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的最后十小时

最近，各类社交媒体的热搜上出现了一个话题「为自保关闭他人逃生通道违法吗？」

你大概知道这个话题在谈论的是江歌案了。

2021年4月15日上午，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江秋莲（江歌母亲）诉刘暖曦（刘鑫现用名）侵害生命权一案。

| 江秋莲诉刘暖曦一案庭审现场。

图片来源：城阳区法院微博

从2016年算起，这个案件已经发生近五年了。

五年来，一边是痛失爱女、撕心裂肺的母亲，一边是捂住耳朵、控诉网暴与隐私泄露的当事人，如光怪陆离的棱镜，每一片都展现截然不同的画面。

唯有那个阳光善良的女孩江歌，在棱镜中永远失语了。

如今，这个各说各话的罗生门，似乎终于要走向结局了。

女儿的悲剧

在庭审现场，原告方播放了一段13分钟长的视频。

视频由律师团队在结合司法案卷、警方的调查制作而成，试图还原江歌遇害的最后十小时。

刘鑫的两通报警电话、江歌临终前的惨叫声都通过视频的记录，首次向公众公开。

| 原告方在庭审现场播放的13分钟视频，试图还原江歌遇害现场。

根据视频中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车站视频截图、报警电话录音以及其他有关材料，整起事情的时间线基本如下：

| 刘鑫阻止江歌报警。

图片来源：黄乐平律师微博

在观看视频后，被告方代理律师当庭表示，对于江歌与刘鑫的微信对话内容无异议，对于警方提取的车站视频截图无异议，但质疑原告方：

「在两种证据中穿插了他们猜测的、想象的依据。」

双方就「猜测的、想象的」的部分进行了争论。争论的核心焦点在于：刘鑫在案件发生时，到底有没有锁门？

根据杀人凶手陈世峰的供述，刘鑫不仅锁了门，还是她把江歌从房间里推出来的：

「即将进入房间的江歌被刘鑫从里面推出来。随后刘鑫将门从里面锁死。」

而刘鑫一方则辩称，她在报警时说的是「怎么把门锁了，不要闹了」，门并不是她锁上的，后来在事件发生后没有开门，也是报警后据日本警方的明确要求所做的。

| 刘鑫的两次报警电话翻译文件。

图片来源：黄乐平律师微博

江秋莲一方则认为，刘鑫的申辩是不符合事实的。日本住宅安装的房门，若不是内部反锁或用钥匙从外锁住，按下门把手便能直接拉开。

事件发生时，江歌一直在疯狂按门铃，不可能有时间从背包里取出钥匙锁门。因此，门只能是被刘鑫故意反锁的。正是这反锁门的「咔哒」一声，彻底截断了江歌的生路。

原告的代理律师黄乐平就此表示：

「动刀杀人的是陈世峰，但是置江歌于死地的是刘鑫。」

| 江秋莲认为刘鑫应对江歌的死负责。

图片来源：CCTV

在法庭的辩论环节结束后，审判长向原告方询问是否接受调解，原告方的代理律师黄乐平表态「不调解」。被告方代理律师胡贵云则希望「双方能够找到更加人性化、更加温情的路走下去」。

被告方的提议，是在庭审现场一直沉默的「江歌妈妈」江秋莲无法接受的。

对于这位母亲而言，「女儿的悲剧」这一页依然没有翻过去。

向女儿告别

对于2021年4月15日的这场庭审，江秋莲等待已久。

在1624天前，她收到了女儿最后发来的消息：

「妈妈，我到中野站了，这会儿和刘鑫会合，一起回家。」

此后不久，江秋莲便与江歌天人永别了。

在得知女儿的死讯后，江秋莲一时间无法接受。

为什么善良孝顺的女儿会突然之间就被人杀害？

作为一位单身母亲，她从江歌不到两岁开始就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父亲角色的缺失，使得母女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也使得这位含辛茹苦的母亲更加痛苦和无法接受这场悲剧。

