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为了方方,我有时还会和人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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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 闲看奇书
01
前几天被人笑问:你这喷子,还有没有你敬佩的人啊?
我脱口而出:当然有。两个。一个是前任总理温家宝,一个是作家方方。
确实,昏天黑地里,幸亏有他们,才能让人看见光。
1年前,因为我对前任总理评价极高,而和群友话赶话破口大骂过;对方方,我也愿意和别人耐心解释:方方不是卖国贼,值得你尊敬。
这次在长沙,和一个体制内的朋友,单独吃饭聊天。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外,居然说到疫情说到方方了。
关于疫情,他说——
我们体制有很大优势,看看美国,看看印度。只有我们国家,才能令行禁止,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
我不得不点头同意。虽然我内心认为:对疫情的有效控制,我们有别人比不了的优势。可其实想问问,除了我们外,还是不是得加上朝鲜?其他国家向我们学习外,还要不要向朝鲜学习?
除此之外,所有东亚国家和地区,不管是中国还是朝鲜,也不管是日本还是韩国或新加坡,都控制得很好。是不是除了我们所占有的体制优势外,还得加上一条,和东亚的文化,具体说来好死不如赖活的文化有关?危险一来,我们不要说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四处浪,哪怕你用棍子赶,也难将我从家里赶出去。
如果认为只有制度优势,我觉得逻辑难以自洽。可这些年来,在三观问题上,不再像以前一样和别人动辄争论。所以,当学弟说着体制优势时,我点头称是。
还记得有一个北大毕业的朋友咬牙切齿地说,对香港人就应该突突突时,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看到我疑惑,对方又补充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哪能不流血的?
可后来居然发现,对香港同胞恨不得突突突的人太多,理性平和显得格格不入,自己只能呵呵一笑闭嘴,哪怕是别人问起,也只是含糊地回答:只要你高兴就好,其他不重要。
但后来,学弟说方方是卖国贼时,我却和他很耐心地解释。
02
我先和他回忆,我们高考前有一本报考指南之类的小册子,里面有一些大学的介绍。其中有一页是介绍当时的华中理工(现在更名为华中科技大学),有一张照片是华中理工的校长、中科院院士杨叔子。而杨叔子就是方方的小舅公。
方方(右)方方大哥(左)和杨叔子夫妇的合影
方方一家,书香门第。除了她小舅公外,还有很多让普通人羡慕和尊敬的人。
她的祖父汪国镇,是学界巨子。一介书生,曾慨然说:敌寇尚在千里之外,即望风逃窜,怯敌如此,焉能抗战。
当他被日军俘获杀害后,《江西省通志》将他的忠烈事迹收入“教育忠烈”,江西省官方也曾编辑“汪国镇先锋殉国50周年纪念专刊”。
方方伯祖父汪辟疆的资料图
她的伯祖父汪辟疆,著名学者,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版本目录专家。方方曾在文章中说——
南京爷爷死于一九六六年初,有幸逃过“文革”一劫。听堂兄堂姐们说丧事办得很是隆重,到处都堆着花圈,似乎还有郭沫若。只是一九七二年我去南京,亲戚们带我去雨花台望江坡公墓为爷爷扫墓时,已经想见不到当年的隆重之景了。爷爷坟头的石碑被造反的南京大学的学生砸倒在路边,一捧黄土覆盖了爷爷慈祥的面容。
我想,稍稍能共情的人,就能从“有幸逃过‘文革’”这几个字里,能理解作者复杂的情感。
为什么方方会有这样的情感,这缘于她那不被外界所知的父亲。大众仅能从1990年的《上海文学》里,方方一篇《祖父活在父亲心中》的文章中,能得到零星半点的碎片——
在方方的文章中,他的父亲汪德佑毕业于上海交大,帅气多才,通晓五国语言,一心学用。可惜的是,学得多用得少,空有一腔报国热忱。
在特殊的年代,他的父亲有两大罪状:走白专道路;崇洋媚外。很大原因缘于她父母在云南时,认识了几个抗日援中的美国朋友,在盟军胜利前夕,她的父亲写了一首《伟大的罗斯福》。
在祖父汪镇国被捕的当天,喊醒自己最小的儿子:去衡阳找你大哥去。你一定要坚持上学,像你大哥一般,做有用之材,报效国家。
可没想到,让祖父引以为傲的父亲,学了一肚子专业知识,却写了一摞摞检讨。父亲最后的那段日子,方方在文章里如此写道——
