宾接待、秩序维护、义工征集等。 


六、

展映事项: 

1、竞赛单元的展映分三地举行,北京、沈阳、上海

2、竞赛片时间为两天,导演专题一天、展映片三天,由四地的团体落实放映场地、及组织观摩和秩序维持。 


七、

竞赛:

时间:

9月22日、9月23日为竞赛片放映

9月22日上午开幕

9月22日上午实验短片竞赛

9月22日下午、晚上剧情短片竞赛

9月23日全天纪录片竞赛

9月23日上午评委讨论

9月24日下午公布竞赛结果


八、

研讨会与导演专题 

  1、导演专题
  地点:北京电影学院标放
  时间:9月24日
  导演专题为贾樟柯
  放映他的所有短片、长片,并组织一次交流会。
  (《嘟嘟》、《小山回家》、《小武》、《站台》、《公共空间》)
  2、“DV”研讨会
  时间:9月24日晚
  地点: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3、“DV”技术讲座及展映
  时间:9月24日晚
  地点:北京电影学院标放


九、

展映:
  9月25日短片展映
  9月26日、9月27日上午纪录片展映
  9月27日下午、晚上外国留学生作品单元展映


十、

关于宣传品:
1、本次电影节会印行一次学术特刊及所有入围影片介绍册及VCD。
2、活动T恤一件。
3、 少量海报

  

本届电影节组委会  :
李庆余
本届电影节执行  :
杨子
统筹:杨子、张栋、刘斌、王红卫、李多钰、刘威
选片组:李杨、朱晓艺
放映组:许飞雪、李小江、徐照青
接待组:唐顺荣、柳娟娟、孙峥、史晶歆、何佳
宣传组:萧然、吴秋炎、童佳
导演专题主持:杨超
DV研讨会主持:张亚璇
对外联络:朱晓艺
外国留学生作品单元:孙韬、安娜
学术顾问:谢飞、司徒兆敦、谢晓晶
  
本届电影节评委会  :
杜庆春
评委20人
  
特别感谢:
澳视——视美乐、盒子咖啡馆、萧艾、贾樟柯、林旭东、伊莎、胡续冬、SONY公司
  
本电影节全程赞助TCL


“第一届中国独立映像节”组委会
2001年7月30日



首届独立映像展前言

你自己的映像你身边的电影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夏季,你也许又度过了一个平平常常的假期,在这个假期里,你看过一些平平常常的电影,有一些平平常常的感动。这个城市里有着越来越多的电影爱好者以及越来越少的电影票房,人们都说,中国电影不景气。  

在这个夏季里,你的电影企图正在发育。你也许开始觉得,你已经没有办法令自己安坐在电影院里,看那些度身订造的暑期电影。你的一个朋友也许正打算去欧洲学习,你的另一个朋友也许拿回了某个电影节的奖杯。你也许和他们一起看过一些奇怪的电影,交流一些隐秘的欢喜。你也许已经拿起DV,和他们一起拍一些同样奇怪的东西。  

在这个夏季里,拿起DV的你越来越发觉,电影除了是你们的梦想,更多的是他们的权力,而要把他们的权力变成每一个人的权利,你还需要很多人跟你一起努力。  

南方周末独立映像展,经过一个夏天的努力,终于得以成形。在多方大力支持下,本次映像展征集到了1996年以来中国各地民间映像的代表作品约110部,其中剧情短片54部,实验短片21部,纪录片35部,是目前为止中国最大型的一次独立映像集体展映活动,也是中国独立映像队伍的一次集体亮相。这些略具规模的作品摆在一起,你就会和我们一样深信,中国映像(电影)的书写方式及书写内容已经出现了静悄悄的革命,这种革命并非以第六代或第六代后的个别导演的个别作品引领,相反,第六代或第六代后只是这种静静的潮流中突起的一支。假以时日,这种静静的潮流必将改变中国映像的整体格局。  

本次独立映像展将不懈倡导“用自己的映像方式,书写身边的电影”。作为中国独立映像一贯的支持者,南方周末以此次独立映像展向中国越来越多的独立映像(电影)人致敬。中国的独立映像也许尚未找到一个明确的出路,但是,我们深信,我们的生活需要诚实的表现,而这种需要最终会转化成市场需求。在这种市场需求来到之前,南方周末将不断地支持来自民间的镜头书写革命。  

