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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杜心得│张朝富:论《春夜喜雨》与成都的特定生成关系

张朝富 杜甫研究学刊 2022-08-27


编者按:感谢四川大学张朝富老师授权发布大作!学刊公众号新开辟“读杜心得”专栏,欢迎各位老师惠赐佳作。为适应微信排版风格,文中注释一并省略。

   

张朝富,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在最近的“我爱成都·成都诗词大会”之“最美成都诗词”的百万票选当中,杜甫《春夜喜雨》夺魁。这也引发了一个追问:为何《春夜喜雨》最成都?这不只是投一票选一诗那么简单,也不仅是只一个时尚话题,这背后实际牵扯出《春夜喜雨》独属于成都的自然、文化属性,而这确实也是诸多名家解读《春夜喜雨》时所忽略的。

杜甫《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诗一开始就呼告式的赞叹:好雨!什么是好雨呢?正当万物发生之时而来?这还不够,颔联和尾联的“潜”“润”“重”等对“好雨”的特点和来的方式的描写,妙俏细致,如在目前,如身处其中,所以“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花重锦官城”都成了流布人口的句子,尤其是“润物细无声”,更是成为名言俗语广泛应用于生活之中,在写雨的诗作中,《春夜喜雨》绝对是经典的一首。很多时候诸家对于《春夜喜雨》的解读可谓妙笔生花,但大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要素,就是杜甫所喜之“好雨”与发生地成都的特定关联。它是一个特指,而不是泛指,它不是可以发生于任何一地的“贵如油”的春雨,不是偶然一次应需的“及时雨”,如果是这样,整首诗对“好雨”特征和效果的描述固然亦佳,但诸特征就失去了最佳的依托和针对,也遮蔽了作者被特定物事促动的意外与惊喜。

杜甫笔下的“好雨”特指成都的雨,这里的春雨尤为独特,首先的一个特点是夜雨。成都多夜雨,这是气候学上的常识,杜甫也在诗中描述到:“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水槛遣心》其二)夜雨而朝晴,没有比这更理想的行雨状态了,夜雨有利于禾苗吸收水分,朝晴则有利于生长,又便于出行和劳作,这是颇神奇的自然现象。这雨似乎有意避开人们忙时专捡人们晚上休息的时候下来,不给人添乱似的,所以杜甫感叹地用了“潜入夜”来形容,俏皮而美好。

成都春雨的第二个特色是细而润。成都春雨的到来,不是雷声阵阵,也不是噼里啪啦,不是震动式,成都的春雨,是细润的,同样作于草堂春季的杜甫《水槛遣心》二首就有“细雨鱼儿出”、“叶润林塘密”的描述。成都雨的细润有相关的数据证明。成都冬季平均降水强度为1.0毫米/日,春季为3.7毫米/日,春季雨水较之冬季大增,但即使增多,降水也相当柔和,按照24小时内的雨量小于或等于10毫米的雨为小雨的标准,可知成都春季的日均降雨更接近微雨。而且这样的微雨还是非常平均来下的,这可以参考另一组数据,成都冬季(以一月为例)的降雨天数为每月6天,而春季(以四月为例)则增至14天,春季大约两天便有一场降水,降水总量再被多天数分配,则更可知降雨的强度特征,是非常绵柔的,这就是杜甫诗中所说的“细无声”特定感受。绵柔的方式,才能形成特定的“润物”奇效。这样的春夜雨,不会导致花落知多少的惜怀,细雨渐润的花朵,有些重了,让人有怒放的期待,一句“花重锦官城”,灿烂而美好,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春夜喜雨》于上元二年(761)春作于草堂。从上元元年开春开始建造草堂至此已两个春季,这是杜甫较为适意的一段岁月,在亲友的多方帮助下,杜甫生活稳定,浣花溪畔的营造布置也颇有模样了。杜甫向人索要桃载、绵竹、松树、果苗,种菜养花,亲与耕种,于节候时令对农事的影响自有独特感受。

《春夜喜雨》整首诗透露着新异与欣喜。其实对于用字高手的杜甫而言,这首诗的用字并没有体现出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题目中的“喜”和首句的“好”还有些熟常。但这反映出另一方面好来,“喜”和“好”是对事物不加琢磨的初朴情绪,是受到感发后呼告式的直接反应,这也反映出杜甫简简单单却由衷的满足和喜悦,杜甫的草堂诗多有这种情况。故一“喜”字引领了整首诗的情绪。雨本是物理现象,并没有什么知觉,但作者似乎讶异这雨似乎有主观意志似的,否则何以如此正好?如此贴切地应令当时?仿佛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来、又知道该怎样来似的。杜甫对大自然春生物长的奇妙感知,就来源于成都春夜雨的独特感动。

    草堂的春种经历,成都春雨独特的细润效果,给了诗人独特的感怀,这其实是一次发现,是对自然和自我的重新发现,历史上还有对春雨如此细微喜悦的体会吗?那是诗人和成都春天春雨奇妙的一次邂逅和交流,《春夜喜雨》是诗人和草堂间一种诗意的融汇。这背后还包含着成都对杜甫特别的接纳,亲朋的援手,邻里的友善,已经不仅是物质层面的帮助,而是让杜甫长久的漂泊得以安定、忙碌的竞世之心得以安宁的氛围和背景,这让杜甫有心去体会和感受大自然的奇妙,诗意的《春夜喜雨》就流淌而出了。正如郭沫若所概括的“工部名诗多成于入蜀以后,系感受蜀山蜀水底影响,……”成都对杜甫的接纳,有那座特别的草堂为证,以至于冯至概况说“人们提到杜甫时,尽可以忽略了杜甫的生地和死地,却总忘不了成都的草堂”。成都的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走入杜甫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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