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民粹主义解释「特朗普现象」靠谱吗？
▲本周四（7月4日）晚八点，著名政治学学者、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丛日云老师要来明白直播间啦。本次直播的主题是「西方知识界的猎巫行动--谈以民粹主义解释特朗普现象的误区」，敬请期待～
01.
「特朗普现象」的出现
作为美国第四十五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绝对是近几届美国总统中，最具话题、且最富争议的总统。
早在2018年初，美国本土一档颇受欢迎的脱口秀节目——《吉米鸡毛秀》，就曾以「你认为特朗普就任后的第一年表现如何？」（HOW DO YOU THINK TRUMP HAS DONE IN HIS FIRST YEAR IN OFFICE?）为话题，在线下以美国小朋友为对象，展开了一次随机采访。
小朋友们有的学特朗普「you are fired！」，有的学特朗普「It gonna be great」，还有学他让人「shut up」，唯妙唯俏，令人捧腹。
多数被采访到的小朋友都不喜欢特朗普，有因为害怕遇到核袭击而担忧特朗普处理不好北朝鲜关系的，有因为喜欢墨西哥所以不喜欢特朗普准备在墨西哥边界筑墙的，还有不喜欢特朗普「小手」的，有认为特朗普不聪明，因为他待人很坏等等。
采访视频中唯一一个表示特朗普「great」的孩子，对话是这样的：
——How do you think Trump has done in his first year in office?
（你认为特朗普就任后的第一年表现如何？）
——Gteat.
（很棒。）
——What do you think he's done it's so great?
（他做了什么很棒？）
——To save the world.
（拯救世界。）
——He saved the world form what?
（他从什么地方把世界拯救了？）
——From harmony.
（从和睦之中。）
▲在《吉米鸡毛秀》中，节目组曾在线下采访了许多美国小朋友，并询问他们对总统特朗普的真实看法。而小朋友们则以特有的童真，向我们诙谐地展现出了他们心中的特朗普形象。视频来源：Jimmy Kimmel Live
童言无忌。特朗普把世界从和睦状态拯救出来，从此世界不和睦了。仅就这番对话内容来看，我们也许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一窥特朗普在「美国人」（如果可以被采访对象代表的话），抑或美国诸多媒体心目中的形象。
从早先「移民禁令」的签署，并主张在美、墨边境高筑围墙，到美国联邦调查局就「通俄门」事件对其展开调查，再到近期的贸易问题等，特朗普的一举一动都吸引了全球范围内各界人士的关注。
相当普遍的看法是：特朗普的言行正在撕裂民众与媒体，而特朗普的上台，更被认为是「民粹主义」的胜利。但在著名政治学学者，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的丛日云老师看来，用「民粹主义」来分析特朗普现象，恐怕并不准确。
02.
什么是民粹主义？
「民粹主义」的概念，学术界至今也没有给出精准的定义。
「民粹主义」译自英文populism，如果直译就是平民主义。这个词最早来源于俄语里的narodnik，词根是农民，代表着俄国当年最崇拜农民的一个派别，可称之为俄国民粹派。他们认为俄罗斯民族精神、俄罗斯的高贵品德都体现在农民身上，知识分子应该跪倒在农民面前。英语世界里的populism稍微平和些，但也表达了对平民的推崇与高度认可。
不知道谁最早在中文里把populism翻译成民粹主义，他应该是想用「粹」来表示「唯民是粹」的含义。粹在《说文》中的本意是「不杂」，可以引申为纯粹、精华。所以民粹代表着对民众的赞美，民众不是精英眼中的乌合之众，乃是高贵美好的，反而精英是伪善的。以这个意思理解，民粹主义与精英主义是互相对立的。
对民粹主义，丛日云老师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从精英民主、大众民主到民粹化民主——论西方民主的民粹化趋向》一文中，丛老师指出，有关民主与民粹主义在字面上的讨论，无疑会给世人带来概念上的误导，而这样的讨论也「并没有揭示『民』的真实内涵」。
民粹主义之「民」，并非「人民」，而专指「平民」。「人民」包括精英与平民，民粹主义的「民」，强调的是平民，即「人民中的平民、下层或各种弱势群体」。
因此，所谓民粹主义，便是近乎无原则迎合这一部分人的利益诉求，在没有上限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予以合理化并加以满足。显然，对于这个很容易就被「玩儿脱」的民粹主义，整个人类社会都需要警惕。
▲2017年，《大西洋报》就曾以「民粹主义者是啥？特朗普算是吗？」为题做过报道。@路透社
这样「危险」的民粹主义，又是怎样出现的呢？
丛日云老师认为，「民主内含着民粹主义的基因」。换句话说，民主从出现开始，便天然含着滑向民粹主义的趋势。而根源，就要从民主的两大特征——平等主义与个体主义一一说起。
所谓平等主义，出现于古希腊城邦时代，指的是每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都有平等的内在价值，是共同体中平等的一员，应当「获得同等的尊重、机会、权利和其他有价值之物」；至于个体主义，在从日云老师看来，则伴随着基督教的出现而兴起，它指的是每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独立、自主，有能力与资格决定自己的事务，追求实现个人独立与自由的最大化。
