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则判、无罪放人: 阻止强制传唤事出有因，情节显著轻微,二审改判无罪
这几日，法律圈都在流传一份没标文号的二审刑事判决书，标题为感情色彩浓重的《罕见判决：损坏警车与执法仪被控妨害公务罪，湖南二审以这个理由宣告无罪》。查看判决书的出处，来自带“警”字公号自媒体，起这个标题也就不意外了。
根据该判决书（本号今天二条文章推送），一审湖南津市市法院审理查明：经省、市审批通过，某排涝泵站续建工程需移栽两根电线杆到被告人陈某某承包地里。为此，镇、居委会多次找陈某某协商补偿事宜，但均协商未果。
2017年3月26日，施工队到陈某某承包田里施工，陈某某及其妻子刘某3以补偿方案未谈妥为由，多次进入工地阻止施工。津市市公安局毛某派出所民警根据指令后赶到现场，劝离陈某某夫妇离开施工现场。
其后，毛某派出所所长王某2、教导员朱某赶到，口头传唤陈某某夫妻到派出所了解情况，陈某某同意，刘某3不接受传唤，朱某遂强制将刘某3带上警车。陈某某见状欲阻止，被强制带上警车时，用脚踹踢警车，踢坏警车车灯、车窗玻璃等，同时抢夺执法记录仪摔坏在地上，还言语威胁民警。经鉴定陈某某损坏的以上财物价值1768元。
一审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陈某某以暴力、威胁的方法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其行为构成妨害公务罪。判决：被告人陈某某犯妨害公务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宣判后，陈某某不服，提出上诉，认为自己无罪。
二审法院审理后，查明事实基本同一审查明事实，只是多了几个细节，如：1、施工当天发生阻碍施工时，在治调主任何毅承诺负责处理好责任田补偿事宜后，陈某某夫妇同意继续施工，并主动离开施工现场；2、朱某事后赶到以刘某3阻工为由口头传唤，刘某3告知事情已经协商处理好，朱某还是坚持强制传唤，抓住刘某3的手和衣领带上警车，陈某某见状欲上前制止，与现场民警发生肢体冲突……
二审法院审理认为：上诉人陈某某阻工和损坏警用执法记录仪、警车玻璃、尾灯的行为不构成妨害公务罪。理由如下：
第一，陈某某阻工是维权行为，且方式可以理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规定，陈某某夫妇承包经营权受法律保护。在没有征得同意情况下即占用承包地架设电线杆，妨害了陈某某夫妇的土地承包经营权。陈某某维权采取抱住电线杆等方式阻止施工，未对他人人身和财物造成损害，不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行为。
第二，阻工已经结束，传唤没有必要性和紧迫性。经先期工作人员劝导，陈某某夫妇离开现场，施工得以继续进行，陈某某也同意到派出所说明情况，应当说，陈某某夫妇是理性的，服从了电力建设需要，事情至此已经妥善处理。朱某没弄明白情况即对刘某3强制传唤，没有必要性和紧迫性，且刘某3没有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行为，口头传唤没有法律依据。
第三，陈某某阻止强制传唤刘四刘某3为事出有因，情节显著轻微。陈某某看见民警抓住其妻的衣领押上警车时被激怒，抢摔执法记录仪，脚踢警车，造成财物损失共计价值人民币1768元，该行为虽然不妥，但事出有因，并且情节和后果显著轻微，尚未达到犯罪的程度。
根据以上理由及论述，二审法院撤销一审判决，改判上诉人陈某某无罪。
记得胡云腾大法官曾经在2014年6月4日《人民法院报》第05版撰文，讲述了为何法院“宣告无罪难”，其中讲到，“认真分析人民法院宣告无罪难的各种原因，最大的症结是严格、公正司法的职责要求没有执行到位，尊重和保障人权的司法理念没有树立到位，对冤假错案的严重危害没有认识到位，依法独立行使审判权、敢于担当的精神没有坚守到位。”
“人民法院审判刑事案件，宣告有罪是合法、正常的，宣告无罪也是合法、正常的，都是依法办事的正常现象。遗憾的是，有的人就不这么看，总以为人民法院宣告有罪是正常的，宣告无罪则是不正常的，结果便出现了对人民法院宣告无罪的案件横加指责、非法干涉的不正常现象。这种对法院裁判结果认识上的片面性，是导致人民法院宣告无罪难的重要社会原因。”
就在8月9日，事隔19年后，一审被认定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廖海军杀人案，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宣判，廖海军本人及其已故的父母均被宣告无罪。人们不禁反问，为何故意杀人案这么严重的刑事案件会被错判，平反一个错案为何需要19年之久？
原因就在胡大法官上面陈述的理由里吧，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法院、法官独立审判的担当精神。一直以来，社会上流传着“公安机关做菜，检察院端菜，法院吃菜，菜做得好不好，都得照单全收”的说法，刑事案件是侦查决定起诉、起诉决定审判的“侦查中心主义”，结果就是很多公安机关侦查阶段刑讯逼供的证据，法院到了审判阶段也照单全收，最后真凶出现，法院赚了个错案，这样的例子已经很多了。一旦形成错案，对司法机关设立根基的公平正义，伤害极大。
回到本案，根据刑法的有关规定，涉警的妨害公务罪，必须符合“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的条件，“暴力”，是指对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身体实行打击或者强制，如捆绑、殴打、伤害等；“威胁”，是指以杀害、伤害、毁坏财产、损坏名誉等相威胁。损害警车价值一千多元显然不是“暴力”“威胁”范畴。
2016年10月，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国安部、司法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的意见》。2017年2月17日，最高法出台《关于全面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并配套出台了《人民法院办理刑事案件庭前会议规程（试行）》《人民法院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规程（试行）》和《人民法院办理刑事案件第一审普通程序法庭调查规程（试行）》三个规程。今年3月9日，周强院长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中指出，“人民法院积极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
“审判为中心”就是要确立公检法三个机关按照各自职责，相对独立地行使职权，其中，最核心的是法院要依法独立行使审判权，有罪则判、无罪放人，不受其他机关，包括公安机关、检察机关的侦查检察干预。
最后，为这个二审无罪刑事判决的担当意识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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