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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绍皇│台湾地区藏稀见杜诗手批本提要叙录(二)
台湾地区各大图书馆藏有较为丰富的杜诗手批本,这些手批本是历代学者读杜、研杜与评杜的第一手文献资料,具有重要的杜诗学史和文学批评史价值。论文以笔者目验之杜诗手批本为基础,对台湾地区所藏稀见杜诗手批本进行绍介述评,叙录提要,以期为杜诗研究者提供一定的文献资料和研究线索。
2019年,《杜甫研究学刊》刊发拙文《台湾地区藏稀见杜诗手批本提要叙录(一)》,今再将笔者目验之台湾地区的其他杜诗手批本提要叙录,汇辑成编,以就正于方家,且供杜诗爱好者参考。一、《杜工部草堂诗笺》存九卷, 唐杜甫撰,宋鲁訔编,宋蔡梦弼笺注,元大德间桂轩陈氏翻宋刊本。民国蒋祖诒墨笔题识并朱笔校改。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宋鲁訔编,宋蔡梦弼笺注《杜工部草堂诗笺》残存九卷,现存卷一至卷三、卷九至卷十四,共四册,元大德间(1297-1307)桂轩陈氏翻宋刊本。近人蒋祖诒手书题记并朱笔校改,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09523。该本版框高19.7厘米,宽13.1厘米,每半叶12行, 行20字, 注文小字双行, 行26字, 左右双栏, 版心线黑口, 双黑鱼尾。该本扉页处有近人蒋祖诒手书题记一则:
《杜工部草堂诗笺》残本,存卷一至三,卷九至十四,共九卷,宋季建安麻沙坊本。卷一后有云衢俞成元德校正一行,每半页十二行,行大二十字,小二十六字,内有补页,半页十四行,行二十五字,皆宋刻宋印本,与古逸丛书本同。吾家旧有一残本,存目录三十三页,卷四至八,卷十一、十二,卷十四至二十,卷二十七、八,卷四十三、四,共存十八卷,每半页十一行,行大十九字,小二十五字,与此及古逸本异。以旧藏本目录校黎刻本,黎本多拾遗十卷,即集中卷二十至二十四及四十三、四,共七卷。盖十一行本乃蔡氏原本,刊行在先。宋末建安书肆得残本覆刊之,后得全本,乃复增刊拾遗十卷,以泯其阙,殊失鲁氏编次之意矣。宋元间杜集多分类本,编年者仅此一种,而流传极早,藏家前唯绛云楼、苏米斋,后则艺芸精舍及黎氏有之,存亡不可知。此本虽存卷不多,然尚可补旧藏本之缺,亦足珍也。书估王富晋新得真州吴氏测海楼藏书皆新刻本,宋椠仅此一种,颇居奇,余以其书不易得,倾囊购之,秋夜多闲,详校一过,辄书本末如此。庚午年中秋后十日,抱残。
该手书题记署名“抱残”,“抱残”即民国藏书家蒋祖诒。蒋祖诒有“抱残居士”之印。按蒋祖诒(1902-1973),字榖孙,浙江吴兴县人,系蒋汝藻(1877-1954)之子,克绍家业,曾为台湾大学教授。蒋祖诒“淹雅媚古,其先世密韵楼藏书早为海内所仰慕”,“亦精于目录版本之学”,为著名藏书家,曾辑《思适斋集外书跋》百八篇。该序作于“庚午年中秋后十日”,据蒋祖诒生卒,庚午乃1930年,故此序是蒋祖诒1930年8月25日所撰,时年32岁。蒋祖诒之序主要谈及如下内容:一是介绍了《杜工部草堂诗笺》十一行本和十二行本的流传先后和版本差异问题,认为“十一行本乃蔡氏原本,刊行在先”;二是阐述了《杜工部草堂诗笺》的来源及购置过程。该书乃书商王富晋得自真州吴氏测海楼,“宋椠仅此一种,颇居奇,余以其书不易得,倾囊购之”;三是叙述自己“秋夜多闲,详校一过”的事实。从此题记可知,该本实乃朱祖诒题识校改。该本在《望岳》一诗处有墨笔钞补一叶,其主要钞补内容为《望岳》一诗后半部分内容、《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和《冬末以事之东都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等诗内容,此或为朱祖诒所钞补。朱笔校改则主要为圈点、划竖线等标识,且已涣漫不清,须仔细辨识。此外,未见有其他朱笔批语。该本在不同位置钤盖“宋本”朱文椭圆印、“厚贾收书不似贫”白文方印、“菦圃收藏”朱文长方印、“真州吴氏有福读书堂藏书”朱文方印、“榖孙”朱文方印、“公羊疏七卷人家”朱文长方印、“乌程蒋祖诒藏”朱文长方印、“蒋祖诒”白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朱文方印等。“宋本”为明代汲古阁毛晋藏书印。按毛晋(1599-1659),初名凤苞,字子九,号潜在,更名晋,字子晋,江苏常熟人。明代藏书家、出版家。“真州吴氏有福读书堂藏书”为清末藏书家吴引孙之藏书印。按吴引孙(1851-1921),字福茨,祖籍安徽歙县,后迁扬州,属籍江苏仪征。其藏书处为“有福读书堂”,自其祖父吴次山始建,又名“测海楼”。藏书印有“真州吴氏有福读书堂藏书”“测海楼珍藏”“吴氏引孙藏书”等。吴氏测海楼藏书1930年售与北平富晋书社主人王富晋,该本题记所云“书估王富晋新得真州吴氏测海楼藏书”即此事。“菦圃收藏”为民国藏书家张乃熊藏书印。按张乃熊(1891-1945),字芹伯,一字菦圃,民国时期金融家、藏书家,精通版本目录之学。系清末藏书家张均衡(1872-1927)之长子,承其父亲适园藏书,并增益其收藏,“搜书之兴不下乃父,鉴别之精或有过之”,曾编着《菦圃善本书目》,“这批书于1941年由张寿镛、郑振铎等代中央图书馆收购,现藏台北”,张氏适园藏书“也成为台湾‘国家图书馆’最大宗且最完整的善本藏书”。“公羊疏七卷人家”为蒋汝藻藏书印;“榖孙”“蒋祖诒”“乌程蒋祖诒藏”等印系蒋祖诒藏书印。从印鉴看,该本曾被明代毛晋汲古阁珍藏,后被扬州吴引孙测海楼所藏,再售与书贾王富晋,又历经张乃熊、蒋汝藻和蒋祖诒父子等私家收藏,后归台湾图书馆收藏。
二、《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二十卷,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明嘉靖十五年丙申(1536)玉几山人校刊本。清程穆衡手书题记并朱、墨、蓝、紫四色过录郑善夫、胡震亨、王予来、钱谦益等诸家评点。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二十卷,共十册,明嘉靖十五年丙申(1536)玉几山人校刊本。清程穆衡手书题记,并朱、墨、蓝、紫四色过录郑善夫、胡震亨、王予来、钱谦益等诸家批点。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09535,登记号:09535。该本批点底本为明嘉靖丙申玉几山人校刊本,版框高22.2厘米,宽14.2厘米。程穆衡用朱、墨、蓝、紫四色过录诸家批点于其上,并加自己补注(详见下文论述)。从批点形式来看,该本有眉批、旁批、夹批等多种形式,另有朱笔圈点等符号。批点以行楷字体为主,偶用正楷字体,功力颇深,朱墨灿然。在杜集目录末尾有程穆衡墨笔小楷手书题记一则。该题记系用白色宣纸加衬,黏贴于目录最末页,对批本的相关情况进行了说明:
蓝笔郑继之先生善夫评阅,紫笔胡遯叟先生震亨评阅,墨笔王予来评阅,墨笔有“蒙叟曰”者摘钱牧斋《初学集》,墨笔旁用朱笔者,迓亭程穆衡惟惇父考订诸书补注。是书刊于嘉靖丙申,下迄崇祯之癸未,已一百八年,而旧时书面有识曰“顺治七年重装订”,则我朝庚寅岁也,又历八十二年为今雍正九年辛亥,通计是书已阅一百九十七年矣。兹余重补葺之,可复历此年所料将来一百九十七年中山沉海竭,人事变迁,有何纪极?是书之得登箧衍、亲铅墨,无异今日,而此嵚嵜历落之人,当草没蓬门,灯昏壁柱,籖释虫鱼,考订甲乙者卒,已黄上长埋,白云幻灭矣。兴言及此,痛可言耶。昔虞山钱谦益书宋板《汉书》前曰:此书去我之日,殆难为怀。李后主听教坊杂曲,徘徊去国,其一段凄凉悲怆,彷佛相似。况于此致功多者,而以贻诸不知谁何之人也哉。东坡谓:君子假外物为轻重。然又尝云:余纸留待五百年后作跋尾,则知此情虽达者,终未能排遣也。书此语已,亦留纸寸余以待后贤,倘呼我为冥漠君,此物此志,将毋同之。至于是书之读法,详见余《鞶帨卮谈》中,兹不赘。畅月望日,迓亭书。
按程穆衡(1703-1793),字惟淳,号蕴香居士,江苏太仓人。清代诗文家、诗歌笺注家。乾隆元年(1736)举人,乾隆二年(1737)中进士,授榆社知县。富藏书,工诗文,擅骈体,著书甚多。纂辑有《娄东耆旧传》《复社年表》《瓜步山志》等,著有《据梧斋诗文集》《据梧斋尘谈》《迓亭杂说》《水浒传注略》《吴梅村诗笺》等。王宝仁辑《娄水文征》卷七十有记载。此处题记,一是交代了所过录批点的情况:蓝笔过录郑善夫批点,紫笔过录胡震亨评点,墨笔过录王予来评点,同时强调墨笔中有“蒙叟曰”者乃过录钱谦益《初学集》,而墨笔旁边再添朱笔者,系程穆衡的补注。于此可知,该本系程穆衡过录郑善夫、胡震亨、王予来、钱谦益等诸家评点,并加补注而成。二是对该书的传承进行了简单说明。该本刊于明“嘉靖丙申”(1536),“顺治七年(1650)重装订”,雍正九年(1731),程穆衡“重补葺之”。三是抒发时光流逝,人事变迁的藏书感慨,并引钱谦益、苏轼之藏书体会以为知己之言,表示对此批本的珍视。关于此书的批点时间,由上述题记中“旧时书面有识曰‘顺治七年重装订’,则我朝庚寅岁也,又历八十二年为今雍正九年辛亥”一语可知,程穆衡当书此题记于“雍正九年辛亥”,即1731年,再据题记末“畅月望日”的记载,则程穆衡手书题记的时间为1731年农历十一月十五日,时程穆衡29岁,正值青壮之年。至于程穆衡过录批点的时间,在卷之七末尾处有墨笔尾批引“蒙叟曰”:
蒙叟又曰:作诗以论文,而题曰《戏为六绝句》,盖寓言以自况也。韩退之诗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然则当公之世,群儿之谤伤者或不少矣,故借庾信四子以发其意。“嗤点流传”“轻薄为文”,皆暗指并世之人也。一则曰“尔曹”,再则曰“尔曹”,正退之所谓群儿也。卢王之文,劣于汉魏,而能江河万古者,以其近于风骚也。况其上薄风骚,而又不劣于汉魏者乎?“凡今谁是出群雄”,公所以自命也。“兰苕”“翡翠”,指当时研揣声病、寻摘章句之徒。“鲸鱼碧海”,则所谓浑涵汪洋,千汇万状,兼古人而有之者也,亦退之所谓“横空盘硬”“妥帖排奡”“垠崖崩豁”“乾坤雷硠”者也。论至于此,非李杜谁足以当之,而他人有不怃然自失者乎?“不薄今人”以下,惜时人之是古非今,不知别裁而正告之也。“齐梁”以下,对屈宋言之,皆今人也。盖曰,五首敢以才力出群意妄自夸大乎?于古人则重之,于今人则不轻薄,期于清词丽句,必与古人为邻则可耳。今人目长足短,自谓“窃扳屈宋”而转作齐梁之后尘,不亦伤乎?则又正告之曰,今人之未及前贤,无怪其然也。以其递相祖述,沿流失源,而不知谁为之先也。骚雅有真骚雅,汉魏有真汉魏。等而下之,至于齐梁唐初,靡不有真面目焉。舍是则皆伪体也。别者,区别之谓。裁者,裁而去之也。果能别裁伪体则近于风雅矣。自风雅以下,至于庾信四子,孰非我师?虽欲为嗤点轻薄之流,其可得乎?故曰“转益多师是汝诗”,呼之曰“汝”,所谓“尔曹”也。哀其身与名俱灭,谆谆然呼而寤之也。题之曰“戏”,亦见其通怀商榷,不欲自以为是,后人知此意者鲜矣。 时乙巳六月望后五日录。
这段文字系摘录自钱谦益《钱注杜诗》之《戏为六绝句》一诗的笺注内容,虽文字略有不同,但系过录,价值不大。不过,此条批语末尾的具体过录时间“时乙巳六月望后五日录”却给我们提供了程穆衡过录诸家批点的大致时间。根据程穆衡(1703-1793)的生卒,程氏经历了两个乙巳年:一个是清雍正三年乙巳(1725),二是清乾隆五十年乙巳(1785),前者程穆衡23岁,后者程穆衡83岁。根据程穆衡的手书题记可知,此“乙巳”年当指清雍正三年(1725),原因在于:一是在题记中明确区分了朱、墨、蓝、紫四色批点分别过录自谁家批点,如不是自己亲自过录,未必那么清楚;二是明确了自己补注的内容,“墨笔旁用朱笔者,迓亭程穆衡惟惇父考订诸书补注”,可知至少有部分内容属程穆衡批注,或者说,至少在雍正九年(1731)前已经过录或补注了杜诗,否则程穆衡无法在题记中交代如此明确,而雍正三年(1725)正好在此之前。综合言之,程穆衡过录诸家批点的时间,至少在雍正三年(1725)左右已经开始,至雍正九年(1731)还在继续批注或撰写题记。该本所过录之四家批点,胡震亨、钱谦益之评点流传较广,而郑善夫、王予来之评点则较为稀见。按郑善夫(1485-1523),字继之,闽县人。明代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明史》卷二八六有传。关于郑善夫批点杜诗,明代学者焦竑《焦氏笔乘》卷三“评杜诗”条载云:“余家有郑善夫《批点杜诗》,其指摘疵颣,不遗余力,然实子美之知己。”并在笔记中引录有数条批语,但“郑氏批点杜诗,世无传本。”目前可见征引郑氏批点较多的,是明代胡震亨《杜诗通》,可窥豹一斑。此本亦多加征引郑氏批点,可供辑佚之用。按王予来,生平事迹不详,其批点杜诗亦未见相关书目记载,待考。兹录郑善夫、王予来批点数则如下:
《龙门》一诗:(郑善夫眉批)郑继之云,排律则可,律诗如此,虽占气象,终是思致不足。《赠翰林张四学士》一诗:(郑善夫眉批)郑云,此中无有可感之事,用泣萤、山阳等语,惜公不自注史,后人无自知之。《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一诗:(王予来眉批)开首六韵,字字严重,信乎清庙之章,惜其忽入叙画,并出画人,沓拖不已,再以景色联补凑,仍转入“身退”“经传”玄元实事,收拾后与前“道德付今王”等联有碍,总因误入画走作至此。作诗自当相题,审取轻重,道子画虽神妙,正有不必重者在也。《醉时歌》一诗:(王予来眉批)何逊诗:“燕子戏还飞,檐花落枕前。”丘迟诗:“共取落檐花。”李嘏亦有“檐花照月莺对栖”之句。赵次公独引刘邈“檐花初照日”之语,似未备。“孔丘盗跖”句用《北史》和士开云:“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
该本另一值得注意的是程穆衡对钱注杜诗的补注,如《上韦左相二十韵》一诗,钱谦益对“旧注纰缪”进行了批评,程穆衡在钱注末尾用朱笔进行了补注:“此评虽有意,而乃太重。”表现出较为审慎的态度。该本在不同位置钤盖有“云蒸”朱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长方印等。