本次映像节将于9月22日至9月25日在北京电影学院标准放映厅举行,活动内容包括竞赛片展映、导演专题展映以及京沪穗等地的巡回展映,每个竞赛单元将由评委选出最佳作者并设评委会奖一个。本届映像展导演专题为贾樟柯。  

本届映像展由本报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以及北京“实践社”、上海“101”电影工作室、广州“缘影会”、沈阳“自由电影”等民间映像团体共同发起,并得到了新浪网、北大在线新青年网站等媒体的大力协助。

本届映像展由TCL公司提供全程赞助。



首届独立映像展:“民间”的涵义

策划方:实践社 杨子


这次影展我们征集了1996年以来的短片和纪录片,征集办法除了自己选片以外还结合了四个民间团体选送和自愿报名。沈阳的“自由电影”和上海“101电影工作室”分别选送了10部左右的作品,还有广州“缘影会”选送6部作品,实践社选送了大部分作品,自己报名参加的有15部左右。    

从这次入围竞赛的影片看来,普遍对剧情短片的竞赛单元提出一些疑问。也有一些人以“伪民间”来质问这次影展。整体上看,剧情短片创作者多少与电影学院有某种血缘关系。但我还是要申明,这次提出的独立和民间并不是针对某种体制的,独立精神的提出是针对作品自在的完整概念,是抛开商业等压力的作者自足,从这点来看电影学院的学生作品也并非是非要质疑的东西了。   

还有,我想民间并不是一个说出来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我认为民间与个人的独立精神是存在某种契约关系的,个人表述才是真正民间化的,某种民间的集体意识恰巧是反民间的。所以我们所要强调的是作品是否存在个人意识或气质。    

然后再来谈这次“剧情短片”竞赛单元存在的问题,首先是作品质量参差不齐,有些人抱怨某些影片的素质,那么应该说一下选择影片的基本原则:  1、评委作品不能参加比赛; 2、看重作品的制作年月,鼓励新作品; 3、优先考虑年青人作品; 4、照顾地域的分布; 5、照顾、鼓励非经过专业正统训练的民间创作。    

所以每部作品的把握尺度不太一样,至于这个原则是否正确是值得商榷的。因为是第一届,所以影展操作层面上的事情考虑得更多,这些问题的提出刚好可以让我们去解决,让我们去完善它。民间创作在剧情片方面是最难介入也是最薄弱的,一方面是资金的问题,另一方面,剧情片涉及的技巧和经验需要多一点。竞赛单元的剧情短片中,《车四十四》、《犯罪分子》、《春暖花开》具有较强的竞争力,还有《Talk》让人耳目一新,把《我爱你》放在剧情短片中受到了很多质疑,沈阳选送的《沉没的午后》也成为大家的焦点,观众的鉴赏角度不一致使分歧很大。    

本次影展是第一次把实验短片单独从一个电影竞赛中提出来,我国在实验短片方面起步比较晚,现在做得也不是很彻底。但至少在大陆的范围里,本届影展相对完整地集中展示了近几年在这个领域中活跃的作者的作品。实验短片的选择标准,这次是看是否在影像中作出了一些可能性的方案、是否提供一种新的视听可能或者是否作出了颠覆姿态。广州的曹斐,上海的杨福东,北京的乌尔善、富钰的作品应该给了观众很深的印象。    

在纪录片方面,我们可以说是相对完整地征集到了1996年之后独立制片的纪录片,较为丰富地展现了纪录片的几种状态,同时侧面地反映了中国纪录片作者队伍的良好发展方向。吴文光之后的纪录片作者像杜海滨、朱传明、常青等都有作品参加,而这次爆出的焦点是沈阳选送的《盒子》。



首届独立映像展闭幕新闻稿

首发 2001年09月28日 南方周末 李多钰


南方周末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北京“实践社”联合举办的首届独立映像展27日在北京电影学院由贾樟柯画上句号。在业已成名的电影作者中,贾樟柯是令人期待的一位。此前,由全国各地的20位评委组成的评审团业已完成了三项竞赛单元的评选工作。
  本届独立映像展三项竞赛单元的获奖作品为:

