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于田县达里雅博依乡地名特点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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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文章通过对新疆于田县达里雅博依乡收集到的二百多个地名的释义、整理，对其地名的语言特点、命名方式及地名所反映的族源、生态环境、生存状况、生计手段等文化内涵进行了分析研究。

关键词：达里雅博依乡；地名；语言特点；命名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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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雅博依乡概况

新疆于田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塔里木盆地南部，昆仑山北麓，与西藏自治区接邻。达里雅博依乡坐落在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边缘，距于田县城200多公里的克里雅河畔。达里雅博依人即外界称呼的克里雅人，他们生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分布在克里雅河两岸。乡镇府所在地铁力木村距闻名世界的喀拉墩古城约四十公里，是考古探险的必经之地。

达里雅博依人居住的其中一个村落叫“通古孜巴斯特村”，是一个原始村落。50年代于田县政府对这里进行了行政管理，原是加依乡的一个村，1989年在这里建立了达里雅博依乡（汉译名“大河沿”）。只是由于恶劣的地理环境、沙漠的阻隔、交通工具的落后，他们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现在情况正在逐渐改变，学生在县城上学，部分人走出了沙漠）。

一个地方的地名是一个地方的浓缩了的历史，它可以反映出一个地方的地理风貌、建筑风格、生产生活方式等内容。２００６年和２０１５年在对达里雅博依人的语言进行调查时，我们特意搜集了当地的地名。据当地人说达里雅博依乡境内有360多个地名，遗憾的是现在没有一个人能记全，或者说有些地名已被遗忘，我们收集到了200多个地名。这200多个地名成为我们了解达里雅博依人生活的有力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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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雅博依乡地名的语言特色

与其它地方的维吾尔语地名相比，达里雅博依乡的地名在语言构成上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2.1  大量使用叙述性的语言作为地名，仿佛当时的情景再现，栩栩如生。如：由主谓结构构成的地名kitʃik toŋɑz bɑsti小野猪出没（的地方），qum bɑ sti沙子聚集（沙窝子），qotʃqɑr bɑsti羊只交尾（处），bɑlɑ ølgən孩子死了（的地方），ot kεtgεn着火（的地方），tøgε tʃyʃkεn骆驼喝水（处），qɑrtʃuq utʃqɑn老鹰飞翔（的地方），timin ɑtʃqɑn迪明（人名）开辟（的地方），torpɑq ølgεn公牛死（的地方）等。由动宾结构构成的地名kɑllɑ ɑsti挂羊头（的地方），milε qojrɑn放鞍子（的地方），mədək øltyrgən杀死小野猪（的地方），ɑz ɑsqɑn吊死鹅（的地方），ɑttutqɑn逮马（的地方）,dʒεnlibo qojɑn放健力宝（的地方）等。主谓结构做修饰语的地名kɑllɑɑstiqum（挂羊头那儿的沙丘），kɑllɑ ɑstiniŋ ɑjiri（挂羊头那儿的下游）等。

2.2  地名的修辞色彩浓厚，显得形象、生动。例如：qum birwɑt（沙子卷起之地），seriq køtʃmε黄色的流沙），qum bɑsti（沙窝子），qotʃqɑrbɑsti（bɑsti是覆盖的意思，当地地名用此 示“多、密集”之意，这里指羊只交尾处），jɑndurmɑ（回头，这里指河水回流）、tʃøgilεtmεk（回转，这里指河水回旋流转），ɑtlɑʃ（原意越过、跳跃，这里指洪水随着地势起伏而流淌）。这几个地名使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尤其是直接用动词作为地名来描述河水的回旋流转，奔腾起伏，似乎河水也具有了生命的灵动。qumariz（沙丘口子），dymtʃεk（原意驼背、罗锅，这里是指一隆起的沙梁），kɑltε bujɑn（这里的bujɑn若作为bojun来解释，似乎更合理一些，bojun在方言里的发音就是bujɑn，kɑlt修饰bujɑn也能说得通，意为短脖子，当地是指一处短沙梁），ɑχmɑqdɑj（傻河，水流不定的地方）等地名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将当地的地形地貌描绘得形象具体，给人以充分的想象。