三、《杜诗》不分卷,元鲜于枢编,明朱丝栏抄本。朱笔圈点,墨笔评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元鲜于枢编《杜诗》不分卷,一函四册,明朱丝栏抄本。朱笔圈点,墨笔评注。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索书号:故善003470—003473。《“国立”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著录(下册,第1015页)。该本封面题名“元鲜于枢手录杜诗”,并标明册次。书高20.8厘米,宽14.2厘米,版框四周双栏,黑口,双鱼尾。每半叶10行,行20字。明朱丝栏抄本。据台北故宫博物院著录称,该本系清宫旧藏。批本用正楷抄写,字体工整流丽,端庄大方,有馆阁之气,当系出名家之手。正文有朱笔圈点,主要是句读作用。每首诗歌下有评注。关于该书之编撰者,该本封面题签“元鲜于枢手录杜诗”,台北故宫博物院目录亦著录称“元鲜于枢编”。按鲜于枢(1246-1302),字伯机,号困学山民,直寄老人,大都(今北京)人。元代著名书法家,擅诗文,喜杜诗,著《困学斋杂录》一卷,有书法作品《杜工部行次昭陵诗卷》传世,为鲜于枢大字行书的代表之作。鲜于枢是否编撰和评注过杜诗,历代书目未载,此或为稀见之杜集版本,俟考。批本的名称不一,封面虽题“元鲜于枢手录杜诗”,但正文首页处又题作“杜少陵五言律诗”。从批本抄录的杜诗来看,该书所录杜诗全为五言律诗,故正文处标题当更紧扣抄本实际情况。抄本正文内容用墨笔小楷抄录杜诗,诗后并有针对相关杜诗的评注。正文首行顶格题写书名“杜少陵五言律诗”,换行低二格题写杜诗诗题,再换行顶格书写杜诗正文。正文后低一格书写评注。评注分两部分:前一部分为笺注内容,主要罗列历代诸杜诗注家对相关字词的笺释,或针对该诗背景、主题等的相关阐释;后一部分为评点内容,主要评论诗歌作法之类。前后两部分之间,空一格以示区别。兹列数则如下:
《登兖州城楼》一诗:洙曰:兖州,汉之东郡。蔡梦弼曰:公父闲尝为兖州司马。公时省侍,故云“趋庭”。是时张玠亦客兖州,有分好,玠子乃建封也。王禹偁曰:“海岱”,东海、泰山也。青、徐二州,也皆与兖相接。“秦碑”,《史》: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刻石颂功德,李斯作文。《唐志》:兖州,鲁郡也。王文考《鲁灵光殿赋序》:殿,汉恭王余所立也。遭汉中微,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悉见隳坏,而灵光岿然独存。○此诗叙事起,而大意在第二句,言纵目之初,远则云连海岱,野入青徐;近则孤嶂秦碑,荒城鲁殿,而以古意临眺,结之其所感者深矣。赋也。○开元二十二年杜子自越中归东都时作。《斗鸡》一诗:赵曰:明皇好斗鸡,有贾昌者,以善养鸡蒙宠。当时为之歌曰:“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又尝教舞马四百蹄,目之为某家骄,其曲谓之倾杯乐,奋首鼓尾,无不应节。又施三层木床,乘马于上,抃转如飞,命壮士举马于榻上。○此诗追念斗鸡舞马为乐之盛,时宫人御柳如此,今也君既仙游,女乐无香,骊山寂寞,而草木黄落矣。兴而赋也。《送翰林张司马南海勒碑》一诗:公自注:相国制文。赵曰:“冠冕”指张司马,“南极”指南海。梦弼曰:《南部新书》:大明宫中有麟德殿,三面亦以三殿为名。或曰三殿谓蓬莱、拾翠、紫薇是也。鹤曰:《高帝纪》:百粤之兵。服虔注:非一种,若今言百蛮也。○此诗首言张司马往南海,故曰“冠冕通南极”,而文则相国所制,故曰“文章落上台”。次联承上文,盖言制文勒碑皆奉诏也。三联言张往南海水陆驿程之景物也。末言天遣此行,不知何时回朝耶。赋也。
此外,该本多有表示诗歌作年的提示语,如《对雨书怀走邀许主簿》一诗评注后有“开元二十九至天宝三载自齐赵往来东都时作”、《路逢襄阳杨少府入城戏呈杨四员外绾》评注后有“乾元二年杜子自东都回华州,七月去官,客秦州,十月往同谷,十二月入蜀”等记载。
四、《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二十卷,文集二卷,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明刻十一行本。清沈曾植墨笔圈点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二十卷,文集二卷,共十册,明刻十一行本。清佚名墨笔圈点批校。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09542。该本版框高19.7厘米,宽14.1厘米,每半叶11行,行22字, 注文小字双行, 字数同, 左右双栏,白口,单黑鱼尾。该本为墨笔批点,其批语数量很少,仅寥寥数条。兹列其稍有价值者如下:
《赠李白》“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一句注释“《学林新编》云:陶隐居《登真诀》有干石青精䭀饭。䭀音迅,谓餐也。其法即南烛草木浸米蒸饭……”处:(眉批)近武林供佛,用稻叶浸米蒸饭,仝此。《示从孙济》一诗:(墨眉)朴。《春归》“远鸥浮水静,轻燕受风斜”处:(眉批)句之妙在“静”,下句之妙在“受”。《过南邻朱山人水亭》一诗:(眉批)一字中描出多心苟合。
除上述批语外,还有一些无甚价值的批语,如批《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王洙注“阴铿字子坚”处“子坚”,批《曲江三章章五句》称“四韵五句”,或抄录,或简介,并无过多意义。该本在台湾图书馆目录中仅题“墨笔圈校”,并未题“沈曾植批校”,但细考批本实况,此本当系清沈曾植所批。理由有二:一是该本钤盖有沈曾植钤印多枚。该本在扉页处钤有“寐叟图书记”白文方印、“月午山房藏去[弆]”朱文方印,《重刊杜工部诗史旧集序》处钤有“延恩堂印”白文方印,《重刊集千家注杜诗全集目录》处钤有“沈曾植印”白文方印、“海日廔[楼]”白文方印,卷之二末页处钤有“顨斋记”白文长方印等各类印鉴多枚。其中“寐叟”“月午山房”“延恩堂”“海日廔[楼]”“顨斋”等均系沈曾植的字号或斋室名,可见该书曾被沈曾植收藏,有批点该本的可能性。二是从该批本的书法看颇类沈曾植书法。该批本虽批语数目不多,但批点字体颇有法度。兹附该本批语与沈曾植手迹对比如下:
