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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武溪深行》“武溪”地名考辨

白雪筱 江西地名研究 2022-03-18


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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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武溪深行》“武溪”地名考辨             




作者简介:

白雪筱(1994一),女,陕西省榆林市人,广西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研究。


   摘要:

马援《武溪深行》是东汉初年一首重要的诗歌,历代诗歌选都有收录,但关于诗中地名“武溪”存在“武溪”“五溪”两种说法。经考证认为用“五溪”更加符合文义,诗歌题目应为《五溪深行》。“五溪”在东汉荆州沅陵郡壶头山附近。

关键词:

马援;五溪;武溪;壶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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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武溪深行》是东汉初年的一首乐府诗歌,这首诗最早被收入《古今注》,《古今注》对此诗的记载为:“《武溪深》,马援南征之所作,援门生爰寄生善吹笛,援作歌以和之,名曰《武溪深》,其曲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度兽不能临,嗟哉武溪兮多毒淫。’” 此时最初的诗名为《武溪深》。此后,这首诗同样被《乐府诗集》收录,诗名变为《武溪深行》,但在正文又称:“一曰:《武陵深行》。”之后的诗歌选集如《古乐府》《古乐苑》与《乐府诗集》记载一致,《古诗镜》《古诗纪》《古诗源》与《古今注》的记载一致,关于诗歌内容,上述书籍均记载一致。从篇名的异文“武溪”“武陵”可以看出,此诗的命名是依据地名而来。之后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篇名为《武溪深》,内容介绍则是综合《古诗纪》和《乐府诗集》的两种记载,“《武溪深》,《乐府》作《武溪深行》,《诗纪》同。《乐府》云:‘一作武陵深行’”。但在诗歌正文中,两处“武溪”均写作“五溪”,虽没有出校勘记, 但接连两次的修改可知这并非作者笔误,故推测当时逯钦立必看到了异文的存在,因此有必要探讨为何“武溪”被改写为“五溪”。

今人对此问题进行研究的有黄志辉《马援〈武溪深行〉地望考》一文 ,认为《武溪深行》一诗的地望应当在今广东韶关。作者作出判断的分析过程是:发现诗文本有“武溪”和“五溪”两种书写情况,接着根据欧阳修《集古录》卷三《后汉桂阳周府君碑》中所载“武溪”,即今从湖南临武县流坪石、乐昌到韶关市的武江。又《集古录》的成书时间早于《乐府诗集》,故马援《武溪深行》中“武溪”的地望在今广东韶关。最后作者又罗列旁证,光绪元年《韶州府志》《广东考古辑要》和《历代名人入粵诗选》中均收入此诗,故确定武溪在广东韶州。黄志辉分析的不足之处在于:首先《武溪深行》一诗的创作背景都记录在《后汉书》史籍中,应当首先研究史籍中的记载;其次,作者也发现有“武溪”和 “五溪”两种称谓,却仅根据《集古录》一书就认定“武溪”为正,要知道《东观汉记》《后汉书》《华阳国志》《水经注》这些书中对“武溪”“五溪”的记载早于《集古录》,研究的价值显然更高;最后,作者只知《韶州府志》收录此诗,殊不知光绪十一年刻本《胡南通志》也收录此诗《武溪深》,马援南征之所作也。 援门生爰寄生善吹笛,援作歌以和之, 名曰《武溪深》” ,这又该作何理解?所以,深入研究相近时代的典籍中对马援征讨蛮夷事件的记载,仔细辨别“武溪”“五溪”的差异和原因,才能最大限度地接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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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马援征讨蛮夷最直接的记载就是《后汉书》,而《后汉书》中不同传记对马援的征讨地点记录并不统一,“五溪”与“武溪”均有。认为马援征讨地点在“五溪”的记载源自《后汉书•马援列传》:“(建武)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驰刑四万人征五溪。……明年春,军至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其中李贤注引郦道元《水经注》云:“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描溪、西溪、嫵溪、辰溪,悉是蛮夷居所,故谓五溪蛮。”后又云:“在今辰州界。”关于“临乡”,李贤引《东观记》曰:“二月到武陵临乡也。”查证《水经注》,确有此话,故知马援征讨的对象为“五溪蛮”,征讨的地点为“五溪”,且“五溪蛮”的命名方式来源于征讨地点“五溪”。但是,这里的“五溪”,是否就是马援创作《武溪深行》的地点?

