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发超市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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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停车等红绿灯时，马律师刷朋友圈看到了一条新闻：南城捷发超市发生命案，收银员死亡，暴徒被民警当场击毙。
新闻上还有鲜血淋漓的几张图片。
马律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戾气重”，换了个群看到大家在抢红包，就赶忙点进去，红包已经没了，马律师笑笑，在群里跟了一句“你们这些快枪手”。
二
老刘和宋辰波赶到现场时，暴徒正在捷发超市门口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手上挥舞着带血的菜刀，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收银员。老刘赶忙掏出配枪打开保险指向暴徒，大声地喊我是警察，你把菜刀放下。
暴徒看到了老刘和宋辰波，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说操你妈你过来啊，老子不砍你。然后挥舞着菜刀朝老刘冲过来。
老刘举起手枪啪地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地说你给我站住，把刀扔了。
暴徒依然向老刘冲过来，老刘边退边朝暴徒开了第二枪，但暴徒似乎毫无知觉，呀呀地叫着往前冲，宋辰波在旁边挥舞着长杆叉子试图截住暴徒，暴徒被宋辰波的叉子顶到了腰上，就转了方向朝宋辰波冲过去。混乱中，宋辰波的叉子被暴徒一把就夺过去扔在地上，宋辰波只好绕着街边的栅栏跑，暴徒在后面追。老刘又追在暴徒后面，瞅准了机会连开了两枪。后一枪打中了暴徒的后心，暴徒停下了追宋辰波的脚步，回头看了看老刘，似乎有点犹疑不决，然后就倒下了。
事后老刘跟赶来支援的同事抱怨说，操，平时都不干正经事儿，就干些维稳安保鸡毛蒜皮的事儿，隔着三五米都打不到人，想打脚的都打到胸上了。
被打死的暴徒叫刘琛。
三
被高诚房地产公司辞退前，刘琛帮老父亲交了第二笔住院费，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
公司在城西城郊结合部开发的善上湖郡楼盘卖的不太好，去年底已经辞退了一批员工，留下的员工也是发着半薪，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刘琛本想找个别的工作，去应聘了几次都没成功。这次他没想到作为人事副总，在经手辞退了好多员工后，他也会被公司炒掉。
刘琛办完了交接手续，到公司楼下旁边星巴克喝了杯咖啡，想了半天，接通了陈总的电话。
陈总说刘琛啊，啥事儿？
刘琛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完全丧失了之前作为人事副总的灵气。刘琛说陈总啊，我被公司开了这事儿您清楚吧？
电话那头陈总叹了口气，说刘琛啊，这两天我在外面出差，老李他们办这事儿也没跟我商量，等我知道时他们把手续都办完了。我生气啊，我说刘琛是将近十年的老员工了，你们怎么会这么狠心。老李说没办法，公司已经好久揭不开锅了，这两天楼市有点回暖，刚指望可以喘口气，结果南城法院又突然来查封了我们的账号，工资都发不出，剩下那些保命的房子也同时被封了五套，本来有兴趣的几个客户也跑了。操他妈的，你说南城法院那帮人，平时不是贾律师都搞定的吗，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突然来封我们的房子，这不是落井下石是什么。公司这两天没办法，您呆着也没钱，要不您先回家忍一忍，找个别的事做一做，等过一阵子公司缓过气来我再和李总提一提，让你再回公司哈？
刘琛挂了电话。
四
因为未及时给付前妻孩子抚养费，刘琛在电话里和前妻大吵了一架。