对比二者笔迹可知,一是捺笔刚健有力,重笔书写,富有特征。《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批语中的“近”“林”“饭”“受”诸字与沈曾植手迹中的“适”“还”“天”“人”“秦”等字之捺笔,均刚健有力,重笔书写,非常相似,在整个字中很突出;二是《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中的字迹与沈曾植手迹均较喜用侧峰运笔,字体拙重,有碑帖之风。三是《重刊千家注杜诗全集》批语中,有两“妙”字,而书写字体各异,以避重复,这是书法家所特别注意之处,亦符合沈曾植著名书法家的身份。四是据周连宽《海上书林杂忆》(二)、郑伟章《文献家通考》称:沈曾植“富藏书,所藏多善本,手自批校,丹铅淋漓”。沈曾植喜好手自批校,此亦可为该本系沈曾植批校之旁证。该本在不同位置共钤有各类印鉴多枚。除了前述之沈曾植的印鉴如“沈曾植印”白文方印、“海日廔[楼]”白文方印、“寐叟图书记”白文方印、“月午山房藏去[弆]”朱文方印、“延恩堂印”白文方印、“顨斋记”白文长方印等之外,尚有“陶标之印”朱白文方印、“子锦氏”白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长方印等各类印鉴多枚。“陶标之印”“子锦氏”不知何人印鉴,待考。从印鉴可知,该本曾被沈曾植收藏,后归台湾图书馆。
五、《唐李杜诗集》十六卷,明邵勋编,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1542)无锡知县万氏刊本。清曹炎手批,近人邓邦述手书题记。台湾图书馆藏。明邵勋编《唐李杜诗集》十六卷,共八册,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1542)无锡知县万氏刊本。清曹炎手批,近人邓邦述手书题记。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3.242 14122,登录号:14122。该本版框高18.8厘米,宽14.2厘米,左右双栏,白口,半叶12行,行22字;注文小字双行,内有“范相”“何恩”等刻工名字。在该本《唐李白诗序》前有邓邦述题识三则:
《李杜诗》十六卷,据邵氏后序,知为无锡宰万氏刻本,乃合正德李濂所刊李集、嘉靖许宗鲁所刊杜集而合刻之者,故前有李、许两序。明人好刻古籍,固为可尚,但以同时之人翻刻其所雕之本,已形浅陋,而许刻杜诗既分体,又分类,乃至《秋兴》《咏古》诸作,忽而入于宫词,忽而入于时令,忽而入于陵庙,忽而入于怀古,割裂支离,则又陋之陋者,宗鲁在嘉靖时颇能刻书,而好用古字,由此观之,殆真乡里之陋儒矣。万氏不知表章古籍,顾取此刻翻之,其不足重可知,惟百靖斋中亦不能不收陋本,虽此书涂乙满幅,然以其可备一种,姑以廉价收之。壬戌十一月月当头夕,寒窗,正闇记。此书朱墨凌杂,阅之令人生厌,然有曹彬侯手录白香山《读李杜诗》一首,又贯休《读李白诗》一首,字体颇雅,其藏印钤于卷十三首叶,是亦曹仓之糠秕也,何遽不可疗饥耶?群碧。彬侯读杜集,时有校勘,皆以小字旁注,若不经意观之,颇易忽略。其藏印有“书仓校本”一章,非漫钤也,今为揭出,愈可珤[宝]矣。甲子三月,正闇再记。
“正闇”“群碧”为近代藏书家邓邦述的号。按邓邦述(1868-1939),字孝先,号双沤、正闇、群碧翁,江苏江宁(今南京)望族。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曾担任翰林院编修。光绪二十七年(1901)入端方(1861-1911)幕,1912年出任东三省监运使,1922年后退官,隐居吴县(苏州)。有藏书室名“双沤居”“百靖斋”“群碧楼”“寒瘦山房”等,撰有《群碧楼诗钞》《沤梦词》《缀玉吟》等。此处题识共分三小段,系不同时间所题。据题识中的“壬戌十一月月当头夕”“甲子三月”,结合邓邦述生卒年(1868-1939)可知,“壬戌”为1922年,“甲子”为1924年,邓邦述至少在1922年11月和1924年3月两次题识此书。此时邓邦述54岁和56岁,故邓邦述题识乃晚年之事。三条题识中的另一则题识,未标题识具体时间,不过从题于前二者之间的位置看,当题写于1922年至1924年之间。邓邦述题识包括如下几方面内容:一是介绍了《唐李杜诗集》的版本情况和邓邦述的收藏缘由。《唐李杜诗集》乃无锡知县万氏“合正德李濂所刊李集、嘉靖许宗鲁所刊杜集而合刻之”。邓邦述对其中许宗鲁所刻之《杜集》进行了否定性评价,认为其“既分体”“又分类”,导致“割裂支离”,是为“陋本”,但因其亦“可备一种,姑以廉价收之”。二是交代了曹炎手批李杜集的状况,并作了肯定性评价。虽然此书“朱墨凌杂,阅之令人生厌”,但因有曹炎手录白居易《读李杜诗》、贯休[齐己]《读李白诗》二诗,“字体颇雅”,尚可“疗饥”。邓邦述同时指出,曹炎读杜集,“时有校勘,皆以小字旁注”,并强调“若不经意观之,颇易忽略”的事实,还特意拈出曹炎“书仓校正”一章“非漫钤也”,故“愈可宝”。邓邦述题识给予曹炎批校以清晰提示和高度肯定,为阅读此批本的读者提供了线索。该本在李杜诗之序言、目录处有曹炎过录白居易《读李杜诗》、贯休[齐己]《读李白集》题识二则:
其一:翰林江左日,员外剑南时。不得高官职,仍连苦乱离。暮年逋客恨,浮世谪仙悲。吟咏流[留]千古,声名动四夷。文场供秀句,乐府待新辞。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右白乐天读李杜诗集,因题卷末。甲午午日雨窗曹炎录。其二:竭云涛,刳巨鳌,搜括造化空牢牢。冥心入海海神怖,骊龙不敢为珠主。人间物象不供取,饱饮游神向玄圃。锵金铿玉千余篇,脍吞炙嚼人口传。须知一一丈夫气,不是绮罗儿女言。右贯休[齐己]《读李白集》诗
按曹炎,或作曹琰,字彬侯,署鹤溪主人,江苏常熟人,约清康熙、乾隆年间在世,具体生卒未详。“喜购书,勤缮写,庋藏万余卷,尤以抄书著名于时。”抄本有宋叶隆礼《契丹国志》四十卷、宋周密《武陵旧事》十卷、元卢镇《琴川志》十五卷等。按题识中“甲午午日雨窗”记载,考清康熙、乾隆中,“甲午”年有康熙五十三年(1714)和乾隆三十九年(1774)两个时间,“午日”为五月初五端午。据此可知,曹炎于1714年或1774年五月初五日抄录此二诗。另,第二则题识中称《读李白集》一诗为贯休之作,误。此诗实乃齐己所作。曹炎善抄书,故在该本诗歌脱落处,多对诗歌予以钞补。如在卷十处补钞《送顾八分文学适洪吉州》《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观薛稷少保书画壁》等诗歌三首,在卷十四处补钞《季秋苏五弟缨江楼夜宴崔十三评事韦少府侄三首》《送窦九归成都》《观李固请司马弟山水图歌》《严公厅宴同赋蜀道画图得空字》《画鹰》等诗歌五首,在卷十五处补钞《诸葛庙》《到村》《赠特进汝阳王二十二韵》《奉汉中王手札》等诗歌四首,在卷十六处补钞《戏为六绝》《解闷五首》二题十一首。曹炎批点用小楷眉批,偶有旁批,字体端雅,颇见功力。从批点内容来看,或为诗歌作法之赏析,或为相关字词之笺注,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兹录数条批语如下:
《旅夜书怀》一首:(眉批)起二句夜景之近小者,中二句夜景之远大者,后乃言情。《春宿左省》一首:(眉批)前四句皆省中夜景,后四句见宿省之情。《禹庙》一首:(眉批)中四句咏其荒凉,末二句追念语切。《晓发公安数月憩息此县》一首:(眉批)起联对耦[偶]而次联不对,唐人谓之偷春体。“野哭”对“邻鸡”,“生态”对“物色”,又为就句对格。《愁》“江草日日唤愁生”一首:(旁批)前四句愁之端,兴也;后四句愁之实,赋也。强戏为吴体。(眉批)盘涡谷转,涡水面貌。公北人而客南国,故云“异域”。渭水秦川,长安山水,公故乡也。“虎纵横”喻苛吏也。