实验短片单元:最佳实验短片,上海杨福东的《后房,嘿!天亮了》
剧情短片单元:最佳剧情短片,深圳孟军的《Talk》
纪录片单元:最佳纪录片,北京杜海滨的《铁路沿线》
 
  此次入围竞赛单元的映像作品共约45部,在这些稍嫌稚嫩但不乏真诚的作品中,纪录片单元的作品比较突出,除了《铁路沿线》以外,同性恋题材的《盒子》亦为大热之选,这部讲述两个女同性恋者隐秘而幸福的二人世界的片子在展映中得到了极为热烈的掌声。最佳剧情片《Talk》是一部不到十分钟的动画短片,这部动画短片以其非凡的想象力再现了一个特定年代的初恋故事,成为稍显单薄的剧情片中的绝对亮点,剧情片中另有一部程耳导演的《犯罪分子》,亦为上上佳作,其情节设置极为巧妙,作者手法老到,不似新手。实验短片中胡吗个的《生活很无趣,幸好有高跟鞋》对生活亦有着独具一格的看法与实验。
  对于已多年未举办国内影像展映的北京电影学院来说,从本月22日开始至今日结束的首届独立映像展首先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国内民间影像的观影盛会,其次才是一次交流基础上的竞赛活动。那些连日来泡在标准放映厅或小放映厅中连轴观影的朋友,那些杂坐在这些朋友们中间心情忐忑或坦然的映像作者,很难想象他们是为了看一看最终谁会获奖才来观影,交流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由于长期在黯淡的环境中独自探索,一次千沟万壑中小小平原上的相会足以令人欣喜若狂。没错,在我们公布三个竞赛单元的最终获奖名单之前,这次独立映像展的目的已然超预期达到。  



首届独立映像展之评委意见

2001年09月30日 南方周末 万静波


杜庆春(北京电影学院教师,评委会主席)
  这次活动来得太早,也可说来得太迟了。太早,是因为有些观众对片子的整体质量有疑问,尽管我们可以有一些解释,但DV电影和录像作品,尤其是剧情片,还是有一些缺陷。太迟,是因为在国外短片的竞赛已有相当长的历史,许多优秀艺术家正是在参与竞赛的这种环境中脱颖而出的。
  我期待业余创作人有一个更大的提高。希望这次活动能让文化界的朋友明白,电影不仅是娱乐,也是表达思想的载体。

程青松(编剧,中国电影家协会)
  纪录片是中国电影的一个预示,我不赞同对现实不关心的过于先锋的东西。所以我不喜欢《自由边缘》等片。剧情片捉襟见肘,整体的质量不高。实验片也不太好,矮子里挑大个。
  想象力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中国更需要剧情片和纪录片,这是我跟先锋实验片保持距离的原因。

张献民(教师,北京电影学院)
  从技术角度看本次的实验片和纪录片,首先是音乐太多,而且所有音乐都是盗版。这种做法太轻率,值得注意。
  其次,不要迷信新的录像手段。比如光线太暗,就不要拍嘛!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自己动手做一个机顶灯,装在摄像机上,用不了1000元。不是做不到,而是着急做片子,对技术的东西不在意。《群众演员》、《盒子》里都有这种问题,我想看清演员的脸,这不过分啊!只要换个灯泡,200瓦就够了。
  再次是声音,这些作品声音反映空间是真实的,但也有破坏性。纪录片的声音应控制在2米以内,录音时得用外接话筒。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拍的,每部片子都有这方面问题。纪录片不能惧怕效果。现在有一种偏见,好像一讲效果就不真实,这不对。

胡续东(博士生,北京大学)
  如果认定这些影片代表了独立电影,那么它的水准不太令人满意。
  就参赛片子来看,作者们对电影的理解程度参差不齐。其中有的可能会成为中国未来电影的脊梁,但大多数作者是随意的,对DV工具的运用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运用DV来表达个人见解,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我觉得还需要考虑一下。
  就我的观片感受,优秀作品带来的欢悦,和低劣作品给智力和感官造成的伤害,双重存在。

