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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ldcon特辑 | 成都大会见闻录(三)

HeavenDuke 科幻百科 2023-11-04

2023年10月22日下午,阴沉了一周的天终于放晴了。我结束了大会日程,从酒店退房,在前台遇到了西夏。他看上去很疲惫,现场的氛围一度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礼貌地上前问我们:要走了是吗?感觉如何?这问题并不好答,成都大会本身也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非一言可蔽之物。但正因为如此,它才值得、也应当被人们以多种方式、多种视角所铭记。依照世界科幻大会(或许是一切科幻大会)的传统,我将在私人闻见录中记录本次参会的体验,这固然是我自己的体验,但我不希望它止步于此,并且我也希望其他科幻迷也能够记下各自的体验。



成都大会见闻录(三)

杨枫(HeavenDu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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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业中:10月18日—19日晨

由于预备期经历了太多意料之外的状况,17日晚,在回酒店的路上,我们提前推演了一些未来可能遭遇的新问题,最后预言对了一件事:清华幻协(B03)的工作人员证还是没有批下来。

10月18日上午,8:40,L老师说随员证出来了,9:36,更新了周边地图和交通管制图,以及更新的交通班车计划。临近十一点,我们拿齐所有物料(不包括参会手册,此时它仍然没有做出来),出发前往现场。下车以后,我摸出嘉宾证,上面用中文写着“天爵”,英文的部分写着“TIAN Jue”。我的笔名只有两个,一个是杨枫,一个是HeavenDuke(只是因为一些朋友觉得发音有点拗口,才让他们叫“天爵”),英文名则一律是Arthur Liu。我问L老师这又是什么情况,L老师说“这是邀请方提供的”,以及“所有国内嘉宾都是中文名(笔名)+拼音,国外的才是英文名,现在制证环节已经结束”。换而言之就是改不了了。遥想2020年CoNZealand上乔治·R.R.马丁在雨果奖颁奖典礼上因姓名拼读问题引发的争议,不禁喟然。

此时已是正午,或许受此影响,会场并没有多少人,连安检处都只剩下一个值班的门卫。我们前往B区摊位,单反已经带着田田和三马把河流的《零重力报》和个人作品集《山间小屋前有条河》运了过来。过了一会,佳风如约而至(他此前承诺来帮忙看18日的摊),令人意外的是,零始真(零哥)也来了——我从2017年开始做“科幻百科”那会,他就一直在帮忙审校,还提供了不少的参考情报,不过一直没见过真人,这次总算是见到了。正逢天意因为前两天的遭遇状态很差,零哥一听说数据库的摊位缺人手,马上说后面几天尽量来帮忙——后面他为此还取消了很多预定的活动,真的很感动。18日的出展就在这样的氛围下面展开。

过了一会河流也来了(我们也是第一次线下见面),和子旋一起。大家互相问候时,来了两位外国人,其中一位是海伦·蒙哥马利(Helen Montgomery)。她在这届大会上是选址投票摊位的工作人员,此前则和我一样是雨果奖获奖粉丝杂志《旅行星球》的编辑。我向她介绍了数据库的工作,给她看了《旅行星球》“中国科幻与太空”双语专号的实体版,还将在场的几位雨果奖入围选手介绍给她。她则向我们展示了她的雨果奖奖杯,还在和我们合影时,把我们揽成一圈,和我们说:等到颁奖典礼时,请我们动用全部的感官和意念,去将那一刻铭记,因为不论是否获奖,它都将成为我们人生中的难忘时刻。

结合前期的体验,这话听上去着实令人百感交集。不过它倒是让我意识到:世界科幻大会确实开始了,至少它的一部分精神还萦绕在这里。

从左到右:河流、我、零始真、子旋、海伦·蒙哥马利

此后半日无事,主要的意外在于由于网络信号不佳,印制纪念卡的打印机无法正常工作。诚如华文所言,在大会上坐摊的一个“坏处”是摊主会被赋予“缚灵”属性,基本没什么机会离开摊位:从18—20日这三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哈啰,我们是中文科幻数据库,感兴趣的话可以介绍一下,我们是……这边是……那边是……”的自我介绍中度过了。对于一名“社交懒惰症患者”而言,几日下来的体验如同持续性的信息过载,如今回忆起来,能清晰记住的,大概只有一些具体的人和具体的几件事了,其中泛泛而论,印象最深刻的,可能就是不知如何就越来越多的礼物,以及时不时就能听到的“我一直在用数据库,真的很好用”,以及“可以帮我再补一点东西”的声音。连同数据库志愿者(佳风、零始真、左左薇拉、子旋、河流、光年、笠原June等)在现场的支持在内,这让我感到,数据库真的是被人关注的,能给人帮到忙的东西。