该本在不同位置钤有“钞书旧翰林”朱文长方印、“群碧楼”白文方印、“披玉云斋”朱文方印、“宗”朱文方印、“翰”朱文方印、“维止”朱文方印、“钟暏大利”白文方印、“钟暏长寿”白文方印、“燕问小隐”朱文方印、“曹炎彬侯”朱文方印、“书仓校本”朱文方印、“情志所记”白文方印、“学然后知不足”白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方印等印鉴多枚。从印鉴可知,该书曾被曹炎收藏,后经邓邦述群碧楼收藏,邓邦述去世后,书多散佚。1928年6月,群碧楼的大部分藏书被“蔡元培(1868-1940)院长动用‘本部临时费’以五万五千元购入,同年九月由‘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所接收”,最终归于台湾图书馆。
六、《杜工部诗》八卷,唐杜甫撰,明许宗鲁序,明嘉靖五年许宗鲁净芳亭刊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明许宗鲁序《杜工部诗》八卷,八册,明嘉靖五年(1526)许宗鲁净芳亭刊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15491。该本版框高17.7厘米,宽13.4厘米,每半叶12行, 行22字, 左右双栏, 版心花口, 下刻“净芳亭”。该本有朱墨二色批校,其中朱笔为圈点,墨笔为批点,但批点内容仅一条,即《饮中八仙歌》一诗处眉批: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李适之在明皇朝为左相,为李林甫挤去而作也。子美诗称“避贤”,正咏适之也。诬[误]以“避贤”为“世贤”,绝无意味,况“世”字是太宗讳,更不敢用。
该批语系全过录自洪迈《容斋随笔》之“杜诗误字”条,并无原创性,从这一角度来说,此批价值不大。该本在许宗鲁《刻杜工部诗序》钤盖“玄冰室珍藏记”朱文长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朱文方印;在第一卷、第二卷等处钤盖“‘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朱文方印,在《杜工部集附录终》页处钤盖有“湘潭袁氏沧州藏书”朱文长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朱文方印等。从印鉴来看,“湘潭袁氏沧州藏书”为清末藏书家袁芳瑛藏书印,“玄冰室珍藏记”系民国藏书家袁荣法藏书印,于此可知该本系湖南湘潭袁氏所藏善本。按袁芳瑛(1814-1859),字挹群、号伯刍,一号漱六,晚清著名藏书家;袁荣法(1907-1976),字帅南,号沧州,一号玄冰,湖南湘潭人。袁芳瑛乃袁荣法之族曾祖。湖南湘潭袁氏藏书,自清咸丰、同治年间袁芳瑛的卧雪斋开始,历经民国初年袁思亮之刚伐邑斋,以至抗战时期袁荣法之玄冰室,累世负有盛名。1948年,袁荣法携带所藏精品至台湾,曾任台湾东吴大学教授。1979年,袁荣法后裔将379部2143册袁氏藏书捐赠台湾“中央图书馆”。该批本当系所捐之善本之一。
七、《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二十卷,文集二卷,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明万历三十年壬寅(1585)长洲许自昌校刊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元高楚芳编《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二十卷,文集二卷,共六册,明万历三十年壬寅(1585)长洲许自昌校刊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善本之一。索书号:402.42 09544,登录号:09544。该本版框高22.1厘米,宽14.6厘米,半叶9行,行20字,左右双边,单鱼尾,白口。版心题书名、卷次及页码。该本扉页处有关于黄居中、黄虞稷简介的墨笔题识一则:
千顷斋,后名千顷堂。明黄居中。黄居中,字明立,明晋江人。万历乙酉举人,自上海教谕迁南京国子监丞,因家金陵,好藏书,恒手自抄撮约六万余卷,藏诸千顷堂中,学者称海鹤先生,有《千顷堂集》。黄虞稷,字俞邰,居中子,家富藏书。虞稷裒聚而附益之,至八万余卷,著《千顷堂书目》,又《楮园杂志》《我贵轩》《朝爽阁》《蝉窼》诸集。
此处题识主要介绍黄居中、黄虞稷父子“千顷斋”(千顷堂)藏书及其传承情况,或因该本多处钤有“千顷斋图书记”朱文长方印,故有此题识。“千顷斋”系黄居中藏书处,后改名“千顷堂”,此题识之目的在于介绍该批本的收藏家情况,并对收藏印“千顷斋”和“千顷堂”之关系略作说明,以使读者明了。该本为朱墨批点。朱笔主要为圈点,或在某些诗歌诗题前标明一个至数个“〇”“丶”,或直接标明“删”字。这些“〇”“丶”和“删”是批点者对杜诗艺术高下的直接评判。墨笔则为行楷批点,多为眉批和旁批,富有理论色彩。兹录数条如下:
《游龙门奉先寺》一诗:(眉批)题是游,诗却全言宿,从宿说游,夜之所得深于游矣。夆夜盖可以知昼游情况。尽看他诗与题互映之妙,使俗手立题,便写为宿奉先矣。“灵”字工于选风,何处无籁,壑阴则所生者灵籁,非凡籁也。“散”字工于绘月,月穿林际,枝叶疏密,或受或拒,光皆碎布于地,非身入林中夜游者不知。《述怀》一诗:(眉批)通首直入顺叙,以一二语至性至情,喷作光怪,不复用句法之奥,不复用章法之逆,以有至情语,况待章法字法也。《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一诗:(眉批)谈律者曰,虚字多易堕宋气,实字多乃叶唐音。试以此首观之,句句皆虚字,而弥见健峭不可及者,唐宋之辨在响之巨细,不专在字之虚实也。杜律莫不以响胜,随用料不用料而气象笼罩万人,知音响气象者,可与读杜律矣。
该本在不同位置钤盖有“千顷斋图书记”朱文长方印、“虞稷”白文方印、“石铫山房”朱文方印、“张氏清晖堂藏”朱文方印、“臣安保印”白文方印、“江上青风,山间明月”朱文长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长方印。从印鉴来看,“千顷斋图书记”为明代黄居中藏书之印。黄居中晚年建“千顷斋”藏书;“虞稷”为明代黄虞稷(1629-1691)之印,“千顷堂”系其藏书处,前身乃其父之“千顷斋”。“石铫山房”系清代画家尤荫之印。按尤荫(1732-1812),字贡父,一作贡夫,号水村,江苏仪征人。画山水花鸟皆臻逸品,尤擅画竹。因家藏苏轼的石铫一个,名其所居为石铫山房。“张氏清晖堂藏”“臣安保印”为清代书法家张安保的印章。按张安保(1802-1864),字怀之,号石樵,又号叔雅,晚年更号潜翁,江苏仪征人。“性嗜金石,工篆刻,精八分书,求者踵相接。购书万余卷,皆手自校勘,有所得必手录之。”(《碑传集补》卷四十九)从印鉴可知,该批本曾被明代黄居中“千顷斋”、黄虞稷“千顷堂”收藏,后入清代尤荫“石铫山房”,再入清代张安保“清晖堂”,最后归于“‘国立中央’图书馆”,其传承渊源有自。
