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万民众抗议，总统下跪，素媛案原犯还是出狱了
2008年，时年56岁的赵斗淳，成为8岁女孩娜英（化名），乃至整个韩国社会的噩梦。2020年12月12日，赵斗淳出狱，他和自己曾经所犯下的恶劣罪行，再次在阳光下被摊开，引发多个国家及社会的关注讨论。
2008年12月11日在京畿道安山市檀园区，赵斗淳将当时年仅8岁的女受害人娜英带到了附近一家教堂，并对其实施强奸。
期间，赵还对娜英不断进行殴打，致使其多处骨折，骨盆受损，内脏破裂，大小肠外流，80%的生殖系统和肛门永久破损，下半身终生残疾。女孩需要重建人工肛门，一生需携带尿袋。案发当时，赵斗淳已身付17次前科，包括性侵和伤害致死。
宣判后，4000万韩国民众请愿、抗议、集会游行，希望能够将赵斗淳判处死刑。彼时的韩国总统李明博为此下跪道歉。2013年，该案被改编为电影《素媛》，也被称为“素媛案”。
12年后，此声不止。
该用何种方式去正视“素媛案”中人权与法律的平衡？性侵严肃话题下，为何充斥着娱乐化消解？除了赵斗淳外，还有多少“恶魔”潜在隐秘的角落中，如何对他们加以约束？
关注“素媛案”背后，或许也是在思考性别、教育、孩子、法律、人性，以及每个人自身。
作者丨广中百
十点人物志原创
“恶魔”归来，人间“乱象”
“赵斗淳死刑”“赵斗淳下地狱”……12月12日，南韩强奸犯赵斗淳刑满释放，监狱和赵斗淳家外，均聚集了不少南韩民众示威。
有人躺在监狱外的马路上，企图阻止接载赵斗淳的车辆驶离，有愤怒民众冲上车顶，对其所在车辆进行一顿猛踩，用锐器砸破车窗玻璃；在他家门前，民众向其扔掷鸡蛋，更有甚者，绕到楼后，试图关掉燃气，阻止赵斗淳一家做饭吃。
当赵斗淳回到住处后，仍有大量民众不愿散去，高喊“以死谢罪”“判其死刑”“化学阉割”…….有直播者拍到，赵斗淳家的窗户在熄灯之后，用电筒照射楼下的聚集群众。
据《朝鲜日报》报道，赵斗淳出狱时所穿的羽绒服牌子“EiDER”被网友扒出并呼吁抵制。致使涉事公司回应道：
“今天早上，犯下性侵儿童恶行、引发全国公愤的赵斗淳出狱时，身穿EiDER羽绒服，我们对此深感遗憾和意外，郑重请求媒体报道时，裁掉Logo，或打马赛克处理。”
抵制赵斗淳的声音，并非一夕而蹴的。
从去年开始，因赵斗淳的刑期将满出狱，韩国就有60万人向青瓦台请愿，希望能够延长赵的刑期。青瓦台后回应，由于其犯案时，此类案件的最高刑罚为15年，所以禁止他出狱或延长刑责并不可能。
事实上，当年面对赵的判决结果时，韩国社会就已表达出强烈不满。该案二审时，赵斗淳被裁强奸伤害罪，最高判刑15年有期徒刑。当时，赵的辩护律师以彼时他已年近60岁且酒后乱性的理由向法庭求情，最终获减刑3年，最终判监12年。
正当社会公众和舆论对赵斗淳畏而远之时，另一股力量突然涌起，将赵斗淳奉为“网红“，不断对他围观起哄，并用其博得眼球进行敛财。
有人全程直播赵斗淳出狱过程，挑衅警方，并试图和警方发生冲突，将过道堵塞得水泄不通。韩媒称“直播画面越刺激，点击量就越高。”
有人给赵斗淳点到付的外卖，在被其拒收后，仍然乐此不疲地点，并要求外卖小哥送进去。赵斗淳家附近的美容院、洗衣店、保育中心、小学、初中被一一曝光。
还有网红为了争夺拍摄机位打架，据媒体报道，已有8名抗议者因涉嫌妨碍公务执行等罪名，被逮捕立案。
不堪困扰的居民大骂：“你们12年前干嘛去了？你们粉丝数增加，访问量增加，不就是为了钱吗？”从12日晚上7点到13日上午9点，14个小时内，当地警方收到70多起投诉。
一名居民在接受采访时说：“本来赵斗淳出狱就已经让我们够烦恼了，这些直播客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祸害社区安宁，简直让人受不了，可以请他们离开吗？”
最终，安山市市长不得不写信给Youtube，请求他们删除所有关于“赵斗淳家”的相关直播及视频。
被改变的韩国法律
某种程度上，2008年，“素媛案”发生后，确实对韩国未成年人保护相关法律的修订有很大推动作用。韩国政府对侵犯未成年人的性犯罪进行了一连串司法改革。