杨超(研究生,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这次影展中,电影学院学生的作品比其他人的作品更严整,但这也破坏了电影创作的活力。一个公认的看法是,电影学院不可能完全承担中国最主流电影人才的培养,在这方面民间影像提供了活力。
  纪录片不是成熟的艺术,与电影相比,纪录片只是一种训练手段。从根本上说,纪录片作者不是创造者,而是报道者、观察者。我觉得突发事件的纪录者比那些纪录片作者更值得尊敬。我觉得许多纪录片都只是一种偷窥。偷窥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它的问题是它并不真实,只是一个简单的欲望满足。纪录片应该回到新闻报道、回到媒体里去,把它归为艺术创作是一个误解。



首届独立映像展之作者见解

2001年09月30日 南方周末 夏辰、杨瑞春


杨荔娜
  “拍边缘人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他们不一样。我拍《老头》,老头虽然不是绝对的边缘人,因为他们是普通的老人,但确实有另外的边缘。我看别人的片子,包括杜海滨的《铁路沿线》,我就在提醒自己,不再找那些看上去比较边缘比较好拍的东西。其实生活里有许多人包括白领都可以成为拍摄的对象。看这次的片子,真是感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说导演,是说人的生活。片中那些人,不看你怎么知道他们有那样的生活那样的想法。真是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看到别人的创作也特别兴奋。” 
  “把拍纪录片作为职业就特别累。《老头》拍了两年,《家庭录像带》也弄了两年。挺可怕的,但做纪录片,你又不能赶着做。”
  杨荔钠把父母离婚的旧事做成了《家庭录像带》。父母离婚时,14岁的杨荔钠在部队歌舞团过集体生活,13岁的弟弟是导火索是当事人。在杨荔钠的追问下,十几年前的伤痛重新浮现出来。三个受害人陈述了三个版本的回忆,绷成了一部爱恨交织的戏剧。杨荔钠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没有DV,没有《老头》,我也不会去追寻。我知道它是有特点的。如果把它拿到电影院去放,我想它能吸引人,它不是那种看不下去的。”杨荔钠现在不能像先前那样操着DV着别人心安理得地拍。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手头没完的是《抗日战争》。是在(北京)五棵松那边的小区拍的,我特别怀念那儿。现在这个小区比较安静,但没有人气。那边是个大院子,特别大的小区,人气特别旺,生活气息特别浓。住的都不是知识分子,是西客站的拆迁户。还是那边好。”

段锦川
  段锦川耗在吉林某地的乡村拍他的新片。片子的准备有三年了,几轮拍摄也有一年多了,这几天将要收工。对片子,他还不肯交代交代。
  段锦川将1998年、1999年网络对纪录片的关注列为纪录片运动的里程碑。此前,纪录片绝大多数是在制作圈子里传看,互相夸几句骂两声,流传的范围非常小,很少有外界的人了解其中的情况。网络的介入,导致很多人的好奇、了解,并且激发了他们参与的热情。这是无法持续关注的其他媒体所不能做到的。
  段锦川对DV评价不是很高。他正在使用的是BETA,“机器本身并不重要。”他以为。他肯定DV的灵便及其经济成本的降低,提供的机会和可能性比以前多,对于纪录片的推广好处多。但是机器的方便也带来一些问题,比方忽略影像本身的特性。拍摄更随意、更个人化,但是缺少一种对镜头、画面、人物的敬畏态度,因而在镜头的运用上表现得肆无忌惮、毫无节制。有时候见到什么拍什么想起什么拍什么,对自己的想法梳理得不很清楚。段锦川觉得,这是新生的DV族与上一茬纪录片制作人之间的不同之一。
  其他的不同还有,年龄、教育背景、生活理念和兴趣点,前者更年轻,心态
更轻松,爱好更广泛,工作更随意;后者对社会的使命感更强,不会有游戏的心态;前者通常把拍片作为业余爱好;后者将事业都做成职业。