丛老师指出，平等的范围决定了民主的范围，古代社会贵族内部的平等带来了贵族民主，现代社会在民族国家边界内的全民平等带来了全民民主。平等内涵的泛化也改变着民主的面貌。人类平等观念依次经历了特定身份的平等、普遍的人格平等、在法律面前的人人平等、政治权利的平等、政治影响力的平等，不同的平等观念塑造了不同类型的民主。个体的独立还带来个人的成长，这意味着主体意识的增强，公民的尊严感、主人意识、权利意识和参与意识的增长，意味着个性的自由展现和个人欲求的自由申张。
这一切，都是推动民主的力量。
但是，丛老师同时也指出，平等主义和个体主义的扩展，在合理的界限内带来了民主的繁荣，也是西方文明活力和魅力所在。但突破某个界限，就成为民主的败坏性力量，甚至是文明衰败的因素。
确实，凡事就怕过犹不及。导致民主滑向民粹的原因之一，即平等主义的扩展与泛化：「由有限的平等走向无限的极端平等，形成『越平等越好的原则』，甚至形成逆向歧视」；
原因之二，个体主义的扩展，「不断扩展其领域，直到突破各种限制，形成『越自由越好的原则』，由规范的（有限制的）个体主义走向放纵的个体主义」。
此外，论及现代民主，自中世纪开始，也经历了精英民主向大众民主的转变。精英与大众（一般意义上的「人民」）之间，在力量上此消彼长，即由最初的精英民主（脱胎于中世纪的贵族民主），到之后精英-大众平衡的民主（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随着普选权的合理化与制度化而出现），再到现在的大众民主趋势（隐含着民粹化趋势）。
以丛老师的观察，当代西方民主，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民粹化了，并且仍然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03.
重新理解西方政治文化
丛日云老师现为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长期从事西方政治学理论研究与教学。丛老师就像是一个穿梭于中西政治文明之间的思考者，始终关注西方的政治文化。从他在中国政法大学开设的「西方政治思想史」、「当代西方政治哲学」、「西方政治文化传统」与「西方政治学名著选读」等课程中，就可以窥见端倪。
丛老师自始至终都对西方的政治文化，以及由此引申出的人权思想、公民文化、基督教乃至民粹主义等问题，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与思考。同时，丛老师也把研究的落脚点放在了国家的发展问题上，表现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理应具备的家国情怀与责任担当。
作为近年来西方政治文化领域里发生的有关「民粹主义」的大事件，「特朗普现象」的火热，同样引起了丛日云的关注。丛日云以当代政治文化研究大师英格尔哈特（Ronald F. Inglehart）提出的「后物质主义」理论入手，提出了自己的理解。
按照英格尔哈特的观点，西方世界的主流价值观念，便在那场开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权利革命」中，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总的来说，就是由对物质主义的追求，转变为对后物质主义的追求。
物质主义代表了对物质层面的追求，即强调「经济和人身安全」；后物质主义则代表了对精神层面的追求，即强调「自我表现、生活质量」，涵盖的议题包括了生态、种族、新移民、性别角色与性道德、个人生活方式的自由选择等。当代西方社会从物质主义转向后物质主义的价值观念变化，带来了西方文明的当代危机。
简单说，在经济全球化中，西方社会将再无力应对前现代化国家在物质主义层面上的竞争，而这会掏空以「后物质主义」为观念核心的西方社会的物质基础，从而持续削弱西方的力量，西方文明的根基将受到威胁。
同时文化全球化与政治全球化的进程中，西方社会的民族国家、民族意识、传统宗教等在走向衰退，另一方面，非西方世界的民族主义、传统宗教却在复兴，而且西方社会的后现代主义使当代西方缺乏与各种前现代国家、反现代国家斗争的意愿与能力。这都削弱了代表现代化的西方世界的力量。
丛老师认为，西方文明的困境，是一种发达病、文明病，是现代文明综合症。文明并不一定意味着竞争力，当年罗马文明被文明程度远低于自己的蛮族入侵而走向衰亡，那么，今天西方世界的后现代文明会重蹈覆辙吗？
丛老师正是在这个意义理解「特朗普现象」。于他而言，「特朗普现象」并不代表「反全球化」或「全球化」，或简单的「民粹主义」，而是西方世界在反思「后物质主义」之后的调整，重新调整到以物质主义价值观为基础的全球化战略上。
那么民粹主义与物质主义、非物质主义的关系是什么？特朗普现象与民粹主义的关系如何？怎么深刻理解背后的道理？
7月4日（周四）晚8点，「明白知识圈」特邀丛日云老师为我们带来「西方知识界的猎巫行动——谈以民粹主义解释特朗普现象的误区」的精彩主题直播，学友们，让我们一起期待，坐听丛老师的精彩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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