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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隔膜太深,将会......

黄大拿 黄大拿明史拍案 2018-12-17


撰文|黄大拿


中外交往中的谣言引发巨案,后世读者当能抛掉情绪化的东西,思考一些真问题。比如:怎样才能培育消解谣言的能力?


《气炸!中国老夫妇被瑞典警察拖扔坟场》的文章刷屏了,此事已经惊动了中国大使馆,并向瑞典严重交涉。


由于目前瑞典方面信息的回应还不够详细,暂时不如让真相再飞一会儿。

但事件中的一个关键词却无法忽略。那就是“隔膜”!


不同的文化存在着隔膜是一个无法讳言的事实。而本次事件则说明,要消除这种隔膜,并不是相互会说几句对方的语言、来几次走马观花的探访就能解决。


中西隔膜太深将导致巨大灾难,自晚清以来,这样的教训就不断地显现……

 

一 

谣言成为相互认知的媒介

 

不同的文明之间未必只有冲突,大可求同存异,这是当代人的共识。


取得这点共识远非容易,特别是在不同的文明相遇之初,如果沟通和交流不畅,甚至根本缺乏沟通和交流的有效渠道,那作为某一个民族精神共同体的文明,在异族眼里,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图景?


《剑桥中国晚清史》中提到了十九世纪在中国流行过的一本小册子《辟邪纪实》,是专门抨击洋人洋教的,内容骇人听闻,如说外国“所有出生三个月的婴儿,不论男女,肛门都塞以空心小管,而于晚上取出,他们称这为‘固定生命力要素之术’,这使肛门扩大,长大时便于鸡奸。……”


现在很难找到《辟邪纪实》来证明以上说法,不过,类似的言辞曾在中国流行应是事实。


中华书局出版的《筹办夷务始末》收录了一份1862年在江西出现的《扑灭异端邪教公启》,实际上就是当年知识分子张贴的一张匿名大字报。

 


其中洋教士的罪责被归纳为:“采生折割”,“奸淫妇女”,“锢蔽幼童”,“行踪诡秘”,大字报号召民众“齐心拆毁天主教堂,泄我公愤。”


当时为息事宁人,清朝官方还派人到江西查访,了解民情。


官员问:“我等从上海来,彼处天主堂甚多,都说是劝人为善。譬如育婴一节,岂不是好事?”


回答者说:“我本地育婴,都是把人家才养出的孩子抱来乳哺。他堂内都买的是十几岁男女,你们想是育婴耶?还是借此采生折割耶?”


相似的事物,在不同的文明环境中,往往呈现迥然不同的外观。


这里提到的育婴堂,同为中外皆有的慈善机构,但一旦到了异质文明的土壤中,双方不接触不了解,谣言就会转而成为相互认知的唯一媒介,这样,在异族的奇特想象中,文明也将成为格外狰狞和恐怖的东西。


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天津教案”,就是因育婴堂的风波而起的。

 

二 

真相并不扑朔迷离

 

天津教案的过程大致如下:


1870年四、五月间,天津境内屡屡发生用迷药诱拐儿童的案件,不久民团组织拿获了一个叫武兰珍的嫌疑犯,武兰珍供称,迷药来自法国教堂的杂役王三。


当时清朝负责北方沿海开放口岸通商、外交事务的是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其衙门设在天津。崇厚约法国领事丰大业来衙门,要求教堂交出嫌犯对质。


这时候,天津街上已聚集了不少愤怒的群众,各种说法不胫而走,人情汹汹。


丰大业为人之骄横傲慢,英国在华的一些外交人员都啧有烦言,其在中国人面前气焰更盛,一言不合,于崇厚衙门里居然拔出枪来,三口通商大臣慌忙躲避。


丰大业忿忿然离开衙门,恰好遇上天津知县刘杰,二人为迷拐案争吵了起来,丰大业开枪击之,打死了护卫知县的家丁。


此举激怒了本就愤愤不平的围观民众,大家一拥而上,将丰大业及随从群殴至死,余恨未消,又焚毁了法国教堂,教堂中十名修女、两名牧师在冲突中死亡。事态进一步扩大,四座英、美教堂成为池鱼之殃,被天津民众捣毁,3个俄国商人也丢掉了性命。