参展第一天收到的各种礼物,包括侃瑜送的巧克力,八光分、科幻世界和新星出版社送的丝带(新星出版社还送了一个周边瓶盖)、John Smith送的书,光年送的野生科幻迷的徽章,河流给的《零重力报》译者赠刊,清华幻协《我们与大地的距离》主编样书,《Locus》杂志送的贴纸,埋名送的布面画,以及一些科幻迷的留言。子旋还在百忙之中帮我要到了德国作家安德列亚斯·艾希巴赫给《The Hair-Carpet Weavers》的签名,再次赞美他。

另一个令人快乐的事大概就是网友大规模线下认亲了,从豆瓣互关的友邻(比如低庭小玫瑰和野斑马——我看外文书会参考后者的阅读记录,获益颇多)到久隆计划的成员(如守护学徒和火星人小浣熊)等,不一而足。一个比较意外的事情是,在大量慕河流之名赶来的粉丝当中,出现了一位看过我的作品《新春节考》还很喜欢的作者,他还就《树上的九十亿个姐姐》和《新春节考》之间的差异做了一些点评。一点深入的沟通和交流,我觉得身为作者,想要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南开大学灵南科幻协会2018年社长gnihton

笠原June,数据库的主题词条译者之一。

此外还有一些没有参展的团体也跑过来Social,比如北师大的游戏档案馆,他们打算做古早国产游戏的建档,这是一个我比较感兴趣但力不从心的方向(小时候看《我们爱科学》和《电脑报》,上面很多游戏放现在已经没有兼容,也很难找到稳定的安装程序了)。独立游戏工作室“诸葛瓜”则成了数据库的第一个赞助者。我在读本科的时候也做过两年游戏开发,跟他们聊了聊,感觉当年的一些事到现在也仍旧没有变。

诸葛瓜工作室开发的科幻游戏《逐光星火》

尽管如此,但是在国内办会,总会有一些意料之中的展开:摊位搭好没多久,《零重力报》就丢了一本,另一边的对谈阅读材料更是迅速失踪。有的人会像忍者一样盯着你,再漫不经心地翻翻展位上的材料,顺手就装到兜里带走了;有些人则会粗暴地打断你的介绍,直接问丝带和贴纸还有其他物料能不能免费拿。考虑到本次出展所有展品基本都是免费发放,主打一个以物料换社交,遇到这类选手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更尴尬的还有上来就问“你们的商业模式是什么?你们的产品的盈利点在什么?”的人(有时问《零重力报》,有时问数据库)——在中国,科幻爱好者和科幻产业在这种问题上几乎没有什么对话的可能性,凸显一个对不上电波。每当我们试图解释这是志愿的公益项目时,他们最后就摇摇头走了。还有一位老先生刚一到摊位就摆出“让我来考考你”的姿态,打开数据库搜索“童恩正”,试图找出数据库的不足来。不知道海外的科幻大会上是怎么样的,不过从以往在APSFcon和园博园的中国科幻大会上出展的经历看,这种情况及其背后的文化代沟还将长期存在下去。

2019年中国科幻大会在北京园博园召开,协会成员除出展外,还在粉丝摊位现场召开了笔会,精品会刊第二卷《E=mc³:边角料科研奇思录》就是在这届大会上完成初步组稿的。

在这样的氛围下,18日晚上5:30,数据库结束了第一天的展览。收摊之前,负责摊位事务的L老师过来说,七点半开幕式之前,有当地领导会来展区视察,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参观,问我们能不能延展。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此时大家的体力基本已经透支——河流甚至在两点多的时候来摊位合完影就因为缺氧而回酒店休息了。值得庆幸的是,这天的班车总算准点停在了正确的地点。

