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 | 如果稻草人成为司法的象征那就只能吓鸟
张建伟 | 如果稻草人成为司法的象征那就只能吓鸟
作者:张建伟(清华大学教授)
来源:燕大元照公号,本文为「法律稻草人」自序,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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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有个守望者,两臂左右伸展,头上一顶草帽。
风里,雨里,响晴白日,满空星斗,都是这个固定姿势,很长时间了。
在乡下,大人见惯,无动于衷;孩子见了,都喜欢;胆小的鸟儿见了都很怕。
对于久居尘嚣的城里人来说,很少想起他。偶尔游玩到乡下去,一眼瞥见,无论老少,不分男女,会惊喜。
他没有名姓,只有身份。他是——稻草人。
我近来常常想起稻草人,不是爱起老圃春种秋收的生涯,也不是赋归去来辞之类心情的驱使,而是闲极生异想,觉得在一个不尊重法律的社会,法律只能吓鸟,不正像个稻草人?
再想一想,在这样的社会,司法神像也只是个稻草人。
在法律只是稻草人的社会,没有人相信,法律的正当程序是解决社会纠纷的最好办法。人们遇到麻烦即使求助于司法,也对司法心存疑虑,他们将希望寄托于明君、贤相和清官身上,他们又不太相信自己真有遇上他们的好运气。
他们求助于司法,往往又同时通过疏通关系去破坏、规避法制。他们永远会在不利于自己或者自己觉得不便的法律上加个但书,那是他们的一句口号:只我例外。
法律被制定出来,不是不够用,而是不管用。
司法者率先垂范,为草民树立违反法制的典范,没有人认为这是危机,这很严重。
违反法制的行为,没有人制止和纠正,也没有人去追究责任。
日本推理小说家松本清张写过一部小说「砂器」,后来被拍成电影。高中时我看过这部电影,印象深刻的是影片开始时,一个小男孩用双手从海水边捧来沙子,做成一个一个碗状器皿,小孩离开后,砂器逐渐风干,破碎,散落,又被潮水抹去。
初看这部电影,对电影名字的寓意并不了解,对影片开始时的场景同样看不明白。多年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砂器”在这部电影里寓意人与人之间感情的脆弱。
后来读到纪伯伦「法律」一文,进一步增加了对“砂器”的印象。纪伯伦把法律喻为“砂器”:
于是一个律师说,但是,我们的法律怎么样呢,夫子?
他回答说:你们喜欢立法,却也更喜欢犯法。
如同那在海滨游戏的孩子,勤恳地建造了沙塔,然后又嘻笑地将它毁坏。
但是当你们建造沙塔的时候,海洋又送许多的沙土上来,
到你们毁坏那沙塔的时候,海洋又与你们一同哄笑。
真的,海洋常和天真的人一同哄笑。
这正是法律稻草人社会的状态,自己制定法律又自己去破坏它。在这样的社会,几乎没有人会傻头傻脑地要求兑现法律——那本来是国家或者社会的最庄严、最守信的承诺。
大家心目中的法律,不过是一具具稻草人。
人们看着他,可以熟视无睹,他从来不会来找麻烦,也不会找那些作奸犯科者的麻烦,执法者足够懈怠,或者作奸犯科者有足够的势力,法律与所有的人或者背景特殊的人可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稻草人成为司法的象征,那就只能吓鸟。巴尔扎克用蜘蛛网来表达同样的意思,他说:“法律是蜘蛛网,大苍蝇触犯没事;小苍蝇却给逮着。”
其实,早在公元前600年,安纳哈瑞西斯就曾说过同样的话:“法律很像蜘蛛网,小而无力的东西落在上面立刻被粘住;但是大的东西落上了,便挣扎网孔而逃之夭夭。”
如果法律只是用于吓鸟,如同蜘蛛网只粘住小而无力的东西,那么法律还会得到尊重吗?
可惜,看起来没有多少人整天忧国忧民地想这些道理,人们看着一个个稻草人树立在田里,无动于衷,满心欢喜。看,我们有这么多!
一年又一年,都是如此,法律稻草人的社会看起来太平而正常。
这不是噩梦,只是讲得不太美妙的童话。一点也不可怕,真的,根本就不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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