刘琛靠在床头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发微信给何琼华问她啥时回来，何琼华那边很久都没有回音。
刘琛又玩了会儿游戏，又发微信问何琼华啥时回来，依然没有回音。刘琛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发现十分钟前何琼华在他们的一个朋友发的信息下点了个赞。
刘琛在微信里骂何琼华你这个婊子。
过了一会儿何琼华在微信里回了他一句，我是婊子你为啥找我。
刘琛站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灰黄的脸庞，啪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五
刘琛在水果店里买了水果，到医院去看父亲。
之前请好的护工已经回家了，瘦骨嶙峋的老父亲看到刘琛来了，说今天咋来这么早？
刘琛说公司今天没啥事。
老父亲使出了很大力气说琛儿啊，我知道你们公司现在日子不好过，你要不去多找找，看看其他公司有没有别的工作机会，钱少点就少点，别老端着放不下。我这病也别住院了，浪费钱。
刘琛说没事，现在楼市已经回暖了，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这两天请了长假，白天我过来陪您，让张阿姨这两天就别来了。
老父亲看看他叹口气，说我们为国家当了一辈子工人，到现在老了病了连住院费都得你来掏，我实在过意不去啊。
刘琛说爸您别这样说，这不是您的错。
刘琛看父亲闭上了眼，出气也匀称了，出来到走廊给大伯打电话，问大伯明天能否有空来看看他弟弟。
六
刘琛在烧烤店里喝了一个小二，进超市里挑了菜刀菜盆菜碗垃圾袋等物，来到收银台结算。
大概是因为超市打折，排队的人不少。轮到刘琛时，胖大的收银员啪啪算了一阵，说一共201元。
刘琛拿出手机说扫支付宝吧。
收银员扫了一下，说您余额不足。
刘琛说那扫微信。
收银员又扫了一下，说没钱了。
刘琛摸摸裤兜，发现没带现金和钱包，想起公司答应给他的补偿金要等十天后才能到账。刘琛说那算了，这些东西我今天先不买了。
收银员见惯不惊地看看他，说全都不要了？
刘琛说不要了。
收银员摇摇头，轻蔑地瞅了刘琛一眼。
刘琛走出了两步，又折回来问收银员，你刚才瞅啥？
收银员看看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刘琛，笑了，说哥我刚才瞅你了？瞅你咋地？
刘琛看了看收银员，又看了看收银台，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那把菜刀。
七
贾律师正在陪人玩麻将，电话响了。
贾律师接通了电话，说哟是李哥啊，好久不见，有啥吩咐？
电话里是高诚房地产公司的李总，李总说贾律师啊，有个事儿你帮我问问。今天下面的人说我们公司的账号和五套房被南城法院的法官封了，这咋回事儿啊？这南城法院不是你的地盘儿吗？咋会出这种事儿啊？
贾律师困惑地说不会啊李哥，你们公司在南城法院的官司都已经输了十好几个了，他们啥时去真封过你们有钱的账号啊，更不要说是封房子了。他们都知道你们经济困难啊。不可能，会不会是别的法院来封的。
李总说就是南城法院，我们的人看到裁定书了，你帮我问问到底咋回事儿？这不是要人命嘛，还要不要我们公司活了。
贾律师掐了香烟，说您等我信儿，这肯定是误会。
八
郑庭长刚从副院长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了贾律师打来的电话。
郑庭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拾起电话说贾律师啥事儿？
电话里贾律师说郑哥啊，最近身体还好？上次给您那虫草还在吃吗？
郑庭长说虫草效果挺好的，感觉最近精力都好多了。
贾律师说好就行，下次我再找找那曲的仁青兄弟拿一点。
郑庭长说不用不用。
贾律师说郑哥啥时有空出来聚聚？
郑庭长笑笑，说能不聚就不聚吧，现在管得紧。
贾律师笑笑，说再紧也得吃饭啊是吧？郑哥啊，另外问个事儿，你们这两天是不是封了高诚公司的账和房子？