追随“五溪”的观点有《后汉书•皇后纪》和《后汉书•郡国志》。除此外,《华阳国志》和《东观汉记》中也出现过关于“五溪”的记录,如《东观汉记•马援传》:“建武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禹击武陵五谿蛮夷,深入,军没。《东观汉记•马廖传》:“(马廖)少习易经,清约沈静。援击五谿无功,卒于师,廖不得嗣爵……”《华阳国志•刘先主志》中也记录过三国时期关于武陵蛮夷的活动, “左右领军南郡冯习、陈留吴班自建平攻破异等,军次秭归。武陵五谿蛮夷遣使请兵。”又云:“请侍中马良经恨山安慰五谿蛮夷。”综上,相近时代的典籍中,记载为“五溪”的史料较多。

另一方面,认为是“武溪”的观点,同样最早出自《后汉书》,见于《后汉书•吴盖陈臧列传》:“宫还,迁城门校尉复转左中郎将,击武谿贼至江陵,降之。”注云:“武谿,水名,在今辰州卢谿县。”《后汉书•五行志》同之。但是还有除“五溪”“武溪”外的其他情况,见《后汉书•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马成传》,其文云:“(建武)二十四年,(马成)南击武谿蛮贼,无功,上太守印绶。”李贤注云:“武溪水在今辰州泸溪县西。”而在同一卷的《后汉书•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马武传》中,征讨对象的名称变为“武陵蛮夷”,曰“二十五年,武以中郎将将兵击武陵蛮夷,还,上印绶。”类似的情况同样出现在《后汉书•南蛮西夷列传):“光武中兴,武陵蛮夷特盛。……遣武威将军刘尚发南郡、长沙、武陵兵万余人,乘船泝沅水入武击之。”这进一步证实,马援征讨对象的命名是依据征讨的地点而来。无论是“五溪”还是“武溪”都属于武陵郡的管辖范围,且“五溪蛮”和“武溪蛮”名称均来自于它们出现的地名,称之为“武陵蛮”只是所属区域更加宽泛,是一种概括性的称呼。同样用“武陵蛮夷”或“武陵蛮”来称呼的有《后汉书•光武帝纪》《后汉书•杨李翟应霍爰徐列传》《后汉书•第五钟离宋寒列传•宋均传》和《后汉书•张法腾冯度杨列传》等。

《后汉书•马援列传》记载了此次的征讨路线:“初,军次下雋,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崄,从充则途夷而军远。“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譟,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涕流。”这段文字所描写的当时军士的情形正好与《武溪深行》中所体现的忧虑、恐惧的心境匹配,非常符合此诗的创作环境。因此推断,此处地点正为马援创作《武溪深行》的地点。李贤对下雋的注释为:“下雋,县名,属长沙国,故今辰州沅陵县。”对壶头的注释为:“壶头,山名也,在今辰州沅陵东。”“充,县名,属武陵郡。”又引《斌陵记》云:“壶头山边有石窟,即援所穿室也。”据此可知,李贤认为马援征讨地在唐代辰州沅陵县东。

此外《水经注》中的相关记载,也为马援南征之地的考证提供了线索。《水经注•卷三十七》在介绍沅水时提到:“马良出五溪,绥抚蛮夷,良率诸所筑也。”又云:“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描溪、西溪、嫵溪、辰溪,悉是蛮左居所,故谓此蛮五溪蛮也”“酉水又东径沅陵县北,又东南径潘承明垒西,承明讨五溪蛮,营军所筑也。”第一句引文为李贤所引,用以注释《后汉书•马援列传》中的 “五溪”,李贤在《后汉书•马援列传》中系“五溪”为唐代辰州界内。《水经注•卷三十七》的后半段文字对沅水继续进行描写:“沅水又东,夷水入焉。水南出夷山,北流注沅。夷山东接壶头山,山高一百里,广阔三百里。山下水际,有新息侯马援征武溪蛮,停军处壶头径曲多险,其中纡折千滩,援就壶头,希效早成,道遇瘴毒,终没于此。忠公获谤,信可悲矣。刘澄之曰:‘沅水自壶头枝分,跨三十三渡,迳交趾龙编县东北入于海,脉水寻梁,乃非关究,但古人许以传疑,聊书所闻耳。’”虽然这段文字中称其为“武溪蛮”,但是此段文字完整记叙了“五溪蛮”名称的由来,甚至刘澄之所说“沅水在壶头枝分”,这也是对“五溪”的一种佐证。在此段文字中,郦道元同时指出了马援征讨蛮夷的另一相关地点,即壶头山,并且从《后汉书•马援列传》得知,壶头山正是马援所率军队被困之处,军队染上时疫,马援病困写诗之时,故壶头山所在之地点,就是马援写诗之地点,也是马援所征讨蛮夷之地点。据《水经注》所载壶头山,位于沅水的东段,夷山的南面,又《马援列传》中李贤对壶头山的注解为:“壶头,山名也,在今辰州沅陵东。且《后汉书•郡国志》云:“沅陵先有壶头山。”注云:“马援军度处。有松梁山,山有石,开处数十丈,其上名曰天门。”这两条记载互相印证,故认为马援征讨蛮夷地点和创作诗歌均在壶头山附近,即东汉武陵郡沅陵县壶头山附近,唐代辰州沅陵郡东。