回程路上,我想起前一天主题沙龙的问题过了一天还没有回音,就又问对接的LY老师,有没有进展。LY老师没有说进展的事,把领导N老师的电话推了过来,让我联系他解决。由于已经经过了太多的手续,这种甩手掌柜又拉新对接人进来的行为让我非常恼火,于是就说既然没法控制人数,那笔会没法在50多人(标配是52人)的情况下办,那就不办了。过了一会,N老师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建议让不参加讨论的人在周围旁观。我感觉这种建议很荒谬(公开笔会只会干预作者发挥),就问他办没办过这种活动。他先是用“这是世界级的大会,不能控制人数,来了都得允许进场,以前都是这样”来搪塞我(我从2019年到这一届的五届大会都参加了,19和23年是线下,20-22年是线上),然后搬出来“您是签过承诺书的吧?”来压我,最后跟我说“反正我们是没法控制人数”,让我“冷静冷静”。这个事于是就没辙了。再后面申幻小助手来找我,说沟通有问题,能解决,能闭门。但到这时一方面基本的信任已经没有了,另一方面我已经和作者们另约了别处,于是笔会就此作罢,新地点一开始选在了科幻馆的会员餐厅(有长桌,非饭点人也不算太多,还可以吃喝),后来改在了温德姆酒店的大堂。

温德姆酒店大堂的嘉宾休息区,21号上午我们在这里举行了笔会。

天意此时的状态已经跌落至谷底,开始无差别毒舌所有人。我和他在客房聊了一会,然后发现光年(阿道)也没有参加开幕式,于是问他约不约饭,他说行,然后重演了我们在17号晚上经历的事。快八点时,我们总算在酒店附近的印象李庄家宴馆聚上了餐,算是有一点科幻迷聚会的氛围了。席间聊了很多各自遭遇的不快,释放了一下情绪。吃到九点左右,侃瑜也赶到了,给大家送了她从挪威带过来的巧克力。她是这次大会的嘉宾的协调人之一,其间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于是接下来又是新的一轮吐槽。

回酒店时,光年说英国科幻迷John Smith给我寄了礼物。我们到前台旁边的物料存放点,他在那里取出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还有给其他几位中国科幻迷的东西。拆开之后,给我的那份是阿德里安·柴可夫斯基的“时间之子”三部曲的签名本原版书,以及“企鹅经典”系列(也就是“小黑书”系列)中的玛格丽特·卡文迪什的文集。我之前翻译了她的《光辉灿烂的世界》(也就是《燃烧的世界》)到中文,当时和他交流了很多轮,磨合过一些具体的文本问题。这份礼物着实用心了。

虽然情绪释放了一轮,也拿到了意外的赠礼,但看到天意的状态,我还是感觉很压抑,感觉像是自己请朋友大老远跑过来活受罪,很抱歉。但反过来我也被他的无差别攻击炸到了几下,正在烦闷的节骨眼上。

遇到这种情况,我比较习惯出去吹风散心。在酒店前院,我和爱人打了一阵电话,聊了聊她在城里的观光情况,边聊边走(她还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说不了,不想让更多人受伤了),快一点时才回住处。长街流光溢彩,连树上都挂满了霓虹灯。酒店对面的购物中心虽然已经打烊,但临近十字路口处的部分仍然灯火通明,而另一边的小巷里,烧烤店仍然在沿街开张,招待客人,客人们也仍然在推杯交盏,嘻嘻哈哈。虽然四处都立着科幻大会的牌子,但这时的我感觉,可能没了这些牌子,这个地方反而会让人印象更好。

走到没什么力气了,便回去休息。整理了一下这一天的经历以后,我正准备睡觉,忽然子旋发消息,说河流被送医院了。他去跟光年换班,让我先休息。具体是什么原因不清楚,说是下午在病房休息,志愿者给他打电话叫起来,要求他去出席开幕式。

这个事情后来河流恢复以后给出了更加详细的记叙:




这注定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由于上午在场馆相当不适,我回到酒店一倒便睡,直到被志愿者的电话吵醒才知道到了要去开幕式的时间了。于是我赶紧下楼,但原定18点发车的W08号车18点55分才发车。

开幕式开始前,我准备搬运6套《零重力报》到雨果厅(它们存放在中文科幻数据库展位),分别发给了韩松、王晋康、何夕、谭楷、姚海军、吴岩六位老师。他们告知我19点20分检票就结束,那拿杂志的事情岂不是要泡汤了?在与志愿者沟通后,他同意我去展位拿杂志。


本有一条更近的路可以走,但保安拦下我让我从另一边绕一大圈进入,当我搬起这12本杂志的时候,感觉身体猛的一振,背后一阵隐痛,没管太多一咬牙就搬了过去,并顺利把杂志分别发了出去并合影。


开幕式20点开始,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联合主席本·亚洛欢迎大家来成都来世界科幻大会,荣誉主宾罗伯特·索耶耶发表演讲,表示第四次来中国成都,自己在2007年中国(国际)科幻奇幻大会上受到了热烈欢迎,回顾自己在世界科幻大会上的参会历史,认为所有科幻迷都会在未来五天内得到很多收获。


到开幕式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感觉呼吸频次明显加快,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又闷又痛,气道僵硬不已,腰痛腹麻,头晕眼花想睡觉,就询问旁边的鲁般老师能不能提前退场。


鲁般老师与志愿者进行了沟通,接着扶我一直走到了医疗救助室。医生给我吸上了氧,询问了我的各种情况并进行了初步检查,模糊中任青老师和另外两位志愿者也到场了。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建议到郫都区人民医院留置观察一晚,我也因此成为了大会期间住院的第一个病人。


紧接着我就被抬上轮椅,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救护车,到了郫都区人民医院的“世界科幻大会专用病房”。医生安排了查血,心电图,脑补CT和胸部CT检查,说我血压很高(150/102),换气过度,这样容易更憋气,就把插鼻的呼吸器又换成了面罩。只记得大量气体冲入鼻腔和口腔,神智变得逐渐清醒起来,很多朋友也赶到了医院。


原本约好要和笠原(前山东大学科幻协会写作组组长)吃饭,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鲁般老师提到有没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可以守夜一晚,他明天有沙龙,我就与合肥工业大学斛兵群星科幻协会前社长空调打了电话,他便打车过来了(一小时,23点50到)。


我在群里报了平安,笠原便提出要来看我,于是山东财经大学王越,成都锦城学院科幻协会创社社长DaDa黑鹅,北京师范大学科幻协会菜鸡。湖北省科普作家协会科幻专业委员会的珠珠,北京电影学院徐西岭(此前提到过),科幻光年老师都陆续来到了医院,他们带我做CT做检查,忙活好久。最后光年老师和空调留下来,前者还买了饺子(这才想起中饭晚饭都还没吃),心中莫名难言。


如果从朴素中现真情的视角看,我觉得以上文段已经能说明太多的事情,此时此刻已没有太多语言可以表达我的心情,谨以此记录这个难忘的夜晚。


——河流的微博




早上七点出头,河流在子旋和空调的护送下回酒店了,我陪他回房休息,顺便拉三丰叔和华文讨论一下取消另一场对谈的事。三丰叔觉得既然都准备了,完全放弃有点可惜。我说其实重点是大家准备了,要讲给别人听,那既然是这样,其实在哪里讲都一样,数据库自己也有一定的号召力,不如等河流身体好一点了,改成线上。大家都觉得可以,于是我联系D老师,把这场沙龙也取消了。然后我跟河流都没吃早饭,我便又和河流下去吃饭,他吃得很安静,很慢,低头,一边吃,一边吐,但即便如此,还是努力去结交每一个在场的嘉宾,把《零重力报》给他们送过去,令人钦佩。

19日一早,在河流房间,三丰叔、河流和我的合影

我不知道这场大会有多少值得“动用所有感官和意念去铭记”的时刻,但如果真的有,那这个时刻绝对是其中之一。在18日出展期间,有记者问我入围有什么感想,获奖的把握大不大,我当时说,我更希望河流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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