郑庭长说对了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你电话就来了，你回头跟李总他们说一下，这事儿我们现在也没办法。两年前老孟承办的东海安立建筑公司告高诚公司的两个案子，老孟拖了两年都没把判决书给原告，把原告惹毛了，那个外地律师不依不饶，直接把投诉信写到院长副院长那边了。
贾律师哦了一声。
郑庭长说细节不和你说了，反正你就告诉李总，院里正在搞创先活动，这事儿院长副院长都找过我们了，一定要给原告一个交代。
贾律师说好的好的，郑哥有难处了告诉我们兄弟一声。
郑庭长说我马上开庭了，先这样吧。
九
郑庭长开完了庭，给东海安立建筑公司的马律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南城法院已经查封了被告高诚房地产公司名下的五套房子。
是首封，足够覆盖你们两个案子的标的和诉讼费了。这下你们放心了吧。郑庭长说。
马律师在电话那头开心地笑了，说谢谢郑庭长。
十
郑庭长忙到晚上八点多，审完了两份判决书，才关灯下班回家。
老婆在客厅玩着手机，上高中的儿子在自己房里做作业。看到郑庭长进门，老婆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小领导的，工资没几个，还这么辛苦干活，早上七点多就出门，晚上九点才到家。
郑庭长陪着笑脸，说没办法啊，院里人手紧，我们庭里的小许也辞职了。
老婆说哪个小许？就是那个从华夏政法毕业的小伙子？
郑庭长说是啊，现在法院都留不住人。
老婆说你们不是司法改革吗？怎么改来改去人全改跑了？
郑庭长说这我咋知道啊。
老婆说你为啥不跑啊？
郑庭长说我这把年纪往哪儿跑？
老婆说你怕是舍不得这个位置上的油水吧。
郑庭长笑，说有啥油水？吃一两顿饭拿几张卡？儿子一年的学费就要花掉我几个月工资，现在责任这么重，工资也没高多少，我还真不想干了。
老婆说那你出去啊，向小许学习。
郑庭长笑笑不再搭理老婆，进了卫生间坐到马桶上，拿起手机翻图片，看到了一个月前马律师发给院长副院长的投诉信，心头不由又一紧。
老婆在外面大声地叫，别忘了明天是孩子数学特训班交费的最后一天了啊。
十一
东海安立建筑公司诉高诚房地产公司工程款的两份判决书，是公司法务小胡在一个法律裁判文书网站上找到的。
马律师那天晚上正在一家私房菜和法院的几个同学吃饭，接到小胡的电话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马律师说这个案子不是还没判决吗？你咋会在裁判文书网上找到判决书？
小胡说马律师，千真万确，所有的诉请标的起诉事实都是我们的两个案子，连法院的案号都有。
马律师说那判谁赢了？
小胡说判我们赢了，但法院既然判我们赢了为啥这么长时间不给我们发判决书？
马律师说判决是啥时间下的？
小胡说判决书上落款的时间是一年前。
马律师晃晃自己被酒精烧热的脑袋，说我现在外面吃饭，你先发过来等我晚上有空看看。
小胡说好。
十二
第二天清早起来，马律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翻了翻通讯记录，想起了东海安立建筑公司的那两个案子。
进了事务所，马律师打开电脑，看了看小胡发过来的邮件，感觉在法律裁判文书网上找到的这两份南城法院的判决应该不是假的。马律师泡了一壶茶，慢慢捋了捋思路，想起之前自己多次催促承办孟法官早日下判决，孟法官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就说自己在出差，要么就说马上就下判决了。马律师想明白之后，开始愤怒起来。
马律师给孟法官挂了个电话，并打开了录音机。
孟法官没接电话。
打到下午，孟法官的电话通了。
马律师说是孟法官吗？
对方说我是，哪位？
马律师说孟法官好，我是之前代理东海安立建筑公司诉高诚房地产公司的马律师，这个案子目前啥情况了？
孟法官说你们双方不是在协商调解吗？我等你们协商不成了再判决吧。
马律师说我们啥时候要协商调解了？我们老早不就请您早日下判决么？
孟法官说我是上个月听被告说你们在协商。
马律师说没有的事，还请孟法官早点下判吧。
孟法官说行啊，你们想判决也行，不过我也跟你说一下，判决也不一定拿得到钱啊，你看看被告他们的涉诉记录，好多人都告他们的。
马律师说我们也知道他们没钱，但客户需要一个判决书作为交代嘛，不然他们财务没法入账。我们拿不拿得到钱倒也无所谓。
孟法官说行我知道了。
十三