雎安奇
  用十几本过期胶片拍出过《北京的风很大》的雎安奇正在用DV拍摄《被子》,这是一部纪录片和剧情片穿插起来的片子。他试图探讨人与被子的关系:人生的三分之一是在被子里度过的,被子很重要;出门打工的人还是扛着被子,被子有家的感觉。
  关于DV,雎安奇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早先不是有过超8嘛。DV的三大优势:价格低、机动性大、成像质量好。除了成像质量弱一点,另两项,超8也都占过。DV是一种技术资源,它的出现使技术资源更丰富。电影总有被神秘化的待遇,DV打破了一些技术上的障碍,使电影看起来更容易亲近。但是,说人人可以拍电影,那是谎言。技术上的束缚解放了一些,电影观念也更进一步才是要紧的。雎安奇觉得DV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他最早是用比超8还弱的VSSC。后来,大个的摄像机和摄影机,都用过了,再操起DV就激动不起来了。看过许多摇摇晃晃的DV作品,冷不丁地,在美国瞧见一部全用固定镜头拍的片子,安奇倍觉新鲜。“DV没什么值得讨论不休的。片子的投资渠道、发行渠道都没往好里改。再糙的想法都能把它做出来,这算是一个好。”

崔子恩
  在我看来,DV状态是很强调参与的状态。我们的电影教学总在鼓励大师电影,说到商业片,就是好莱坞式的大制作、大规模。正是这种模式,使很多有才华的人因为没有资金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电影显得高不可攀,非一般人所能及,即使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也只有1%可能接触到胶片。而DV的低成本可以把这些人的潜能焕发出来,所以它是对过去电影观念的重新梳理、解构和革命。
  这次独立映像展我看了几个单元,总的感觉很不错,很有活力,但是有些作品的实验性并不强。我比较欣赏的是杨福东的《后房:嘿!天亮了》。
  乌尔善的也很不错,虽然有些人喝倒彩,但我觉得他很超前,他没有问题,
是观众的欣赏习惯还没有跟上。
  我认为DV不能用胶片电影的模式来衡量,因为所谓纪录片、剧情片、实验片的界限正在慢慢模糊,这次映像展还是用这种方式划分,让我有些失望。
  我刚刚同时拍了4部DV,5月份拍的,其中两部短片在这次映像展上放了,另外两部长一点的后期基本做完了,只是还没做英文字幕。这次拍片可算是我导DV的处女作,但是完成之后没有很强烈的感觉,觉得是在做一件很熟悉的事情。

吴文光
  我刚在昆明做了个DV讲座,放了杨荔钠的《老头》和王芬的《不快乐的不止一个》。那里的年轻人对DV还不像北京这么热,喜欢和质疑的各占一半,质疑的人发现它太不讲究,有点像家庭录像。他们甚至担心这种东西多了会亵渎电影。在他们的感觉里,电影还是非常神圣庄严的。
  我想对DV要有个开放的心态,它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每个人都能拍自己的故事,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可能性。现在看来大部分作品可能是幼稚和粗糙的,但很年轻,很有生命力,不能以电影的标准称之为缺点。假如永远坚持那个标准,那么只能永远躲在家里沙发的一角,在黑暗中讨论电影。
  很多规整的东西是腐朽的,表现出的是匠心,是用自己的想法来设计生活。而当我用DV更随意地纪录生活的时候,我发现我被改变了,因为有太多的可能性。
  小时候用铅笔在纸上乱画,非常自由。假如用的是名牌钢笔,心态就发生了变化。我们应该保留那种乱画的纯洁心态。而电影不可能让人自由,导演就像商业化下的一条狗,甚至不能站起来大声叫几声。阿巴斯说过,拍了DV之后才知道以前的生命被35毫米浪费掉了。
  有人说拍DV已像唱卡拉OK那么恶俗了。卡拉OK是人人都可以自我欣赏,但别人听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说到参与性,确实有相同之处,但不同之处在于,唱卡拉OK是在重复和模仿别人,而DV工作者要发出的是自己有个性的声音。
  而且,现在还远没有泛滥到那个程度,甚至还是一片沙漠,如果能绿树成荫就太好了。至于水准,有的人用了一辈子相机还是傻瓜水平,有的人成了摄影大师,道理是一样的,但DV至少让你有拍的权利。
  DV最终还是一个工具,一个手段,用以到达彼岸的手段,但究竟是什么彼岸,谁也不知道,也最好不知道。