教案发生后,外国炮舰迅速开至天津示威,同时七个国家的公使联名向清政府的总理衙门提出强烈抗议,要求赔偿损失和惩凶。


“天津教案”的严峻性,清末人已有所认识,一本晚清笔记的作者就曾感叹,如果此案当时处理不当,庚子年中的“八国联军”侵华就会提前上演。


处理此案,对清政府来说真如利剑高悬。


一方面,经过两次鸦片战争,清王朝已充分领教了坚船利炮的利害,现在多国的外交和军事压力不容他们有丝毫闪失。另一方面,民间对教堂乃至洋人的愤怒情绪,又未必不是统治者眼里可以倚重的力量。


经过反复权衡,清政府委派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平定太平军的曾国藩声望正隆,但此时已经抱病,这一点说明,在清廷最高统治者心目中,实在也找不出比曾更适当的人选。

 

曾国藩画像


曾国藩看得很清楚,要对外国人和本国民众都有所交待,首要的问题,就是查清真相。而真相的要害,则在于拨开笼罩在育婴堂上的疑云。


在深入调查之后,曾国藩上了一道奏折,其要点有四:


一,经曾氏实地调查,民间甚嚣尘上的洋教士“杀孩坏尸”、“采生配药”,教堂内“有眼盈坛” 云云,并无其事;


二,洋教士之育婴系慈善事业,“以收恤穷民为主,每年所费银两甚巨”;

三,民众对洋教士的误解也不为无因,教堂“经年扃闭,过于秘密,莫能窥测底里”,说到底,都是不沟通所致;


四,天津教案的发生必然中有偶然,适值其时“有拐匪用药迷人之事”,而恰恰育婴堂中又“死人过多” (修女们特别愿意为生病和垂死儿童洗礼,这是育婴堂死亡率较高的重要原因),凑在一起酿成了巨变。


案情既已查清,就是善后了。


清政府在派大臣赴法国道歉的同时,最后以杀为首人员15人,军遣21人,将天津知府、知县以失职罪发往黑龙江,并赔偿外国人各种损失银46万两结案。

 

 

巨案了结惹非议

 

案子结了,办案的曾国藩却意外成为了众矢之的。


同僚和知识分子,都异口同声地抨击曾国藩对外太软,对本国官员和百姓又太苛。曾曾藩之子曾纪泽回忆说:“其时京城士大夫骂者颇多,臣父亲引咎自责,寄朋友的信,常写‘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八字”。


“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八字道尽了儒家文化信徒曾国藩的隐衷。

 


曾国藩在向清廷请示善后办法中,剀切陈词,“中国目前之力,实难遽起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法。……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衅,实天下生民之福。惟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臣以无备之故,办理过柔,寸心抱疚。”说到底,对外强硬,除了遵守国际交往的一般准则,也是需要实力作后盾的。


后代论史者说教案善后期间,正值法国在普法战争中焦头烂额之际,清王朝完全可以强硬一些,殊不知外交上的折冲樽樽俎借力打力当然是一种技巧,曾几何时,强权也的确曾经压倒公理,但作为弱势且并不占理的清王朝,面对多国强权的抗议和干涉,又哪有四两拨千斤的妙法以避免实祸?


中外交往中的谣言引发巨案,后世读者当能抛掉情绪化的东西,思考一些真问题。比如:怎样才能培育消解谣言的能力?


一个意味深长的现象是:谣言无处不有,但晚清华洋杂处、报业渐次发达、相对最为开放的上海为什么没有发生一起因谣言而起的教案,也未受相关冲突的严重波及?这难道是一种偶然吗?

 

编辑: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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