2.3  构成地名的词语具有浓厚的方言色彩，保留了一些历史词汇。例如：方言词，如mεdεk野猪崽子，solɑq羊圈，qijɑq倾斜，tʃɑqmɑ由水冲击而成的地方，tʃitεn栅栏，ilεk河流的分支、小溪流（罗布方言里指一条河的支流），tʃo密、多，kølmεn湖泊、池塘，toqɑj河湾长草的地方、牧羊的草滩，kεtmε黑土盐，sizmɑ渗水、水桶漏水等。还有一类方言词仅只在发音上与标准语有些变化，例如：toŋrɑz（toŋguz）猪，tʃɑwɑl（tʃɑwɑr）干枝枯草，bilεngεn（bølyngεn）分叉，dømbεl（dymbεl）高沙丘等。历史词tʃɑt（沟）、tɑlεk（地窝子），tulum（羊皮口袋）等。这些词表示的事物在现代人的生活中几乎已经消失或者有别的词语来表示，所以这些词在现代维吾尔语口语中已不用或极少用，但在地名中保留了下来。

2.4  某些地名中词与词的组合方式比较独特，无法用现代维吾尔语语法规则来解释。例如：lεmpε tyz，siriq tyz，kεŋtyz，kεŋtyz tʃɑwɑl等。在这几个地名里都有tyz这个词，tyz在现代维吾尔语里是形容词，意思为“平的”，例如：tyz jol（平路）、tyz jεr（平地），如果用形容词来解释这几个地名的构成，或是语法上无法组合，或是不符合逻辑。如lεmpε本身就是一个地名，名词不可能修饰形容词，即lεmpε不能修饰tyz；若是主谓关系，与实际不符；两个形容词需要有连接词相连，即kεŋtyz不能直接连用。如果把tyz当作名词，意思为“平地”，那么上面的地名的构成就可以解释通了，lεmpε tyz是有屋檐草棚的平坦的地方，siriq tyz是黄色的平地，kεŋtyz是宽广的平地。还有一类地名是由一个地名与表示地形地貌的词直接组合而成，只有个别的地名用了属格，例如：øtεŋ toqɑj（驿站那儿的河湾），kεŋtyz tʃɑwɑl（宽广平地那儿的枯树林），kɑltε bujɑn tʃɑqmɑ（短沙梁那儿的被水冲击的地方），kɑllɑ ɑsti qum（挂羊头那儿的沙丘）。kɑllɑ ɑstiniŋ ɑjiri（挂羊头那儿的下游），这个地名中用了属格，说明kɑllɑ ɑsti是当作一个名词性的词组，只有这样才能从语法上解释通。这类地名若没有当地人的说明很难从字面来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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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雅博依乡地名的命名特点

下面我们分类描述达里雅博依乡地名的命名方式及地名所反映的实体意义。

3.1

以建筑形式命名的地名

达里雅博依人传统居住的房子是胡杨为房屋的主干框架，墙体使用红柳枝和芦苇编排扎成，屋顶房梁是胡杨木，上面覆盖上芦苇。这种凉棚四面透风，冬天极为寒冷，常常是全家人围睡在四季不息的火塘旁以度过严冬。这种棚屋在过去的南疆并不鲜见。２００６年我们在调查时，乡政府在铁里木村盖了一些防震房，这些防震房密不透风，并列一排，可以算是与传统不同的房屋住所。

所谓树墩子凉棚是更为简陋的一种临时住所，即依着一棵树用红柳枝斜围而成。马厩、羊圈都是用红柳枝围成的，与凉棚的区别就是没有顶。

3.2

以生产场所和生产方式命名的地名

放牧是当地最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当地人也以是牧民而自豪。草滩、牧场都分布在克里雅河两岸的河湾湿地上，因此有不少用toqɑj来命名的地方。铁里木村是当地的一个中心村落，坐落在克里雅河下游距县城２６０多公里的绿洲上，周围有大片的胡杨树、柳树和红柳，是自然条件较好的一个地方，把这儿命名为terim，说明这儿曾经有过农业生产。