从《水经注》中的文献记载来看,有关“武溪”的记载,与“五溪”相比,模糊许多《水经注•卷三十七》记录沅水时云:“沅陵县西有武溪,源出武山,与酉阳分山。”此外,《水经注•卷三十八》也提及了“武溪”,“武溪水出临武县西北,桐柏山,东南流,右合溱水,乱流东南,经临武县西谓之武溪县,侧临溪东,因曰:‘临武县,王莽更名大武也。’溪又东南流,左汇黄芩溪水,水出彬县黄岑山,西南流,右合武溪水,武溪水又南入重山,山名蓝豪,广园五百里,悉曲江县界,崖峻险阻……”。查证《后汉书•郡国志》,临武县同属荆州,但属桂阳郡,故这条“武溪”在桂阳郡。显然与《水经注•卷三十七》中所云“武溪”非同一河流,若《武溪深行》所言“武溪”成立,则必是沅水支流,位于沅陵县西。而壶头山在沅陵县东,二处地点必不能重合,结合《后汉书•马援列传》中描写马援创作《武溪深行》的场景,确定在壶头山附近,且《水经注》又有“沅水在壶头枝分”一说,与“五溪”的众多河流之意相吻合,故应当选择马援驻军处沅陵县东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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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认为,出现“五溪”“武溪”两种不同说法的原因之一当出自《水经注》和《后汉书•郡国志》中记载的不统一。首先是《水经注》中同时提到了“武溪”和“五溪”,其次是《后汉书•郡国志》中分别系“五溪”与马援度军处为两地。上文中《后汉书•郡国志》系马援度军处于沅陵县东,但《后汉书•郡国志》的梁刘昭注同时又系“五溪蛮”于临沅县,其对临沅县的注释为:《荆州记》曰:‘县南临沅水,水源出牂牁且兰县,至郡界分为五谿,故云五谿蛮。’”

笔者认为,《郡国志》中两处地名相互冲突,其中关于马援度军处的地点,壶头山、沅陵县的介绍为正文,由晋司马彪编撰;而记录临沅有“五溪蛮”则是注文,准确性或许有所下降,另外,五溪蛮的活动范围会因时因事而变,并不固定,而壶头山则属于固定不变的事物,故选取壶头山为马援当年作诗地点的参考物最为合适。

现多种说法的原因之二,当是《后汉书》的成书非出自一人,故出现众多相互抵牾的情况,如《后汉书》中“帝纪”“传记”的部分是晋范晔撰、唐李贤注,而“志”的部分由晋司马彪撰、梁刘昭注,由于不是同一人撰写,故会出现“传记”中的记载与“志”的记载不相吻合的地方。再追溯诟汉书》的材料来源,其主要所据之书《东观汉记》也非出自一人,而是由历代在兰台工作的史官和文士所编写,最终汇集而成。这本书出自众手,很可能因为历代编纂者的不同,产生对相同材料的记载偏差。如上文所引《后汉书•马援列传》中介绍马廖时引用《东观汉记》的记载为“武谿”,而查证今所见《东观汉记•马廖传》的原文,则作“五溪”。这其中的差异来源尚不清楚,或许是版本差异,或许是讹误,至少可见,在历代史籍编纂的过程中,就已经对“五溪”与“武溪”混淆不清了。更有《水经注》用“武谿蛮”来称呼发生在“五溪”附近的蛮夷活动,更加混淆了“五溪”与“武溪”。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最早收入《武溪深行》一诗的崔豹《古今注》的错误记载,或许是口头文本转变为书写文本时出现的错误,或是撰者收录时出现的错误,又或是其他原因,现已无从考证。因为《古今注》的成书早于《后汉书》,而且又是目前可见最早的文献,加之《后汉书》并未有收录原诗,只记载了本事,使得历代的读者不易发现其中的不符之处,讹误也随着《古今注》不断流传,直至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才得到更正。

  综上所述,根据现存的史料,认为马援《武溪深行》中诗文两处“武溪”应当为“五溪”,这样更加符合马援写诗的创作环境和历史背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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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平顶山学院学报》2019年第3期

文章作者:白雪筱

文章转化:洪珊

本期编辑:洪珊

终校:周辰

审订: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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