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微博上关注“独角鹿西洋古董”已经三四年了，主理人将自己收藏的18至19世纪欧洲的古董珠宝、家具、钟表、摆件、瓷器、雕塑、油画、屏风……拍成精美的照片，配以详尽的文字，介绍给大家。不知不觉间，这个账号已经拥有了23万粉丝。没想到的是，这间西洋古董店，竟然就藏在深圳。我难掩兴奋地参观了独角鹿流光溢彩的瑰丽展厅，并激动地介绍给大家。
我在：独角鹿古董是什么时间，在什么样的契机下成立的？黄婷怡：我们一共有三位创始人，两位都是学艺术出身，一位留法八年，基于审美观的高度一致以及对西方艺术文化的兴趣，于是有了最初独角鹿的雏形，起步时间是在2013年的夏天，当时我们只要淘到喜欢的孤品就会分享出来，并且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累积了一群热爱者，直到2014年正式成立。独角鹿逐渐搜寻更多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审视美的标准也越来越高，和支持我们的热爱者一样，一直在不断成长中。黄婷怡：主要的收藏品类有欧洲18世纪、19世纪的古董珠宝、金银作品、家具、摆件、钟表、瓷器，雕塑、油画等。还有日本江户时代末到明治时代比较有代表性的艺术品：浮世绘、绘本、漆器、瓷器等，以及中国清代至20世纪初期的外销艺术品，也有不少。起步时间是在2013年的夏天，当时我们只要淘到喜欢的孤品就会分享出来，并且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累积了一群热爱者，直到2014年正式成立。我在：你们挑选藏品的标准是什么？在收古董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有趣的故事？黄婷怡：简单地说，就是要好、要真。我们会做大量的前期工作，保证藏品的真实性。我们会在欧洲亲自拜访藏家，与藏家详谈，仔细检查每个细节。我们的同事通过不同语言的资料，进一步调查每件藏品，当然我们还有国内外的古董与艺术品专家支持，他们会给出专业的意见。
至于趣事，那就太多了。之前我们遇到了一款古董壁炉屏风，是19世纪末法国家具领域最顶级的林克工坊与当时获得大奖的壁炉屏风工坊合作制造的，单是这一点就已非常难得，相当于现在LV与最大牌的艺术家合作的限量款。加上年代比较远，它的收藏价值就更高了。我们看着这个壁炉屏风好像有点眼熟，再翻一下资料，原来上一年我们在《唐顿庄园》拍摄地英国海克利尔城堡里遇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壁炉屏风。而且，在《唐顿庄园》剧集里，这件屏风也不只出现了一次。再看历史资料，海克利尔城堡在19世纪末拍摄的照片里也出现了这样一件古董。这可是几率极小的同款啊！1973年法国御窑塞弗尔出品雪花纹描金帝王蓝釉瓷瓶
19世纪中国广州十三行出品银鎏金烧蓝扇骨纸面双面手绘游园图古董折扇
这样的发现其实还有不少，每次都好像发现宝藏一样。有一回我们从一位法国藏家那里找到了一枚古董胸针，原先大家只知道用的材质很稀有，不仅镶嵌了钻石，还用了绿色的石榴石，一般石榴石都是红色的。后来将它拿回中国，我们在原配盒子里发现一张放了很久的字条，用法语写着送给家里后辈的祝福，那是19世纪贵族人家拜访别人或者写字条专用的“便签纸”，上面有一位子爵夫人的名字和头衔。就这样，我们与一个法国古老家族“相遇”了。陈奕迅有句歌词叫“情人若寂寥地出生在1874”，我想，收藏的过程就给人们这样相遇的机会，有相遇的期待，就没有人会是寂寥的。我在：你们曾经探访过有名的唐顿庄园和其他一些西方古堡，探访过程有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体验和感受 ? 你们认为，这种古典的贵族的生活方式可以跟现代生活发生连接吗？以何种方式连接呢？黄婷怡：我们在2018年深度探访过《唐顿庄园》主要拍摄地——英国的海克利尔城堡，此外还有2005年《傲慢与偏见》的取景地——英格兰的查茨沃斯庄园，今年还拍摄了法国的枫丹白露宫、沃子爵堡、卢瓦尔河谷的吕德城堡等。这些城堡、庄园在英法两国非常有名，它们本身与两国的王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亲身走进这些地方，听人讲述古堡历史，是极难得的经历。《唐顿庄园》主要拍摄地、英国的海克利尔城堡（图片来自于LicorneUnique）比如“唐顿庄园”的卡那封伯爵夫人，她接受我们采访的那天日程安排得很满，要安排整个城堡从维护到媒体再到艺术品修复等各种工作，策划当地的重要活动，安排当地中小学生参观城堡的各种细节，还要接受不止一个媒体采访……这更像是运营一家当代企业。电视剧里面的唐顿女主人Cora有她的责任，现在的伯爵夫人也有，她们在很多方面是相似的。现在的伯爵夫人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现代女性，她曾是普华永道的注册会计师，也曾经进修德语。成为伯爵夫人后，她出过几本历史类的书，探究一两百年前的伯爵夫人的生活。去了解过去，也帮助她完成她的工作。
现代生活也是从以前演变成现在的样子，有时你甚至在以往的故事里找到与自己惊人相似的情景。要说古典生活方式跟现在能不能连接，总有点割断了现代跟古典的感觉。其实不然。再说古董和艺术品。很多时候，我们与前人对美的感受是相通的，这也让真正好的艺术即使经历长久岁月，仍然很有价值。你可能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但还是能感受到它的魅力。