八、《杜工部全集》六十六卷,附年谱一卷,唐杜甫撰、明刘世教编,明万历间平原刘氏刊李杜集合刻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明刘世教编《杜工部全集》六十六卷,附年谱一卷,共十二册,明万历间平原刘氏刊李杜集合刻本。佚名朱墨批校。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09518,登记号:09518,系该馆珍藏善本之一。该本版框高20厘米,宽14.6厘米,每半叶9行,行18字,左右双边,单鱼尾,白口。版心题书名“杜集”、卷次和页码。在该批本首页《杜工部年谱》处有墨笔签条,记载批本的基本情况:
《杜工部全集》六十六卷朱笔批点,不知何人,颇允。有“深柳读书堂”印。此本得自扬州书估,已破碎。丁卯年付工衬订,计十二册。
该签条至少阐明了有关此批本的三个层面情况:一是交代了批本的来源。批本系藏家购买,“得自扬州书估”。二是说明了批本现状和重新装帧的事实。因批本“已破碎”,于“丁卯年付工衬订”,重新装帧,“计十二册”。三是肯定了该本的批点价值。批本有佚名朱、墨二色批点,题识指出“朱笔批点,……颇允”,强调朱笔批点颇有见地的事实。虽朱笔批点“不知何人”,但“有‘深柳读书堂’印”,或可探知批点者情况。在此页天头处另有墨笔抄录《读杜私言》一则:
《读杜私言》德州卢世㴶述五言古诗,其源流吾不及悉也,独觉老杜深广无端,波澜万状。计少年游吴越时,尤有著作,今不少概见,断自《游龙门奉先寺》始,或者子美自选定本。盖“闻钟”“发省”,先生悟矣。过此以往,左右逢源,一宿赞公房而悠然有会,镫影妙香,全凭清衷领略,所谓“心在水精域”也。《谒文公上方》痛自研洗,谓“甫也南北人”“久遭诗酒污”,“愿闻第一义,回向心地初”,发省殆莫深于此者。最初望东岳似稍紧窄,然而旷正;最后望南岳似稍错杂,然而肃甚。
《读杜私言》又名《读杜微言》,明卢世㴶撰。其内容系卢世㴶《杜诗胥钞》中《大凡》和《馀论》的总名,颇有理论价值。首页抄录《读杜私言》中的内容,可见对此的高度肯定。该本批点有圈、点以及短横,墨笔批点以正楷为主,多旁批;朱笔批点以行楷为主,多眉批。朱笔批点价值较高,兹录数则如下:
《同诸公登慈恩寺塔》一诗:(红眉)公是时指事陈辞,或有微意,而宋人必曰讥某事,刺某人,斯梦中说梦矣。《新婚别》一诗:(红眉)句句苦。唐人征妇诗无出此者。《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一诗:(红眉)七歌悲怨,真得风人之遗,但被后人效之,作沿门持钵矣。《苦战行》一诗:(红眉)此等诗只须领其大意,不必考其事,求其人以实之。
该本在不同的位置钤有“灵蕿经眼”朱文长方印、“深柳读书堂”朱文方印、“柘溪乔”白文方印、“然明氏图书”朱文长方印、“文献之家”白文方印、“柘磎□农”白文方印、“逸迈”朱文方印、“旧书不厌百回读”朱文方印、“留耕”朱文长方印、“淮南臣迈”白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长方印等印鉴。“深柳读书堂”“灵蕿”“逸迈”等具体指何人,待考。
九、《杜诗通》四十卷,唐杜甫撰,明胡震亨评注,清钞本。清黄叔璥过录奚禄诒批点。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藏。唐杜甫撰,明胡震亨评注《杜诗通》四十卷,共七册,清钞本,清黄叔璥过录奚禄诒批点。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藏。叶嘉莹先生《〈秋兴八首〉集评》一书据此本辑录奚禄诒评点。该批本开本高29厘米,宽18厘米,无版框,半叶9行,行19字,小字双行字同。杜诗正文用楷体钞写,批点文字用行书书写,朱墨二色批点,并有圆圈、竖线、点等不同批点符号。该本邓邦述《群碧楼善本书目》著录称:
《杜诗通》四十卷,七册,明胡震亨编,钞本。黄玉圃录奚禄诒批点。有“北平黄氏”“叔璥”“玉圃”三印,又“玉牒崇恩”“香南精舍珍藏”“曾在崇禹舲处”三印。
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藏《杜诗通》即邓邦述《群碧楼善本书目》所记载之《杜诗通》钞本。钞本扉页右上小字行楷题“崇禹舲中丞宝藏秘籍”,中间隶书大字题“杜诗通”,左下小字行楷题“岳雪楼重装并题”,共收录杜诗1146题1418首,分别为五言古诗221题250首,七言古诗129题142首,五言律诗501题609首,七言律诗124题151首,五言排律116题123首,七言排律5题6首,五言绝句12题31首,七言绝句38题106首,另有残句5句。该书包含《李诗通》《杜诗通》二种,二书共十一册。在《李诗通》之“乐府诗一”处有墨笔题识:“照楚南奚先生禄诒批本。”可知该批本乃过录奚禄诒批点。按奚禄诒,字苏岭,号克生(一说字克生),湖北黄冈人。顺治己亥(1659)进士。清初文学家、书法家。清俞昌烈主修《黄冈县志》有传,称其官常州府同知,为官清廉。博学多识,“为文力摹西汉”,除撰著有《知津堂集》外,还和同邑高登云“同修郡志”。奚禄诒在楚地小有名气,与清初杜浚、王一翥、陈维崧等均有交往,尤其是与清初诗人杜浚为亲戚关系,二人交往尤为密切。关于过录奚禄诒批点杜诗一事,崇恩在《李诗通》书前总序中亦作了明确说明:
抄本《李诗通》廿一卷,共四册。北平黄玉圃先生照楚南奚先生禄诒批本手录,道光庚子,与所批《杜诗》七册同于济南官廨得之。此香南精舍至宝也。子子孙孙守之勿失。甲辰九秋仰之记。
按崇恩(1803-1878),字仰之,号雨铃,又作语铃、敔铃、禹舲,别号香南居士、语铃道人、筏喻道人、绣漪老渔等,室名壶青阁、香南精舍、吾亦爱吾等。姓爱新觉罗氏,系满清皇室,清中晚期著名书法家、收藏家和诗人。该题跋写于“甲辰九秋”,即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秋天,此时崇恩42岁。从题跋内容看,主要交代了三个方面内容:一是明确了该本的批点者。认为此本乃“北平黄玉圃先生照楚南奚先生禄诒批本手录”,可知此本乃黄淑璥过录奚禄诒批点;二是交代了获得该批本的时间、地点。崇恩于“道光庚子”(1840)在济南官廨得到《李诗通》和《杜诗通》二种批本,对于了解批本传承颇有助益;三是肯定批本的价值,认为此乃“香南精舍至宝也”,并希望子孙“守之勿失”。在《杜诗通》书前另有题识一则,对该集体例之弊进行了批评:
此集之弊分体又分例,失了岁次,看不出当时立言之旨。分例琐碎之中,妄以己意去取,为前后所以批驳,未妥。余合论文,与此卷增减之,而此卷又详,后有刻者,录余评之外凡两部,注中余有圈者,亦当并刻,庶无遗义矣。凡两书中所录事实,亦要详录,总序在太白诗中。
从此题识可知,对《杜诗通》“分体又分例”的处理方式,不但“失了岁次,看不出当时立言之旨”,而且,“妄以己意去取,为前后所以批驳,未妥。”关于此,批点者在《杜诗通》目录处眉批亦指出:“此本不独分体错乱,去取俱不当。虽分体,却□年分扰得乱了。”甚至认为《杜诗通》乃“杜诗选之至下者”(《杜诗通》目录处旁批)。在批本中某些卷次的末尾,有对此卷内容进行宏观归纳的批语,如:《杜诗通》卷第四终处旁批:“十四首。共录十首。一路行役诗,写景入微,寄兴悠远。公五七言古诗所用皆古韵,今人不知。”对五七言古诗进行了相关归纳总结,有益读者理解。又如《杜诗通》卷第十八终尾批:“公五言排律甚老练,七言觉未及。”卷第三十九“五言绝句”处眉批:“公五七言绝皆古乐府,与太白又不同。”皆是针对五七言排律和五七言绝句的整体性评价,虽较为简略,亦有灼见。该批本中奚禄诒批点颇具价值,尤富理论色彩,兹录数则如下:
