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涛 | 爱因斯坦大脑四十年“奇幻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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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来，我们都被老师和教科书骗了。说爱因斯坦去世时，慷慨捐献出了自己的大脑，供科学研究使用。记得中学时写作文，没少举这个例子，用以满足不同的主题需要，如颂扬大公无私的精神，或赞美科学对迷信的胜利等等。

爱因斯坦是真正懂得谦逊的科学家。他辞世后，只有十二位至亲好友获邀参加了当天的简短告别仪式，遗体随即火化，骨灰撒入了特拉华河。爱因斯坦坚决拒绝为自己安排墓地，因为实在不喜欢时时有人像朝圣一样来打扰他。他曾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只是极为好奇罢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恋自大到以为自己的大脑会有什么独特的科学价值呢？

实情是，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大学医院的主治医托马斯·哈维，在1955年4月18日爱因斯坦呼吸停止后的第一时间，利用职务之便，以常规解剖检查为名，秘密锯开他的颅骨，完整取走了大脑，保存在防腐液中。

第二天，星期二，普林斯顿中学一间教室里在上早课，老师问：近期世界上有什么重大新闻发生？一个乖巧的小女生站起来说：我家隔壁的爱因斯坦爷爷去世了。这时，后排一个文静的小男生突然大声说：我爸爸拿到了他的大脑！

爱因斯坦大脑遭窃的消息，由此得以传开。

爱因斯坦的主治医托马斯·哈维，195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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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的儿子汉斯闻听消息，极为震惊，马上找到哈维医生，表示强烈抗议。但哈维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劝说汉斯，称留下爱因斯坦的大脑加以研究有重大科学价值，一旦取得成果，必将造福人类。

爱因斯坦住院期间，哈维医生的治疗和照顾可谓尽心尽力，因此汉斯对他有好感。再加上当时还要应付诸多杂事，精力不敷使用，汉斯最后被说服了。“我不知道我对父亲的大脑有什么法律权利。”他这样嘀咕着，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把大脑讨要回来，难道还要再火化一次吗，这会不会显得太小题大作了？

美国陆军医院病理组的官员曾找过哈维，希望他同意把爱因斯坦的大脑移交给军方，或至少由军方主导研究工作。他们甚至暗示，此举关系到国家安全。但哈维不惧任何威胁利诱，态度强硬地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要求。

于是，几乎半个世界开始等待哈维的研究成果，可他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这期间，他的个人生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先是离开普林斯顿大学医院，就职于一家精神病人收容所，不久后又进入联邦监狱，给囚犯当起了医生。

越混越惨，是不是？但这还没有完。在一次从业资格例行考试中，哈维意外失败，行医牌照被收回，不得不靠在塑料厂里打工维生。

与此同时，他离婚，再婚，再离婚，再再婚。他从东北部的新泽西搬到了中西部的密苏里，还一度远赴苏联工作。发生这样的变动，他连朋友都不给留联系方式，更别提记者了。他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爱因斯坦大脑，就这样渐渐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

但事实上，有几家研究机构与哈维还保持着微弱的联系，因为他们陆陆续续收到了他寄来的爱因斯坦大脑部分切片。

据信，爱因斯坦大脑被哈维共切成了二百四十片，每一片都附有统一规格的标签，详细注明了所属部位。相关研究人员都承认，这种处理方式，显示出哈维作为一名受过良好训练的医生，具备相当的专业水准。

穆特博物馆展出的爱因斯坦大脑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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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哈维提供的切片，先后有三家研究机构，拿出了自己的初步研究成果。

首先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研究小组发现，爱因斯坦大脑顶叶皮层有一个区域，神经胶质与神经元丰富，他们猜测，这是爱因斯坦智力超群的原因之一。

随后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研究小组也发现，爱因斯坦大脑皮质中，神经元密度较高，这或许代表了他的大脑能更高效地传递和处理各种信息。

不知加拿大麦克马特大学研究小组怎样赢得了哈维的充分信任与好感，他们居然一下子得到了爱因斯坦大脑总量的五分之一。经研究，他们发现，爱因斯坦大脑中控制数学与空间思考的内顶叶部位，比一般人要宽，这可能保证了爱因斯坦大脑的回路更为完整。