3.3

 以当地的干旱植物命名的地名

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最具特色的干旱植物有胡杨、红柳、沙枣、柳树、骆驼刺、柽柳、芦苇、罗布麻等，这些干旱植物都是当地人居住周围最常见的，以这些植物命名反映了当地植被的特点。我们看见最多的是胡杨和红柳，包括干枯的，能称为“林”的地方并不多见，且主要分布在乡政府以北的地区。ɑrqɑ tʃɑwɑl（沙漠后面的枯树林），qujluq tʃɑwɑl（干枝枯草），jɑmɑn qɑ χ ɑl（特别多的枯树林／红柳林）等地名反映了当地生态环境恶劣。

3.4

 以当地常出现的动物命名的地名

野猪是对当地人生产造成危害的一种动物，经常咬死羊，给牧民造成损失。当地干部告诉我们，有时野猪能咬死几十只羊，牧民要抓住野猪常常采取昼夜潜伏围堵的办法。所以当地有toŋrɑz bɑsti（通古孜巴斯特，野猪出没之地），kitʃik toŋrɑz bɑsti（小野猪出没之地）的地名。与当地人生活息息相关的就是他们放牧的羊群、牛群、骆驼，所以有一批以羊、牛、骆驼命名的地名。

3.5

以湖及与水域有关的词命名的地名

达里雅博依的含义就是河岸、河沿之意，没有克里雅河，也就没有能在沙漠深处居住的达里雅博依人。克里雅河是他们的生命之源，因此出现了大量与水有关的地名并赋予了感情色彩。

沙漠里所谓的湖就是克里雅河洪水期河水特别大时冲击沙漠，退去时在沙漠里遗留的一片水洼，或在低洼地渗出的小水坑，具有很强的季节性。湖面有大有小，大的湖面有百十来平方米，湖面波光泛起，湖水湛蓝清澈；小的湖面只有几平方米。这些湖有一个特点就是离克里雅河很近。克里雅河在自然状态下每年夏季河水最大，如果上游不拦水筑坝，那么洪水期河水会固定给沿河两岸常年存在的这些小湖补充水量。沙漠中湖的存在是大自然的杰作。因此居住在周围的当地人用最有代表性的环境特征命名也是理所当然。

所谓泥潭或泥滩，和水也有关系。在洪水期间，河水夹杂着泥沙冲流而下，河水退去，洼地上留下一层粘土，当地人抹墙、抹地都是用的这种泥。

3.6

以地形地貌特点命名的地名

 这些地名形象地描绘出了当地的地形地貌，更反映了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到处是漫漫黄沙，只在河滩有一些盐碱地和草滩。从县城到铁里木要翻过九道沙梁，每道沙梁都暗藏杀机，汽车陷在沙梁里或河道中是常有的事。

3.7

以事件命名的地名

使用叙述性的语言来命名地名，是维吾尔族命名的一大特点。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可以通过地名记载下来。

此外还有以人名命名的地名，例如ɑwlɑbɑj（阿不拉巴依）、mirsɑlεj（米萨来）；以方位命名的地名，例如øjniŋ aldi（房子的前面）；以生活用具命名的地名，如kumzɑ（木水桶）；以堆积物命名的地名，如mɑjɑqliq（多粪肥之地）、søŋεklik（骨头多的地方）等。

从以上的分类描写我们可以看出，达里雅博依乡地名命名方式的多彩性、生动性、随意性和生活性。其多彩性表现在命名方式的多种多样及地名的数量上；其生动性表现在用一些形象化的语言来反映地形地貌的特点，仿佛身临其境；其随意性在于所用语言给人以顺手拈来之感，口语化的词汇也反映了当地牧民的文化水平；其生活性是地名所表示的实体都是与当地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事件。因此，由地名使我们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地貌特征、动植物种类、生产方式、生活状态等等都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特别要说明的是本文所采用的地名是根据被调查人的实际发音记录下来的，其发音具有方言的发音地点，也不排除个人的口音习惯，有的地名发音并不符合维吾尔语音节组合特点，有的地名有多种不同的发音，本文采用了比较符合标准语的一种。方言地名是地域方言的产物，忠实的记录有助于对达里雅博依话的研究。

本文有些地名的释义不是维吾尔语字面上的含义，而是根据当地人的说明和实际情况来解释的。这种处理方式若有不妥之处，敬请同行们批评指正。

文章来源：《语言与翻译》2018年第4期

作者：颜秀萍   刘正江

选稿：常宏宇

编辑：郭娟

校对：郑雨晴

责任编辑：伍晨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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