1800年代英国Cary地球仪制作公司出品桃花心木支架地球仪及天体仪
很多时候，我们与前人对美的感受是相通的，这也让真正好的艺术即使经历长久岁月，仍然很有价值。
而且，在这个5G都快要普及的时代，我们仍在寻找自己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与从前的人一样。过去，舞会、宴会是主要的社交方式。现在我们使用手机、社交媒体，交流时也需要准则和礼仪。很多过去的物件，打个比方，女士用的扇子以前被称为“上流社交入场券”。怒不轻言，爱可秘传，她们用扇子来表达情绪。我们现在极少有可以重现一两百年前这种礼仪的场合，但是，这些往昔的社交礼仪进入到当代人的视野时，它的意义并不在于“重复再造”，相反，它是一种回味，在回味中，我们逐渐认清真正重要的东西。
我在：你们觉得西洋古董和现代工业品相比最大的魅力是什么？黄婷怡：也许可以说是温度吧。很多纯手工制作的古董，经历一两百年仍然震撼人心。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留下来，比如一件很有时代风格的18世纪法国珠宝，它一定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法国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经历和很大的变动，不少昂贵的器物都因而消失。这些古董走过的时间，也早就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这一点是现代的东西没有办法比的。更直观的是，很多从前的工艺已经不再应用，比如铜作艺术品上的古法鎏金，这种工艺在1830年代以后的欧洲就很少见到，基本上只有法国工匠会坚持，很多都用电镀镀金了。这两种工艺的质感很不一样，古法鎏金看起来更浓厚，更华丽。
这些古董走过的时间，也早就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这一点是现代的东西没有办法比的。这些物件背后，都是真实的历史与信念。技术、工艺会变化，我们使用物件的方式也在变化，人与物件之间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一件古董，你可以在知道它从前的故事之后，再思考你怎样与它发生关系，比如古董怀表，你可以选择欣赏一两百年前的机芯机械工艺；也可以选择将它作为珠宝搭配喜欢的服装佩戴，它的故事不会结束，反而因为你而延续下去。这也是传承的一种方式。我在：有些古董对应的生活方式，我们现代生活仍然保留，比如桌椅、杯碟等等；也有一些物件对应的生活习惯，其实已经从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你们在挑选物件的时候会有偏重吗？有哪些有趣味的生活细节已经消失了呢？黄婷怡：自然，我们也是有挑选的。有很多收藏者希望与藏品一起生活，因此需要可以使用的杯碟、桌椅。使用古董并不是不可企及的事，很多国外藏家家里有一代代人传承的瓷器、银器套件，百余年里，家族中人仍在使用，只要适当保管，仍可留给未来世代。我们会尽量为这类藏家寻找高品质的、有功能性的藏品。
1860-1870年代拿破仑三世时期法国家具大师G. Viardot签名浮雕镂雕东方风格靠背椅
如果一位女士一下闭上了扇子，她很可能是认为你太鲁莽了。如果她用扇子半遮住脸，那表明她很喜欢你。
但这并不意味着，很多人日常生活中已经少见、已经不使用的东西完全失去了价值。毕竟收藏并不全部是为了使用。比如刚才提到的古董扇子。以前，这些扇子可以用来展示“扇语”，这是18-19世纪上流女士的密语，不同的动作可以传达不同的意义。比如说，如果一位女士一下闭上了扇子，她很可能是认为你太鲁莽了。如果她用扇子半遮住脸，那表明她很喜欢你。今日在欧洲也不会再见到这样的细节。但是现在有不少热衷于服装历史、时尚等方面的藏家依然对这类藏品很有热情。而且这些作品本身也是当时匠人花费不少心力制作的，很多工艺已经无法再在当代作品中找到同样的质感。通过这些古董，人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从前的精细工艺可以达到怎样的境界。我在：你们的社交媒体运营得非常成功，有许多的粉丝，这个出乎你们的意料吗？有没有遇到一些有趣的客人？黄婷怡：应该说是惊喜吧，我们原先并没有预料到有这么多对欧洲古董与艺术感兴趣的粉丝。看到大家愿意分享我们的内容，也有很多真心喜欢这些内容的留言，这是对我们所有同事最有力的鼓励。我们比较熟悉的一些藏家里，有不少是通过社交媒体认识的。比如微博上很多人喜欢的瓷器藏家@chienlc简先生和收藏扇子、娃娃等等的宁宁，还有一些是我们目前计划做专题的设计师和收藏家。要说有趣的话，很多遇到的人都非常有意思，他们心存热爱，你可以通过很多细节分享到这种热爱，这让他们很有魅力。
19世纪末明治时代日本出品正次签名制作纯银底座芝山镶嵌金地花瓶一对
我在：如果我现在是一个刚刚开始想要开始收藏西洋古董的客人，您会对我有哪些建议呢？黄婷怡：我们接触过的多位艺术收藏领域国际专家都有同样的建议，那就是，进入西洋古董收藏之初，首先多去看。观看可以让人得到美的感受，无论是去博物馆，还是通过媒体的介绍去看，都是一种积累与学习的途径。如果你在看的过程中，遇到了让你念念不忘的东西，请珍惜这一段缘分。也许这就是你开始收藏的第一步。接下来，你可以进一步地了解它，咨询与它相关的专业人士，听听它的故事，继续享受它带给你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