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行政院长碰硬，小记者豪气从何而来
撰文|黄大拿
“我的看法与你恰恰相反，我相信我和汪碰，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因为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汪不能做一辈子行政院长！”
近百年来，中国不幸，遭逢数千年未有之奇劫巨变；中国有幸，奇劫巨变中也诞生了无数矫矫不群的人物。
今天介绍一个敢于和行政院长碰硬的报界奇才。
不仅仅是碰硬，而且坚信自己一定是胜利的一方！
这种豪气从何而来？
一
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他不能做一辈子行政院长！
中国有幸，近百年来诞生了无数矫矫不群的人物。
如何尽快贴近这些人物，阅读商务印书馆2010年出版的《百年国士》全四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百年国士》选文300余篇，体例是以人为经，每一名家之下，或自叙，或思亲，或忆旧，或伤逝，均为一时传诵之名文，可供欣赏也卓具史料价值。翻读一过，多数名家都为大陆读者所熟悉，但也有例外，比如成舍我。
中国自清末始有真正意义上的新闻业，但发展极为迅猛，涌现了许多奇才。成舍我(1898-1991年)即为其中之特异者，其人少年时代与新闻结缘，13岁被新闻机构聘为记者，此后更一手创办《世界晚报》、《世界日报》、《民生报》、《立报》，又曾创建多所新闻专科学校，其业绩在近代新闻史上堪称彪炳。
《百年国士》中收录了一篇题为《我有过三次值得追忆的“笑”》的长文，这是成舍我晚年定居于中国台北后所写的自叙。
所谓“三次值得追忆的‘笑’”，其实均是成氏从事新闻业以来九死一生之经历，如其在创办《世界日报》之时，几乎步了著名记者林白水的后尘，被军阀张宗昌枪毙，只是因为张宗昌新娶一房姨太，不愿沾上“晦气”，枪毙的命令稍迟下达了而已。
明明是釜底游魂侥幸存活归来，成氏笔下，却仅仅是值得一笑，可见其人之豪气。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豪气并非成舍我的一时之作秀，他的豪放不羁渗透着他对自己和所从事职业的独特理解。
民国二十三年，成舍我主办的南京《民生报》因为揭发国民政府行政院政务处长彭学沛于经手建筑行政院官署时贪污舞弊，时任行政院长的汪精卫勃然大怒。
尽管舞弊事实俱在，但汪精卫仍动用个人权势将《民生报》非法封闭，并将成氏拘禁了40天，并勒令成氏今后不得在南京办报，成为当时轰动全国之大案。
成舍我出狱之后，汪精卫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太不开明，于是叫人示意，如果成舍我赔罪，则双方可以达成谅解。
居间奔走的朋友劝说成舍我：新闻记者和行政院长碰，结果总要头血流的，何苦来哉？你和汪院长还是讲和吧，搭上这层关系，以后办报好处多的是。
不料面对这一番好意，成氏朗声一笑，答曰：
“我的看法与你恰恰相反，我相信我和汪碰，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因为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汪不能做一辈子行政院长！”
二
豪气不可能从天而降
“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汪不能做一辈子行政院长！”
成舍我的豪语当然掷地有声，其博得今人之叹赏顺理成章。
当下，人们可能出于一种怀旧的心理，关于民国知识分子的许多轶事都在流传，赞扬民国知识分子所谓气节、风骨的文章堪称满坑满谷。
类似成舍我这样的文人，他们的豪气究竟从何而来？真的是天生的吗？
其实，“豪气”也是要有基础的，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社会给知识分子的出路必须足够宽广，一个得罪了国家最高行政首脑的人，还可以不受制约地去捧新闻记者这个饭碗。
否则，既无所逃于天地间，保命之不暇，哪里还敢说出这样的“狠话”呢？
成舍人等人的毫气自然与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那种道德使命感有关。除此之外，似乎还应注意近代以来中国社会所发生的深化变化。
由晚清入民国，随着市民社会雏形的建立，并非为单一组织和个人所控制的资本，越来越深地界入和影响着所有中国人的生活，而这种变化在公共领域体现得尤为清晰，所以，公民自由言说的空间是不可抗拒地扩大了，哪怕要阻挡这种趋势的是多么铁腕的人物。
哈耶克在他的书中说过：“只是由于生产资料掌握在许多个独立行动的人手里，才没有人有控制我们的全权，我们才能够以个人的身份来决定我们要做的事情。”
同时哈耶克又指出，“在一个竞争性的社会中，我们的选择自由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如果某一个人拒绝满足我们的希望，我们可以转向另一个人。但如果我们面对一个垄断者时，我们将唯他之命是从。”
哈耶克的这两段话实为理解成舍我、汪精卫以及双方冲突乃至整个民国历史的钥匙。
看来，读这厚厚四本《百年国士》，不仅仅可以知人，得到知识性的熏陶，也许还有一个很重大的收获，这就是可以更完整更准确地认识过去的时代，可以对中国未来的进程有一个较为理性的认知。
编辑：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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