关于脑科学的术语和原理，估计没多少人能搞懂，但我们可以注意到，所有研究小组的报告，使用的都是“猜测”、“或许”和“可能”。也就是说，所谓的研究结果，其实并无定论。而这种无定论，恰恰体现了一种科学精神。因为实际上，这种静态研究，根本无法证实，是爱因斯坦先拥有非凡的大脑才让他成为了非凡的科学家，还是他持续终生的学习与思考，造就了他大脑的某些特质。

因此，对于研究爱因斯坦大脑到底有什么科学上的价值和意义，连《纽约时报》也出言谨慎。

到1978年，美国《新闻周刊》记者史蒂文·利维经过长时间艰苦调查，最后在苏联西伯利亚的赤塔，翻找到了已经多年了无音讯的哈维。或许哈维也被利维的执着劲头打动了，在接受采访时，他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早在1955年，他就已独自对爱因斯坦大脑进行了全面分析。他发现，无论是从物理结构角度，还是从生化成分角度来衡量，爱因斯坦大脑的各项指标多在正常值范围内。因而，最终结论只能是，爱因斯坦大脑与一般人大脑，并没有明显差异。

而且，让他感觉意外的是，爱因斯坦大脑的重量仅为1230克，低于欧洲男性1400克的平均标准。因此基本上可以证明，人的智力与大脑的容量无关。如果一定想要爱因斯坦大脑的研究成果，这可能算是唯一的一个了。

他迟迟不肯发表研究结果，原因即在于此。

记者追问，明知爱因斯坦大脑与常人大脑无异，为什么还要把切片送给多家研究机构呢，是指望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还是不想给任何人从整体上研究大脑的机会从而要把水搅浑？对此，哈维笑而不语，顾左右而言他。

哈维举着装有爱因斯坦脑组织的玻璃罐，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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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大脑最后一次引发公众广泛关注，时间已经来到1998年。

美国《时尚芭莎》杂志记者帕特尼提偶然得知，八十五岁的哈维还活着，并继续带着爱因斯坦的部分大脑，隐居在新泽西乡间。

经过不懈的沟通争取，哈维同意接受采访。四十年过去了，所有的猎奇色彩早已浅淡无痕，帕特尼提现在最大的发现是，哈维对爱因斯坦始终怀有深深的敬意与爱戴。尽管多年来他生活得不太如意，但有多位大富豪曾想高价购买爱因斯坦大脑，都被他拒绝了，就像当年他拒绝美国军方一样。

而且，帕特尼提见到了哈维持有的一份纸面发黄的文件，是汉斯·爱因斯坦亲笔签署的，全权委托哈维保管爱因斯坦的全部大脑。当然，哈维承认，这份文件是后补的，但它也足以洗脱哈维一直以来“盗脑者”的罪名了。

随着采访的深入，哈维向帕特尼提透露了一个心愿，就是带着爱因斯坦的大脑，从新泽西出发，横穿美国大陆，直抵加利福尼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哈维牢牢记得，爱因斯坦临终前，曾与他说起，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能横穿美国大陆。

帕特尼提当场决定，由他驾车，带哈维与大脑完成这次漫游之旅。从美国东岸的大西洋到西岸的太平洋，两个人共花了十一天时间。后来的解密文件显示，与他们全程同行的，还有一部神秘车辆，其主人是美国联邦调查局。

到达加利福尼亚后，他们拜访了爱因斯坦依然在世的孙女伊芙林·爱因斯坦。伊芙林当时刚经历离婚与失业，生活潦倒，意志消沉。爱因斯坦的大脑如此登门来访，让她感觉毛骨悚然。但随后，她又惊喜地发觉，这可能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足以让她弄清自己的身世。

伊芙林是汉斯的养女，父母不详，出生时间不详，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她是爱因斯坦与某位女性的私生女，交由汉斯代为抚养。现在，如果拿爱因斯坦的基因与自己的基因比对一下，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吗？

只可惜，哈维当年的防腐方式，已经破坏了爱因斯坦的大脑，最高明的医生与最先进的仪器，也无法从中提取出有用的基因了。伊芙林的疑惑，只能成为永远的悬案。

而对哈维来说，多年心愿达成，现在他终于同意，把自己手中的爱因斯坦大脑剩余部分，交给普林斯顿大学医院永久保管了。至此，爱因斯坦大脑在经过四十余年的漂流之后，终于可以回归他生活过二十余年的心灵故乡普林斯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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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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