常常地,父亲写得两眼茫然,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和树。有时扭头对母亲说:“帮我想点罪状,我不晓得再检查什么了。”
我想父亲竟把他内心的缠绵献给了祖父,而将生活的重担留给了母亲。这显然是在那最关键的一刻,父亲迷失了自己。
方方后来在日记里写下那句“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时,我想她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万幸的是,方方家并没有因父亲汪德佑的离世而没落——
方方的大哥毕业于清华大学,是当年湖北的高考状元,现在是教授;另外两个哥哥也是名校生,或者是教授,或者是高级工程师。
方方自己,毕业于武汉大学,后来当了湖北省作协主席。
如果按世俗的眼光,方方一家,虽然谈不上既得利益者,但衣食无忧甚至优渥的生活,应该是真的。
03
在疫情之前,外界对方方的了解并不多,不像其他名门之后如冯巩、英达等人,早就闻达于天下。
疫情期间,因为日记方方倒成了世界文化名人。那段时间,有一个我很尊敬的邻居,每天早上七点找我要先天的方方日记。
我作为在武汉生活的小市民,方方日记一篇不落的看了。有时想想,方方肯定会觉得挺无聊的吧。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心血写了那么多小说,居然通通没有随手写的生活日记出名。
甚至因为日记被标记成卖国贼,网上追杀声一片。
想想很可笑。如果写一两个月的日记,就可以将国给卖了,那卖国也太容易了。更何况,只要将方方的日记看完,很轻易就能发现,方方在日记里,督促或批评的声音,占的比例很少,反而是肯定或表扬的内容挺多。甚至,不管是雷神山还是火神山,或者是方舟医院,或者是解决民生的团购。这些举措方方都大力肯定赞扬过。当然,前期也追问了隐瞒,提出对某些人的追责……但总体来说,批评的内容少之又少。
稍稍提一下追责,就能卖国?
有人说方方的日记里有错误,她没现场采访。是的。没有现场采访。但……如果能现场采访,不管冒着多大风险能现场采访,我想在有人去现场,也不需要她的日记了。怪谁呢?
方方第二天的道歉说明
方方日记里,唯一能确认的错误是有关梁小霞护士。方方在第二天就更正并道歉了。当然,英雄脑死亡不算死亡,所以方方道歉。
所以,很多人在后台或网上聊天时,对方方日记咬牙切齿,我就回一句话:建议先看看她的日记再说,如果你看了她的日记,仍然是这样的观点,那说明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鸡同鸭讲,双方费劲,就此别过。
如果她的日记有所遗憾,我觉得遗憾的是,并没有记录武汉人太多的苦难。我作为那段时间被封在家里的小市民,听到了看到了太多的在日记里没有涉及到的普通人的苦难。
所以,很感谢方方。我想,很多年以后,好了疮疤的后人们,还能通过日记,知道2020年的武汉,有一些什么细节应该记录……
04
真的,有时感觉昏暗无光。但也幸亏,还有一些像方方这样的人。
方方,一个退休了的老太太,一个曾经的作协主席,一个写了很多小说并被圈内认可推崇的作家,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代,能坚守着良心,记录一点点武汉人民的苦难,在网上一片喊打喊杀声,坚持自己的内心,太难能可贵了。
我作为普通人,生活的艰辛早就将自己的棱角磨平,就挣扎着苟且地活着。我能理解那些和我一样苟且活着的人。不管是普通的老太太,还是曾经的作协主席;也不管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是电视上光鲜亮丽的明星,都有选择苟且的权力。
可是,如果有人不愿意苟且,或者本来苟且地活着,只是因缘际会发出了声音。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应倍感珍贵。
哪怕不心存感激,但至少不能为了两三个钢镚而指鹿为马。
稍稍代入一个场景,如果中华民族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到底什么人才是这个民族的脊梁和支柱?我想,肯定是被杀害前敢于对日寇高呼:“听,这是中国的声音!五分钟之内,你将做大陆之鬼!”的汪国镇。以及敢于发声,敢于记录的方方。而不是挥舞着U型锁,或在网上对方方喊打喊杀的键盘侠们……
所以,不管是生活中还是网上,当对方视方方为卖国贼,而我没确定对方和我完全是两路不同的人时,仍然会试着解释,建议她将方方的日记读完,了解方方后,再下定语。而不是像其他情况,留一句“呵呵,你开心最重要”,就开心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