《发秦州》一诗:(眉批)凡写山川云物,惟工部能尽其变化,而造意造局,唐人不及。大意总起,且不说秦州,先入“栗亭”一段,然后上题序去秦州之故,而结以晚发之景。《捣衣》一诗:(眉批)情至可思,转折含蓄,全在虚处。(旁批)全篇从闺人口中写出,字字转折。《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情见于诗》一诗:(眉批)如送郑送韩皆绝唱也。句句转,流利中有沉着,情真语切,千古以下亦为伤神。《寄韦有夏郎中》一诗:(旁批)一绝句可了,空费一排律。(眉批)借对之法,不过偶然凑巧,长公便以为妙。长公常有“渴虹”之句,必待翻出庄子“睨日”对之,自为得意,大约苏长公与杨用修好为此尖巧,不知诗律之细不在此也,所以开钟谭之陋耳。
该批本共钤有“叔璥”朱文方印、“玉圃”白文方印、“北平黄氏”白文方印、“玉牒崇恩”白文方印、“曾在崇禹舲处”朱文方印、“香南精舍珍藏”朱文方印、“香南审定”朱文长方印、“群碧楼”白文方印、“群碧廔”朱文长方印、“钞本”朱文长方印、“批本”朱文长方印、“史语所收藏珍本图书记”朱文长方印等印鉴。“叔璥”“玉圃”“北平黄氏”是黄叔璥之印鉴,按黄叔璥(1680-1758),字玉圃,号笃斋,清顺天大兴金墩人。明末清初著名学者。黄叔琳之弟。而“群碧楼”“群碧廔”“钞本”“批本”皆为邓邦述之印鉴。按邓邦述(1868-1939),字孝先,号正闇、群碧翁,江苏江宁人。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清末著名藏书家。由印鉴可知,该本经奚禄诒批点后,历经黄叔璥过录,邓邦述收藏。“民国十六年,邓邦述迫于生计,将群碧楼所藏多数精品售予当时甫成立的大学院”,该本即所售图书之一种。邓氏所售图书后归于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奚禄诒批点杜诗,复旦图书馆亦藏有他人过录本一种,系过录在《杜诗详注》一书上。对比复旦过录本和黄叔璥过录本,二者文字略有差异,条目亦有变化,将二种过录本批点汇辑起来,大体可见奚禄诒杜诗批点的基本情况。笔者曾根据复旦图书馆藏奚禄诒批点《杜诗详注》过录本的内容撰有《奚禄诒批点杜诗考辨》(《文献》2016年第1期)一文,可供参看。
十、《杜工部集笺注》二十卷, 附录一卷,唐杜甫撰,清钱谦益笺注,清康熙六年(1667)季振宜刊本。佚名朱、墨、黄三色过录查慎行、徐大临、王士禛批注圈点,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清钱谦益笺注《杜工部集笺注》二十卷, 附录一卷,共六册,清康熙六年(1667)季振宜刊本。佚名朱、墨、黄三色过录查慎行、徐大临、王士禛批注圈点,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15492,登记号:15492。该本每半叶11行,行20字,四周双边,双鱼尾,黑口,版心题书名“杜集”,卷次及页码。佚名朱、墨、黄三色过录诸家批点,有眉批、旁批、圈点等不同批点形式。在《杜工部集》卷之一处有相关批点者的介绍:“墨笔徐大临先生,黄笔渔洋山人,朱笔初白庵主”。于此可知,该本实际过录徐大临、王士禛、查慎行三家批点。王士禛、查慎行的杜诗批点多为他家转引,且有刊本流传,较为常见,而徐大临的杜诗批点则比较稀见。徐大临批点杜诗,除此批本外,湖南省图书馆尚有佚名朱、墨、黄、蓝四色批点《杜诗论文》,其中墨笔系过录徐大临杜诗批点,这两种徐大临杜诗批点过录本,是笔者目前仅见的徐大临杜诗批点,值得重视。徐大临杜诗批点不仅稀见,而且颇具理论价值,兹录数则如下:
《兵车行》“行人但云点行频”处:(墨批)以下军戍杂沓皆从此“频”字出。《天育骠骑歌》一诗:(墨批)一结却是杜公习气。《陈拾遗故宅》“此堂岂忠义,感遇有遗编”处:(墨批)子昂《感遇诗》多感叹武后革命事,寓旨神仙,故以忠义许之。《忆昔行》一诗:(墨批)此又是高岑一派。《绝句漫兴九首》一诗:(墨批)杜公诗如绝句□,公自选一体,骤读之,不能知其妙,必三再讽诵,方知公之弘才广识,寓意深长,不必求其字面之何如也。
该本在不同位置钤盖 “湘潭袁氏沧州藏书”朱文长方印、“湘潭袁氏伯子藏书之印”朱文方印、“□均又师慕蕿朱氏棻元字雨甡号春浦珍赏□□”朱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朱文方印等多枚印鉴。“湘潭袁氏沧州藏书”系清代著名藏书家袁芳瑛藏书印。按袁芳瑛(1814-1859),字挹群、号伯刍,一号漱六,湖南湘潭人。其藏书处为卧雪庐,又称漱蠹圃。袁氏藏书甲于一世,号称近代第一。“湘潭袁氏伯子藏书之印”系民国藏书家袁思亮藏书印。按袁思亮(1879-1939),字伯夔、一字伯葵,号蘉庵、莽安,别署袁伯子。袁树勋之子。其藏书处为刚伐邕斋,雪松书屋。其书多得自其族曾祖袁芳瑛卧雪庐。从印鉴可知,该本曾被袁芳瑛、袁思亮等收藏,后归于台湾图书馆。
十一、《杜工部集笺注》二十卷,唐杜甫撰,清钱谦益笺注,清康熙六年(1667)泰兴季振宜静思堂刊本。鸿轩朱笔批校。台湾图书馆藏。唐杜甫撰、清钱谦益笺注《杜工部集笺注》二十卷,十二册,清康熙六年(1667)泰兴季振宜静思堂刊本。鸿轩朱笔批校,台湾图书馆藏。索书号:402.42 09569,登记号:09569。该本版框高18.3厘米,宽13.8厘米,四周双边,双鱼尾,版心题书名、卷次及页码。关于该本的批校者,图书馆目录并未标明。在台湾图书馆目录上仅题“朱笔批校”,未标明具体批校者,但据该书卷之一天头题识中的“光绪十二年孟秋鸿轩记”可知,该本当系“鸿轩”批校,但“鸿轩”具体指何人,已无法知晓,待考。至于批点时间,“光绪十二年”为1886年。该本系“鸿轩”在1886年7月批校而成。在该书卷之一处有朱笔题识一则,兹录如下:
王遵严、杨升庵之诋杜,元微之之尊杜,皆非知杜者,固不足论。其知杜者,曰忠爱之心也,曰用词无一字无来历也,曰浑厚也,曰博大也。予以为忠爱者自是忠爱,饱学者自是饱学,与诗无涉。千古忠爱饱学之人,不必皆工诗,谓不忠爱不饱学不足以作诗词可,谓忠爱饱学即是工诗则不可也。浑厚博大庶几似之,然何以能浑厚博大?曾未有一人道及者,岂真无蹊径可寻乎?今专就少陵用笔筋节处一一揭出,以便揣摹,至于据一己之见妄测诗圣必有偏处,固不敢自恕,亦不敢求人之恕也。
