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国情咨文演说，将通过宪法改革，赋予联邦国会更大权力。随后，总理梅德韦杰夫宣布政府全体辞职，以便总统可以采取任何必要措施。俄罗斯到底发生了啥？
政府咋说辞职就辞职？
普京口中的宪法改革又将会是什么神操作？
| 1月15日，普京发表国情咨文演说；图片来源：Reuters还有，现任总理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一样，又当过总统又当过总理，但不管梅德韦杰夫当什么，他的权力似乎都不如普京大，这又是什么原因？
01 俄罗斯的政治结构
我们知道，美国的政治框架是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总统又是国家元首，又是行政首脑；以英国为代表的议会制国家，国家元首是女王/国王或者虚位没有实权的总统，行政首脑是总理/首相，由议会多数党领袖担任。但是俄罗斯不一样，它实行联邦共和制，有总统、总理，也有国会，但它既不像美国，也不像英国。实际上，俄罗斯的政治结构和法国更相似，都是半总统制。半总统制混合了总统制和议会制，既有总统，也有总理，两者都有行政实权，因此也可以称之为「双首长制」。| 1月15日，年度国情咨文演讲后的总统普京和总理梅德韦杰夫。首先，俄罗斯国家元首是总统，由全民直选产生，当选后权力很大；而俄罗斯的总理，则由总统提名，经过俄罗斯联邦会议，也就是联邦国会的批准。所以我们会看到，普京-梅德韦杰夫模式在俄罗斯的总统/总理宝座上轮番上阵。第二，联邦国会是最高立法机关，对总统的权力构成约束。联邦国会也分为上下两院，联邦院（Federal Council）是上议院，国家杜马（State Duma）是下议院。联邦院与美国国会的参议院类似，负责批准总统的人事任命和紧急令，任命联邦法官，还可以弹劾总统。在人员组成上，联邦院的会议主席是仅次于总统和总理的国家领导人，其议员由联邦内85个自治权不等的联邦主体各派2名代表组成，这些代表并非民选，其中一名来自地方立法机构，另一名来自地方行政机构，他们都是地方行政首长和议会议长推派的政治精英。| 2002年5月21日，普京在联邦院召开的会议中。
国家杜马则类似于美国的众议院，一共有450位议员，全都由民选产生。作为立法机构，国家杜马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制定联邦法律，其立法权力要高于联邦院，比如联邦院负责审议国家杜马提出的法案，但不可以进行修改。如果该法案联邦院被否决的话，国家杜马可以在取得三分之二多数赞成票后可以否决掉联邦院的决定。除此以外，国家杜马还拥有批准总统对总理任命的权力。但在实操过程中，俄罗斯还没有出现国家杜马把总统提名的总理「退货」的情况。| 2018年6月21日，韩国总统文在寅访问俄罗斯，在国家杜马作演讲。
俄罗斯独立之后，从1993年颁布新宪法到2007年期间，为了制衡各种政治力量，国家杜马的议员选举采用混合的形式，一半席位（225名）是比例代表制，按照得票比例分配议席；另一半（225名）则是单一选区选举。但在2005年5月，总统普京提议全部议席选举改为政党比例代表制，议员在全国范围内，由政党人数比例选举产生。2007年，新的一届国家杜马就是按照这种制度选举的，这是为了让普京所在的统一俄罗斯党更好地掌控国家杜马。02 总统与国会之争
几乎每个以总统为最高行政首脑的国家，都会爆发总统与国会之间的权力争斗，在俄罗斯也不例外。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后，当时的立法机关是俄罗斯人民代表大会及常设机构——俄罗斯最高苏维埃。1993年，当时的总统叶利钦和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产生冲突，几乎引发内战，叶利钦调动军队炮轰国会所在大厦「白宫」，解散了人民代表大会和俄罗斯最高苏维埃，这次事件让俄罗斯爆发了宪政危机。| 1993年10月4日，叶利钦调动军队炮轰白宫。这次事件造成187人死亡，437人受伤，是1917年革命以来俄罗斯死伤最惨重的政治事件。
宪政危机结束后，叶利钦发起公民投票通过了新宪法，俄罗斯联邦会议就是这部新宪法的产物。1990-1993年，俄罗斯的立法机构还拥有和总统匹敌的权力，但是1993年宪法颁布以后，在国家权力层面，总统基本上就是独大了。在现行的政治框架里，俄罗斯总统凌驾于国会和总理之上，他可以任免总理，解散联邦国会，而且由于司法机关的人事调动取决于联邦院，所以司法权力也附属于总统。选择半总统制的俄罗斯，总理既要向国会负责，也要向总统负责，当总理和总统政见不同发生冲突时，总理也要服从总统。而当国家发展不好的时候，作为政府首脑的总理就会成为背锅侠。这种情况，可以用「总统权大于责，总理责大于权」来概括。03 普京如何玩转半总统制？
2018年的总统选举，普京以76.67%的支持率胜出，获得连任，这是他第4次担任总统。普京第一次担任总统可以追溯到1999年，当年的12月31日，时任总统叶利钦在新年讲话中突然宣布辞职，由总理普京代替行使总统职责。2000年的大选，普京获得53%的选票，正式出任总统。虽然1993年宪法中规定，「同一个人不得连续任职俄罗斯联邦总统超过两个任期」，但并没有限制一个人担任总统的总时间，也没有说总统不能隔届上任。这也就是为什么普京在2000-2008年两届任期已满后，仍然可以在2012年继续竞选担任总统。| 2000年5月7日，普京在克里姆林宫宣誓就任俄罗斯联邦总统，身旁是前任总统叶利钦。
