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非罪之争：民警为破案“假意”收受同事10万10天后退还，被认定为犯罪

6年前。

湖北大悟县发生一起卖淫案，办案民警厉运东在破案后荣获了个人三等功。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可是办案民警厉运东因在办案中受贿十万元，被判了，他被免于刑事处分。

他说：钱退了，自己是“假意受贿”，都是为了破案。

厉运东自己说，那件事情在“假意受贿”后，犯罪嫌疑人才被蒙蔽后案件取得了进展。

厉运东已经将10万元钱退还给同事，然而送钱的同事遭举报后，交代出此。

视频来源：澎湃视频

2020年12月17日，湖北省孝感市孝昌县法院作出的判决书显示：厉运东犯受贿罪，免于刑事处罚。

厉运东的职务没有变化，还是孝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2021年3月26日，他拨打办案人员电话说：

“你们认定我在办案过程中犯受贿罪，那我这个‘犯罪分子’就不具备立三等功的资格，这个案子也不配是省厅十大异地用警精品案例。你们按程序向上级汇报，取消我的三等功。”

办案人员回复说：“这个不可能，受贿和立功是两码事。”厉运东所说的案子就是孝感市大悟县“广平沐足”涉黄案，是他被控受贿的那一起案件。

公安厅督办沐足店容留卖淫涉幕后“保护伞”案 异地用警

就在2013年9月至2015年10月期间，“广平沐足”组织妇女卖淫，非法收入1200多万元。

“广平沐足”附近居民多次举报，民警出警后都查无实据。孝感市公安局也接到了举报，可也查无实据。这样查来查去的，省厅知道了这件事儿，他们要求孝感市公安局将查办的情况10月26日之前报省厅治安总队。

孝感市公安局接到通知后，指定孝昌县公安局立即展开侦查。接到指令后，厉运东和同事开始化装侦查，来到了40余公里外的大悟县。

第一次去，店内工作人员称只有沐足服务；第二次，他摸清了暗门的位置，记住了“领班”的样子，确定“广平沐足”提供色情服务后，声势浩大的查处行动旋即展开。

孝昌县公安局制作的PPT，用于向上级汇报“广平沐足”案

2015年10月21日晚，60余警力抵达“广平沐足”附近。

厉运东回忆，他先期进入“广平沐足”，骗开暗门后报信。随后民警涌入，带走多名涉案人员，查获账本单据、承包协议、“服务流程”等证据。

厉运东介绍，当晚，8名卖淫女、8名嫖客、“领班”隆某被行政拘留；随后，隆某因涉嫌组织卖淫罪被刑拘；2018年该案最后一名嫌疑人到案，至此该案成功告破。

经查，该团伙组织架构为：股东、执行经理、“领班”，“领班”与股东签订承包协议。2013年9月至2015年10月，“广平沐足”非法收入为1200余万元。

多份判决书显示，“广平沐足”的股东、执行经理、领班共有20人，其中14人犯组织卖淫罪，6人犯协助组织卖淫罪，分别获刑1至6年不等。

文书显示，“广平沐足”组织卖淫案荣获2015年湖北省公安厅异地用警十大精品案例，省厅授予厉运东个人三等功。

“我这个案件后来报到我们省公安厅，我们省公安厅把这个案件评为当年的十佳精品案件，湖北省异地用警十佳精品案件，并且我作为主办民警立三等功。”

命运转折，从“三等功”到“犯罪嫌疑人”

从荣获个人三等功的案件主办人到收受贿赂的“犯罪嫌疑人”，厉运东的命运转折发生于2019年——孝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队长左某权的落马。

沐足店20人获刑 “签单消费”的大悟县治安副大队长是内鬼。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20人中的杨某是大悟县的一名退休森警，亦是该店的法定代表人，其占股10%，负责日常管理和外联。

杨某最重要的外联对象是时任大悟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刘某。

厉运东回忆，他们在查获的账本单据中发现，刘某在该店多次签单消费，便向上级报告此线索。

判决书显示，2013年9月至2015年10月，杨某和其他股东通过安排吃请、免单消费、提供免单异性按摩服务、赠送购物卡、旅游等方式，拉拢刘某。

刘某在大悟县公安局对重点旅社、宾馆、洗浴场所、歌舞厅等开展专项清查行动中，先后三次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向该店通风报信。

2019年11月13日，刘某因犯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孝昌治安副大队长与女“领班”关系密切，遭其丈夫举报。

刘某在案发前通风报信致查处难，而原孝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左某则在案发后对“广平沐足”另一“领班”闵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2019）鄂0921刑初134号判决书记载，孝昌县法院综合评判如下：

通过短信或微信记录及录音材料，能清楚反映左某在“广平沐足”案办理期间，与闵某存在经常性的联系，谈话内容不仅直接关涉案件走向及处理情况，而且告知了案涉人员的上网追逃、公安机关抓捕及如何应答以逃避责任的情况。该行为已构成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