带着失女的悲痛，她踏上了漫漫的探寻事件真相之路。

在这条路上，两个无法避开的当事人是陈世峰和刘鑫。

对于杀人凶手陈世峰，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或人脉、学历只有初中毕业的普通退休人员江秋莲能做的只有向社会寻求帮助，并一次次前往日本，收集相关证据。

2017年8月14日和11月11日，江秋莲在国内和日本东京分别发起签名请愿活动，要求判决嫌疑人陈世峰死刑。

2017年12月20日，江歌案宣判，陈世峰被日本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0年。

陈世峰得到了惩罚，江秋莲却没有从刘鑫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 2018年1月24日，刘鑫（右）发布与江歌（左）的合照，江秋莲愤怒回应：「刘鑫，你这个人渣不配提我江歌，不要再玷污我女儿！！！」

图片来源：Sohu

2016年11月6日，在江歌遇害的三天后，刘鑫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

「你（指江秋莲）每天在微博发的那些东西都不着边际，引来无知群众的猜疑，然后对我造成伤害。事情解决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了。再出这种新闻，我就停止协助警察。」

在案发后的两百多天中，江秋莲一直试图与刘鑫联系，期望能从她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可刘鑫的态度是拒绝见面、电话拉黑、信息不回。

长期联系不到刘鑫的江秋莲，最终选择将刘鑫的个人信息发布到了网络上。

半天之后，「失踪」了两百多天的刘鑫就出现了。她威胁江秋莲「限你一天之内撤掉文章，否则死都不会出庭作证」，刘鑫的父亲要起诉江秋莲，刘鑫的母亲更是表示「江歌命短，被杀和刘鑫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迫于舆论压力，在案件发生后的三百天，刘鑫与江秋莲终于在村委会见面了。

在新京报记者的见证下，刘鑫哭着向江秋莲说「对不起，阿姨」，并且解释说：

「我真的没有反锁门。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是陈世峰在外面杀人，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到警察来了，我都没有出去看一眼。」

可当江秋莲问她「你说门没有关，那为什么进不了门？你们一起回家的，为什么一前一后，江歌却进不了门」的时候，刘鑫却无言以对。

江秋莲想要知道的，只是事实。甚至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都未曾想要追究什么，只是想和刘鑫交流，希望得知事情的真相：

「当时没想追究责任，只想知道江歌被害的真相。」

但当事人刘鑫长期消极不合作的方式，和在一次见面道歉后又迅速转冷、不再联系的态度，让江秋莲无法接受。

刘鑫为什么一直这么做？

是因为她始终觉得江歌的死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也是受害者，自己的怯懦是有理由的，自己并不是加害者而不愿承担责任吗？

然而，对刘鑫而言，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未必是矛盾的。陈世峰丧心病狂地杀害江歌与江歌因帮助她而不幸被杀，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在面对陈世峰的威胁时，刘鑫是受害者的一员，在面对江歌的死亡时，她却是加害者的一份子。

即便她不是主要责任人，面对好友母亲恳切的追问，就能始终一言不发了吗？

为了得知事情的真相，江秋莲在2019年10月28日，正式以生命权纠纷为由，向刘鑫提起了诉讼。

这位悲哀而坚定的母亲将第二次走进法庭，用民事诉讼的方式去探究真相。

在开庭审理之时，江秋莲把江歌的背包、眼镜、水杯都带到了现场，她希望将法院的判决结果，法庭最终给出的真相视作对江歌的告慰。

这是一位母亲与自己无辜孩子持续一千六百多天的漫长告别。她用尽了各种方式与手段，只求一个真相，以还孩子一个公道。

江歌妈妈，其情可哀。换位思考，哀痛欲绝。■

参考资料

高伊琛.“江歌母亲诉刘鑫案”庭审直击:公开女儿最后一声呼叫.南方周末, 2021-04-16.
漩涡中的江歌案最全梳理.新京报, 2017-11-14.
于亚妮.首日法庭内外全记录:复盘案发现场.澎湃新闻, 2017-12-11.
潘佳锟.江歌案刘鑫否认反锁屋门 称自己也很痛苦想过轻生.新京报, 2017-11-14.

江歌母亲诉刘鑫案庭审纪实.央视新闻. 202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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