过了两周，马律师又打了个电话给孟法官，孟法官在电话里依然让马律师再等等，说自己正在外面出差，出差回去就写判决。
马律师说那您的判决大概啥时可以写好？
孟法官说一两周吧。
马律师把谈话过程再度录音。
十四
投诉信写出去后一周，马律师接到了孟法官的电话。
孟法官说马律师吗？
马律师说我是。
孟法官说我是南城法院的孟法官啊，你是不是写了投诉信给我们院长，说我枉法裁判？
马律师说是啊。
孟法官说马律师你啥意思？我好心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双方调解让你们有机会拿到钱，你咋还去投诉我啊？
马律师在电话里笑，说孟法官你为啥判决出了一年了都不给我们？当初我们要保全你们让我们提供财产线索，我们申请你们查一下你们也不查。这一年了被告有多少财产都可以转走了对不？
孟法官说哎呀马律师你误解我了，我原来不是想让你们协商嘛。
马律师说既然你让我们协商，那为啥你早就把判决写好了？法院要考核你的审限是不是？为了满足审限你先把判决写出来交上去但是却不发给我们，可惜你没想到这两个案子的判决书被你们法院放到了网上，又恰好被我们看到了。
孟法官说马律师你真的误会了，我是写好了判决但以为你们双方要协商所以就先压着了。
马律师说你说的不对孟法官，之前我们之间的通话我有录音，你要听听吗？
孟法官那边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孟法官说要不这样，我现在马上就把判决书寄给您，你们赶紧申请执行？
马律师的声音有点发抖了，说孟法官你逗我玩啊，现在我要判决书还有用吗？我要钱，我要工程款本金加这两年的利息，这都是公司的资金成本还有预付工人的劳务费。还有诉讼费律师费我们一分钱也不能少。你们咋想办法整钱我不管，不然我们就向你们当地政协人大政法委举报，举报你枉法裁判的刑事责任，告你们法院要法院赔偿我们的损失。
孟法官把电话挂了。
十五
第二天，马律师接到了郑庭长的电话。
郑庭长说是马律师吗？
马律师说是。
郑庭长在电话里套了半天近乎，然后说跟您商量一下高诚房地产公司的那两个案子。之前孟法官的事儿呢，可能你们有误解。孟法官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法官，他长期患有慢性病还一直坚持工作，之前写了判决自己都忘了，我们现在法院里人手紧，事情多，能做事的人很少，还希望马律师多理解。
马律师说郑庭长，这事情的性质我们双方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但跟您说句实话，我们关心的是我们拿回该拿的钱，至于孟法官如何处理我并不关心，我们也知道现在法官不容易。郑庭长可能您也注意到了，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投诉信还只是局限在你们法院，我们还没有往人大政协政法委寄。如果我们的钱都能拿回来，我也会去和客户沟通沟通，体谅一下法院的难处。
郑庭长说谢谢马律师理解，你放心，你们这个案子我们肯定特事特办，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利益不受损失。
马律师说郑庭长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郑庭长说到时你们还得配合我们一下，收一下我们的判决书，然后把执行申请寄给我们哈，你放心好了。
十六
马律师挂了电话，助理小刘跑进办公室说马律师，你看到今天的爆款消息了吗？
马律师说啥爆款？
小刘说我转给你。
马律师打开小刘给的微信，看到这样一条信息：东海市某律师送礼清单泄露，纪委宣布介入调查。
马律师打开清单扫了一眼收礼人姓名，不由摇摇头，里面的法官还真有几个认识的，又看了看送礼内容，忍不住笑起来。
小刘说你笑啥？
马律师说你看看都送啥了？一点点土特产，三五百块钱的东西，说出来东海法官多没面子啊，太掉价了。
小刘说马律师你一般送多少？
马律师想了想，说看情况，一般三五十万。
小刘翻了翻白眼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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