文献精选


贾樟柯:反对歧视DV


看了一上午实验类的DV短片,挺失望的。那么多的作者语言都差不多,情感比较粗糙、单一,没有想象力。实验短片应该充满想象力,对影像应该有更先锋的理解。我最不喜欢的是有许多片子是采样来的,采自别的电影。而且,无论音乐还是视觉元素大部分是很西方的,采来很成熟的西方影像来剪辑,再用很成熟的西方音乐来配合。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我觉得它们的想象力太贫乏了。我从来没有拍过实验类的片子,我没有这种抽象的想象力。
  我拍胶片前用BETA拍过两部作品。《公共场所》是我惟一用DV拍的作品。
  我看到的第一部DV作品是文德斯的《海景俱乐部》(Buena Vista Social Club),看完之后非常激动。他真的拍了一部像随笔一样的电影,这个电影只能用DV来实现。
  艾里克·罗麦尔是新浪潮时期的导演,七十多岁了,也在DV时代拍出了DV作品。他拍的是古装片,拍了大量的古典油画,都不是很出名的油画,画里有很多街道、有很大的场面。拍了这些画,再拍人,再把人和画合成起来,用的就是DV的数字合成技术。这部作品本身不一定是成功的作品,但他的思路一下就触及了DV的本质,跟传统的影像制作方法截然不同。他的这种实验性、寻找DV本质的精神及其想象力,值得学习。
  DV不是颠覆性的工具,不等于一种技术取代另一种技术,不等于DV影像取代胶片影像,只是在影像世界增添了一种新的影像。它给作者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就像在拍摄传统电影时,选择16毫米还是35毫米,拍黑白还是彩色一样,并不是所有题材都适用于DV,也不是所有的题材都适用于胶片。比如想特别贴近人,想跟人有互动的电影,DV就是一种非常合适的方法。如果想后期有很多修改,比如科幻的作品,DV也是很好的选择,传统的胶片就显得笨重得多,成本也高得多。
  如果在电影院里看两种影像,会发现DV的缺陷还是非常大的。一个是焦点问题,一个是影调问题。DV的影调是数字处理的,分级的。所以,它的影调不柔和,比如暗部充满了变化的那种,它的暗部可能是一块黑。运算再精密,它也不可能细腻到完全自然过渡的状态,这不能不算是DV的本质或者缺陷。最大的缺陷还是外景和日景,在阳光的照度非常高的时候,DV的色彩还原很不好。
  DV最让我们充满信心的,是它给了我们一个找回权利的机会。只要借到一部DV,几天内就可以拍一部作品,就用影像表达了自己。人在成长期会有许多要表达的东西,比如在家乡的环境里,我能想到的肯定不是影像,首先想到的可能是诗歌,然后可能是绘画,然后可能是音乐。影像肯定是排在最后,甚至根本排不进来。你一想到电影,就想到十六家电影制片厂。现在,非常好的DV,有3万元就买到了。当你有一个用影像表达的冲动的时候,你很容易就能够实现。但是从作品来看,我们还差得很远。
  国外有许多众所周知的成功例子,《黑暗中的舞者》就不必说了。法国的女导演瓦尔达,也是新浪潮时就出来的导演,她拍的《失落者》创造了14万人的入场。在巴黎如果有两万人的入场就很不错了。韩国有一部《眼泪》很值得关注,它发挥了DV的很多优势,而且很聪明地回避了DV的缺陷。其他的作品还有许多,但大部分作品跟传统的作品没有区别。DV或胶片最后反映到作品上,并没有天壤之别。
  DV在电视系统可以直接播放,国外许多电视节目就是直接拿DV拍摄的。但全世界的影院还都是胶片。DV转胶片,是从个人作品到商业运作的一个重要步骤。这种技术已经越来越成熟,成本也越来越低。DV转胶片的著名公司,在瑞士有一家,澳大利亚有一家,纽约有一家。我上周在法国看到,老牌的闪电洗印厂也更新了技术,而且超过了瑞士那一家。
  有了DV技术,越来越多的投资人愿意小小地冒一个险,不必像拍胶片那样冒一个大大的险,这对于电影处女作很有好处。如果是一个有信心的导演,他应该接受第一部电影是DV的现实。如果真的拍得好,它与传统电影没有区别。主流电影没什么理由歧视DV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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