比如：2010年7月起，向侵犯16岁以下人士的成年性罪犯（19岁或以上）以注射药物来化学阉割；2011年10月8日起，延长诉讼追诉期，至受害人成年起计；2019年4月起，以专员24小时一对一监视性罪犯。公众也可以在指定网站查阅性犯罪者的姓名、住址、照片等信息。
此外，南韩法务部还提高了相关未成年性罪行的有期徒刑刑期，由现行的15年提升上限至20年，加权后可判30年。而其他与未成年人相关的严重犯罪，如施诱拐、杀人等，将以其刑期决定需佩戴电子镣铐1年至30年不等。
但由于赵斗淳在这些改革前犯案，所以不受此限，只需佩戴7年电子脚镣。7年间，他将被禁止夜间外出（晚9点至次日早6点）、饮酒、出入教育机构以及接近受害人200米以内，此外，赵斗淳还须接受关于防止性侵罪再犯的课程教育。
不过，纵使需要7年身带镣铐，仍无法令住在赵家隔壁的邻居们安心。据韩国媒体报道，赵家半径500公尺内，有多间幼儿园和小学。
在赵出狱前，受害女孩娜英一家仍住在安山市。父亲对外透露，女孩因担心搬家后无人理解自己，无法结交朋友，所以一直未搬家。
“我身上有残疾，如果去别的学校还能交到朋友吗？会不会遭到其他人排挤？只有这里的朋友们能够理解我。”
但得知赵不久就会出狱归来后，女孩每晚噩梦连连，女孩父亲表示“赵斗淳说要反省，那为何一定要回受害人居住的安山呢？”，最终，一家人获得社会人士资助的2亿韩元（约118万人民币），不得不逃跑、搬家。
今年9月，安山市政府就曾举行“（防止）赵斗淳再犯对策恳谈会”，要求赵“对外公开个人情报5年”，10月底，法务部联合多部门开会，拟定在赵斗淳住处半径1公里以内，划定为“女性安心区域”，并提出五项针对赵斗淳的禁制令。
赵斗淳出狱后，他家附近也同步增设了监控装置，包括加装15部闭路电视，提升区内30盏街灯的亮度，设立24小时哨站，增派人手巡视当区。在赵斗淳的家中，则装有监控系统，同时增派数十名警员看守。
面对此举，有部分韩国网友表达了安心，但更多批评声音在问：“一个罪犯如此劳师动众，浪费国家公共资源，到底是在维护所谓人权，保护受害者家属和更多女性，还是只是为了相关政绩行为和稳定舆论？”
“当释囚者的人权与社会共识存在巨大差距，这是法律力不足的缘故吗？”
罪犯的声音
事实上，韩国民众对于赵斗淳出狱后的行为和情绪表现，并非是杞人忧天，而是行迹可考。
曾与赵斗淳在庆尚北道青松监狱一起服刑3年的狱友透露，赵斗淳在狱中一直坚持锻炼，可以在一小时内轻松做完1000个俯卧撑。“他的身体条件仿佛只有30岁，体能远超许多年轻人。”
赵斗淳告诉狱友，自己锻炼身体是因为担心出狱后会遭到报复，被市民使用私刑。有健身教练在看过其健身视频后表示，赵斗淳的体力、肌肉和耐力可以说不亚于专业选手。
此前，“素媛案”调查笔录中，赵斗淳也曾向负责调查的刑警表示：“我就算吃15年、20年的牢饭，即使出来已经快70岁，我也会在监狱里好好运动，你就等着我出狱吧。”
赵斗淳在狱中的一些行为，也常使狱友无法理解。狱友曾经从清洁工处得知，赵斗淳曾多次表示闭路电视监控摄像头发出的电波声会让他“感到兴奋”，他还曾被发现对着电波声做出淫乱行为。
长期与受害儿童进行咨询帮助的韩国延世大学精神科教授申宜珍非常担忧，认为赵斗淳表现出性欲过剩，"他已经将自己的过度性欲表现出来，拿电波信号做理由，可能是为了把涌上心头的性欲正当化。“
在狱中时，赵斗淳也7次写下请愿书，不相信自己会犯下暴行，且曾提出想再见到受害人。
据报道，赵斗淳在狱中的心理治疗成效有限，有心理治疗师认为，如今已经68岁的赵斗淳，在面对未成年少女时，仍难以控制自己的性欲，“极有可能再犯，可能性高达76%。” 法务部对他的心理鉴定结果为：再犯危险群体。
女孩何安？
事实上，“素媛案”并非是个例。不得不正视的是，未成年人性侵是早已屡见不鲜的社会事件和话题。
2018年10月，广西钦州市灵山县伯劳镇平心村的10岁女孩燕子，在帮家人卖完百香果后，被29岁的杨光毅强行扛上山。先行将挣扎的燕子掐晕后强奸后，又刺破其眼珠将其杀害，同时拿走她身上卖百香果所得的32元。