2015年11月9日，“广平沐足”股东亲戚余某与左某等人经商议后决定：送钱给厉运东。余某将筹集的现金放置于一浅棕色包内，委托左某送给厉运东。次日，在左某办公室门口，左某以送包为名将钱送给厉运东，厉运东查点发现包内共有10万元。此后厉运东将该包退还给左某，左某也退还了该笔钱。

此外，法院还评判，左某向闵某索贿：左某在管理孝昌县天福达保安服务有限公司期间，以入股分红名义收取90万元。

2019年，孝昌县法院一审判决：左某犯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犯介绍贿赂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5万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5万元。

厉运东称，左某落马缘于闵某丈夫的举报。“闵某老公还带人来过局里反映情况，说左某和他老婆有染。局里好多人都知道。”

厉运东的说法在前述134号判决书中得到印证。

闵某称，“广平沐足”案发后，她与左某接触密切，左某让她来孝昌做生意，当他的情人，给他生儿子。

左某并没承认与闵某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只是说，闵某活泼可爱，案发后接触密切。

左某于2019年7月落马，很快波及到厉运东。

厉运东称为破案“假意受贿”，不忍心行贿同事受牵连未向组织报备

2020年12月17日，孝昌县法院作出的判决书显示：

左某以送包为由给予厉运东10万元，厉运东在明知他人有请托事项的情况下仍收受，其在一段时间内非因客观条件限制，既未向领导报告，亦未作其他处理，其待提出的“打包处理”方案被否决，“广平沐足”案相关人员陆续归案后才予退还，该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鉴于厉运东退还该10万元不是因自身或者与其受贿有关联的人、事被查出，为掩饰犯罪而退还或者上交，其行为具有一定的主动性；而且在案件出来过程中，未因收受该款而拖延案件办理进度和质量，对案件无实质性影响；其退还款项时间距离关联案件被查已有数年；其犯罪行为情节轻微，可以免于刑事处罚。

法院判决，厉运东犯受贿罪，免于刑事处罚。

厉运东认为，他收下10万元后，没有网开一面，反而加大办案力度，没有受贿的主观故意。

厉运东称，2015年11月10日，左某给了他10万元，令他愈发感觉到案件背后复杂。

11月11日，他赶到看守所提审“领班”隆某。隆某起初不愿开口，他除了继续对隆某“攻心”外，还请来了隆某女儿和侄女做工作。

11月19日，隆某如实供述，还原出了卖淫团伙的架构。

厉运东说，隆某开口，是这个案件的重大突破口，他也因此有了底气，于2015年11月20日将10万元退还给左某，并嘱咐左某退还。

厉运东称，事实也证明，“假意受贿”这招起到作用。

“收了10万，左某肯定会把这个信息告诉余某，余某便放松警惕与我联系，通过余某的号码查出了其背后的一串人，进而抓住他们。”

他称，根据案件进展可以判断，在自已假意收取10万元后，不仅没有为犯罪嫌疑人提供便利，反而加大了侦办力度。

“实际上假意受贿这个钱对案件有实质性的影响，哪实质影响，把案件迅速破了，并且退还该款的时间距离关联案件被查处已经有四五年。”

“首先就是(受贿)说，按法律规定他是有故意行为，要把(钱财)占有，但是我收这个钱没有占有的目的，从我的表现上能表现出来，2015年11月10号他送过钱过后，第二天11月11号我就迅速地去询问隆某芳，并且在这个期间得到隆某芳说‘她一个星期要放出去’过后，我就感到事情严重，迅速地将其女和侄姑娘叫到公安局，做通她们的工作，要求她们和我一起去询问笔录。”

“第二个，我也迅速地联系技侦，我们市公安局技侦人员，将送钱的人的关系人的电话号码，推送给市技侦，为抓捕犯罪嫌疑人李某平等人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这情况下，在2015年11月19号，又再次提审隆某芳将隆某芳口供突破，使整个案件进行了全面的突破，并且孝感市技侦工作人员得到消息，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主犯李某平等人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2015年11月20号我就把钱退了，可以表现出我自已没有半点受贿故意。”

记者问，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将10万元上交相关部，或是告知局领导?

厉运东称自已有两个原因。

“当时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当时这个案件突发情况，处理这个情况，我担心我的局内搞不清楚是谁跟他是关系人，第二个问题就是说，左某权他是我公安机关内部人，我也不希望我跟领导汇报了，说左某权怎么送钱给我，那是对左某权也不是很好，我跟左某权是同事，关系还比较好，左某权一上班我就认识，有几十年，不想把这个事情把左某权出卖了，这就是内心的想法。”

因为免于刑事处罚，厉运东仍担任孝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直至今日，他依旧四处奔走，试图证明自已并未犯罪。

综合整理自：上游新闻、澎湃新闻等 转自L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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