普京上任后雷厉风行，加强中央集权。甫一上任，他就着手改革地方行政结构，建立了7个新的大行政区，每一个区都由联邦政府即克里姆林宫派官员来领导。在普京担任总统以前，联邦院的代表主要由各州州长和议长担任，地方权力在联邦层面势力很大。2000年5月17日，普京提议联邦国会立法罢免各州州长在联邦院的职务，代之以级别更低的地区代表。也就是说，各州首长不能亲自担任联邦院议员，而只能任命州内的政治精英。2000年7月，在国家杜马和普京的威胁下，联邦院的旧代表以119比18的票数压倒性地通过了这项把自己赶出联邦院的新法律。2004年别斯兰劫持人质事件发生后，普京再次改革联邦院，地方州长不再是民众直选，而改由总统直接任命，各州议会负责批准。这一举措进一步加强了克林姆林宫对联邦院的控制，普京在削弱地方自治权利的同时，同时加强了在联邦院的势力。| 2004年9月1日，车臣分离主义武装分子在俄罗斯南部别斯兰市第一中学发动恐怖袭击，劫持1200多名学生、教师和家长作为人质，其中有326人被杀害。
图片来源：Beslan School Number 12007年国家杜马实行政党比例代表制后，「统一俄罗斯党」一直以来都是国家杜马中的多数党，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他们两人先后担任该党主席，控制了国家杜马的普京，执政起来顺风顺水。难道所有反对普京的人，就不能在国家杜马中占有席位，联合起来反对吗？要想在国家杜马有席位，政党必须获得5%以上的选票，这项规定在2007年被提升到了7%（后来又辗转降到5%）。也就是说，只要各个零零星星的反对党选票不够，这些小反对派就没法进入国家杜马。随着反对党的减少，「统一俄罗斯党」进一步加强了在国家杜马中的支配地位。好了，前面都说了俄罗斯的总统权力最大，那在2008-2012年期间，普京因为总统任期问题，没法直接当总统的情况，又是怎么占据权力中心的呢？按照俄罗斯宪法的规定，总理由总统提名。所以，这一届的总统梅德韦杰夫任命普京为总理，担任政府首脑。作为普京亲密的政治盟友，在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的4年间，俄罗斯权力重心就从总统转移到了总理身上。半总统制的诡异之处就在于，总统和总理的权力范围并不是那么清晰明了的。只要总统、总理和国会多数党属于同一政党时，国家的权力中心往往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无论这个人担任总统还是总理。至于俄罗斯为什么如此迷恋中央集权，以至于半总统制的政治框架总是围绕普京一人转，普京本人早在2000年第一次竞选时就说：「俄罗斯刚创建时就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而且它正是这样存活下来的......因此，我们有过沙皇，接着是共产主义。现在则有....总统制度。」普京其实说了句大实话，半总统制，其实就是政治转型过程中出现了权力的真空，从而造成先前权力与政府之间的二元对立。对于俄罗斯，这些极大的权力，先是来自于沙皇，后来自于苏共。
04 半总统制的渊源
政治学上的「半总统制」概念出现得很晚，1970年，法国法学家莫里斯·杜瓦杰 （Maurice Duverger）正式使用「半总统制政体」（semi-presidentialist regime）这个概念来称呼法国第五共和国的政体。后来。杜瓦杰又把这个概念运用到别的国家。| 莫里斯·杜瓦杰（1917-2014年），法国法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
杜瓦杰概括了半总统制的三个特征：
第二，总统有一些特殊的，相当大的（considerable）行政权力；「除总统外，尚有必须获得国会信任始能在位，并与其相对的内阁总理与内阁，他们掌有行政权。」半总统制还可分为总统-议会制和总统-总理制。俄罗斯就属于前者，即总理和内阁由总统任命，而无需或者只是象征性地征询国会的意见，总统还可以解散国会，发起公投重新选举新一届国会。实际上，半总统制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魏玛宪法》可以看作是世界上最早的半总统制宪法。当时由于德国皇帝退位，权力真空下，极左和极右势力都登上了德国的政治舞台，也因为《魏玛宪法》的制宪失误，德国给自己和世界带来了惨痛的代价。法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成熟稳定的半总统制国家，1958年成立的第五共和国政府实行的是总统总理制，总理和内阁只向国会负责，而不用听命于总统，只有国会有权撤换总理和内阁，但另一方面，总统也有权解散国会。| 二战结束后，法国第四共和国实行议会制，总统只具象征性作用。1958年，法国因无法应对阿尔及利亚危机而陷入崩溃。戴高乐再度出山，颁布了新宪法，第五共和国成立。和总统制、议会制相比，半总统制更像是一种政治制度的「未完成」状态，对它的评价也往往比不上其他民主制度。尽管如此，苏联解体后，大多数新兴民主国家都效仿法国，实行半总统制。在今天，共有30多个国家实行这一制度，其中就包括俄罗斯。至于普京口中所说的宪法改革会给俄罗斯带来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给普京带来什么。毕竟，作为一位政治强人，普京不仅参与了俄罗斯权力的游戏，而且还制定了游戏的规则。■▽▽▽明白推出的通识教育APP知鸦已经上线啦，扫描下方海报二维码或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即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