杨光毅因为强奸罪一审被判死刑，二审因有自首情节被改判死缓。此后最高院阅卷提审，指令广西高院对该案再审。
2020年12月15日上午，该案在钦州市灵山县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庭审持续了近3个小时，未当庭宣判。庭审结束后，被害女孩母亲陈礼言和受害人家属的代理律师侯士朝接受了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时说：
“被告杨光毅没什么悔意，但在最后供述的时候有个比划枪毙自己的动作，表示希望判自己死刑。”
据《2019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统计，2019年，我国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案例累计有301起，受害儿童逾807人。同时有专家表示，性侵害案件，尤其是针对中小学生的性侵害，隐案比例为1:7。
近年来，针对性侵害案件的各国法律条文也在逐步完善。2010年，波兰称为第一个化学阉割的国家，通过注射药物来减少男性体内的荷尔蒙。
2012年，韩国国会通过《性侵儿童惯犯化学阉割法案》，成为亚洲第一个对儿童性侵犯罪者进行阉割的国家。2019年上半年，针对性犯罪者的“赵斗淳法”也已落实。
2016年，印尼开始对性侵儿童者强制执行化学阉割，西班牙会使用电子脚镣监控家暴实施者。
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亦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
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一）强奸妇女、奸淫幼女情节恶劣的；
（二）强奸妇女、奸淫幼女多人的；
（三）在公共场所当众强奸妇女的；
（四）二人以上轮奸的；
（五）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
2013年10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四部门就联合发布了《关于依法惩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见》。
其中明确了，性侵害未成年犯罪就包括针对未成年人实施的强奸罪，强制猥亵、侮辱妇女罪，猥亵儿童罪，组织卖淫罪，强迫卖淫罪，引诱、容留、介绍卖淫罪，引诱幼女卖淫罪，嫖宿幼女罪等。
该意见也明确了对于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应当依法从严惩治，同时，对实施猥亵儿童犯罪，造成儿童轻伤以上后果，构成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的，依照处罚较重的规定定罪处罚。
乃至今天，距离赵斗淳出狱已过去7日，对于赵斗淳的约束与探讨仍在进行。
据韩国《中央日报》16日报道，12月15日，韩国水原地方法院安山分院批准检方针对韩国电影《素媛》原型罪犯赵斗淳提交的“特别遵守事项”，认为“有必要为其设定特别遵守义务”。
根据限制规定，自称可以喝“20瓶烧酒”的赵斗淳在未来七年内，一次饮酒量将不得超过2杯。
被四方约束的赵斗淳，未来是否还会有何行为动机，无法预知，但在每个人能力范围所及之处，仍是理性客观地看待哗众取宠的舆论，积极参与推进法律制度的建设完善。能弥合罪恶与善良间“堕距”的，恰是“保护”。
别让更多的女孩，问出电影《素媛》中的那句话。
受到侵害后的素媛满身伤痕地躺在病床上问父亲：“我做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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