此处题识主要阐述了两层内容:一是针对前人论杜进行概述与评价。作者将前人论杜之语分为“非知杜者”和“知杜者”两种类型。前者如王遵严、杨升庵、元微之等人的“诋杜”与“尊杜”,“皆非知杜者,固不足论”,作者未展开论述;“知杜者”中,作者选择了“忠爱之心”“用词无一字无来历”“浑厚”“博大”等四种代表性观点加以论述,并首先辨析了“忠爱”“饱学”与诗歌创作的复杂关系,然后分析了诗歌“浑厚”“博大”有无蹊径的问题。二是指出了该本批点的重点和中心所在,乃“专就少陵用笔筋节处一一揭出”,着重分析杜诗作法。从内容来看,此题识立论高远,从历代论杜说起,然后归结到自己的批点重心,层次清晰,富有理论色彩。不管是从形式还是内容来审视,此则题识都具备了一般著作序言的体例特征,可视为该批本的一篇序言,也可看出“鸿轩”手批杜诗的严谨态度和深厚功底。从该本批点的内容来看,确实贯穿着“鸿轩”在书前题识中所强调的“专就少陵用笔筋节处一一揭出”的理念,如关于杜诗“沉郁顿挫”的阐释,在书前“鸿轩”题识后一段总述性的批语:
杜之精妙,全在沉郁顿挫四字。沉者,命意遣辞,处处透骨,宁生册熟字难毋易也。郁者,使意有馀于言,不使言有馀于意,千回百转,气总不泄也。顿者,束括凝重,千里来龙,一勒便住也。挫者,转接处包括数层,硬笔直起,以神理接,不以词接也。然此四字,岂后人所能企,惟先将平字避尽,庶几渐进矣。
这一段批语分别从“沉”“郁”“顿”“挫”四字角度论述了其内涵,可视为“沉郁顿挫”的总体理论阐释。而在该本具体批点杜诗中,也有意联系具体作品对“沉郁顿挫”进行阐释,如:
《送高三十五书记》一诗:(眉批)少陵诗凡散叙处以下,必有扼要总锁语,凡平叙处以下必有截断另提语。总锁者,顿也;另提者,挫也。有顿挫乃可言沉郁矣。少陵神化处自不可及,而规矩固未尝不明以示人。兹特为圈出后录此。《玉华宫》一诗:(眉批)格高调响,骨重神寒,要之其气敛耳。沉郁顿挫四字,一敛字足以该之,欲能敛,必先能瘦,瘦极而生精采,乃真精采,否则,皆浮光掠影而已。
诸如此类联系具体作品分析“沉郁顿挫”的,尚有很多。至于其他“专就少陵用笔筋节处”分析诗歌作法的批语更是不少,兹列数条如下:
《天育骠骑歌》一诗:(眉批)凡起笔突兀者,次韵必须用平笔以舒气,起用平笔者,次韵必须突兀以振气,此七古一定不易之法。少陵无不用此法者,圈出此首,余可类推。《羌村三首》一诗“妻奴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处:(眉批)言“怪我在”则以先之疑我已死可知,包过一层,所谓沉郁也。若将“生还偶然遂”之意叙在“妻奴怪我在”之前,便毫无精采,故用笔最忌平。《题郑十八著作虔》一诗:(眉批)七言长律自古鲜有佳者,才大如公亦不过尔尔,后人多好作之,何也?
应该说,该本批点虽不是太多,但从理论色彩来看,非常具有理论性,尤其是批点者从一开始就关注杜诗“用笔筋节处”,具有较强的批点目的和深厚的理论思辨,而在书前题识对批点内容的说明,也具有了一般著作者的严谨态度和理论水平。因此,该本应属杜诗手批本中富有理论色彩的批本之一。在该本扉页处钤有“泽存书库”朱文方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朱文长方印等各种印鉴多枚。从印鉴可知,该本曾被“泽存书库”收藏。“泽存书库”为民国陈群的私人藏书处。按陈群(1890-1945),字人鹤,乳名荣福,又号中之,曾任汪伪政权的“内政部长”“江苏省长”等职。陈群性嗜藏书,尤好集部之书,先后在上海、南京两地各建造了一座书库。书库落成时,陈群请汪精卫为书库命名,汪精卫考虑陈群为纪念父母而建书库,便取《礼记》中“父殁而不能读,手泽存焉”之意,命名为“泽存书库”。“泽存书库”藏书约40万册,抗战胜利后,陈群自杀,“泽存书库”被国民党教育部接收,后转交“国立中央”图书馆。1949年,“国立中央”图书馆运送大批善本图书去台湾,成为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书的主要来源之一。解放后,“‘国立中央’图书馆”改名为南京图书馆,“泽存书库”普本书一直保留在南京图书馆,奠定了南京图书馆的藏书基础。
十二、《杜工部集》二十卷,附录一卷,唐杜甫撰,清钞本,清道光三十年庚戌陆僎重装并跋。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傅斯年图书馆藏。《杜工部集》二十卷,附录一卷,共6册,明钞本,清道光三十年(庚戌)陆僎重装并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傅斯年图书馆藏。索书号:A844.1 1156-153。该本所钞杜诗均写在无格纸上。首页顶格书写书名卷次“杜工部诗集卷第一”,换行低一格书诗体“古诗五十二首”,再换行低三格书杜诗题目“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正文顶格书写。每半叶10行,行20字,注小字双行。该本第六册附录末有陆僎题识一则:“道光庚戌重装,并系以跋,爰志所由。”道光庚戌是1850年,可见该本曾经陆僎重新装帧。在该书末另有陆僎楷书跋语一则:
右杜工部集一部,为明人钞本,惜无款识,查高大父《点勘楼书目》:康熙丁亥秋仲,于太仓王氏得明钞本杜集六册,卷端有柳如是图记,即此集也。爰付重装,并志数语于卷末,时道光庚戌三月十三日吴邑陆僎记于洗马里之东皋草堂。
按:陆僎,字树兰,号观潜,江苏吴县(苏州)人,陆敬之子,陆沆之弟,生平仕履不详。从陆僎所撰题跋可知,该杜集钞本是“明人钞本”,但“惜无款识”。同时根据《点勘楼书目》记载:清康熙丁亥秋仲,其高祖父陆锡纯从“太仓王氏”处获得的“明钞本杜集六册”,而该书“卷端有柳如是图记”,与此本相同,故陆僎认为“即此集也”。关于此钞本的时代,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却认为该本是“清写本”,并判定此“盖钱牧斋杜注写本也”。陆僎仅据柳如是印章下断语未免草率,傅增湘虽断为“清写本”,却未阐明理据。当代学者李爽根据此钞本与静思堂刻本的详细比较,认为“此写本或为季振宜刊刻时据以校勘之参校本”,是清稿本,肯定“傅增湘先生鉴为‘清写本’,甚是”。从该钞本内容来看,其与钱谦益《钱注杜诗》内容大同小异,或文字略有差异,或注释条目略有不同,李爽认为的该钞本系《钱注杜诗》之清稿本值得肯定。该钞本主要是注释,文学批评性的批语甚少。该本不同位置钤盖有“柳隐如是”朱白文方印、“季沧苇藏书印”朱文长方印、“陆沆字冰篁”白文方印、“陆僎字树兰”朱文方印、“吴门陆僎一字树兰之印”白文方印、“苏台陆僎”白文方印、“名余曰僎”白文方印、“陆树兰”白文方印、“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所藏图书印”朱文方印、“傅斯年图书馆”朱文长方印、“史语所收藏珍本图书馆记”朱文长方形印等印鉴。根据印鉴,基本可知该本传承过程:柳如是——季振宜——太仓王氏——吴门陆氏(陆沆、陆僎)——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关于此本的递藏源流,李爽《〈钱注杜诗〉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一章第二节《“钱牧斋杜注写本”考》有详细考证,可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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