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以下均为真实事件,已征得故事本人同意
这个故事我将以第三人称视角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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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
晴晴一遍一遍地轻声唱着,缩在床角紧紧地抱住自己,她稚嫩的小脸埋在膝间,泪水打湿了两鬓乌黑而凌乱的碎发。
那年她刚好六岁,上了一年级。
2
“你看呀,要这样把纸翻过来,再折这个角。”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手指翻飞,白纸渐渐显现出百合的形状。
小女孩也有样学样地叠着,她的手还小,折不出那么完美的形状。
不过没关系,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怎样都是快乐的。
可是妈妈的动作渐渐停下来了。她的语气变得认真:“晴晴,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你同意吗?”
晴晴一愣,随即对上妈妈的眼睛。那双眼睛宛若幽潭,似是坚定的直视,又似乎带着躲闪。
“你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对吗?”晴晴问道,双目直直盯着她。妈妈垂下了眼帘,她开始不敢看她。许久,屋子里也还是静悄悄的。
晴晴想起父亲的样子:暴戾的、疑心病的,像个疯子……不,或许就是个疯子呢?
她又想起每次他打完人,抱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
一阵心悸。她本以为他们会吵一辈子,那就吵吧,可这个时候,她明白他们不准备继续吵下去了。
她还是说话了:“他总骂你欺负你,你走吧。”
她没想到,妈妈真的就这样走了。
奶奶说他们离婚了,晴晴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晴晴不相信,她等了一整天,从天空蔚蓝,到深蓝,橘黄色消失,整片天空进入黑暗,也没等到妈妈。
时不时有小星星在闪,眨着眼睛像是讽刺。
也许不同意就好了、也许拉住她就好了、也许叫她带我走也好啊……她想着,泪水再次悄无声息地落下,只有吸鼻子的声音会暴露她在哭。静默。一如妈妈的离开。
大人们决定好的事情,孩子同不同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只知道,她被抛弃了。
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恨自己、恨妈妈,恨不幸为何就这样降临。
妈妈那天折了好多百合花,就贴在晴晴的床头。那些百合永不凋零。
百合,百年好合。
3
晴晴坐在桌前,锋利的美工刀划过手指,血液缓缓聚成一滴,掉在小镜子上。接着,又出现一滴……
慢慢的,血铺满了镜子,镜子映照出猩红的世间。
血渐渐止住了,指肚又多出细细的一条血痂。她收起刀锋,把美工刀放进笔袋。
自父母离异后,她在几个家庭里辗转。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也没有人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她常常和其他人挤在一张床上。
长大的晴晴回忆起儿时,想起她曾经拥有过一个房间,尽管只有短短一个月,但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在姥姥家那会,与表哥在同一个房间。表哥大她五岁,她也就到他的胸口。
他们经常在一张床上玩耍,她给他按后背,也会磨着他玩,甜甜的喊着哥哥。哥哥也笑着,抓住妹妹,两人在床上打来打去,玩枕头大战或是别的游戏,她觉得,他们是最好的两兄妹——有个哥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然而命运像是一个玩笑。
一切美好,在她初一下学期的时候悄然破碎了。
有一天,他们在玩闹间,哥哥突然随口问起晴晴,问她学没学生物课。
晴晴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她诚实地答:“学过了。”
哥哥不改一贯温柔又有点调皮的语气:“那你知道男女是怎么生孩子的吗?”
晴晴不解,疑惑地抬头望向哥哥。
哥哥不语,他撩开了妹妹的衣服……
接下来,他为她上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课程。
晴晴什么也没想,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害怕。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那么自然。自然到让还不懂事的晴晴感觉,那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科普,而哥哥教给她陌生的知识。
后来,哥哥也常常为她“巩固知识点”。
她本能地觉得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明白这种“不舒服”来源于何处。她感觉哥哥很开心、很满足,他的整个面部表情都带着和平时不同的色彩。他在喘息,她也在。
每一天就那么过着。
有一次姥姥打开房门,看到两个孩子用棉被遮住身体。哥哥的锁骨与裸露的肩膀没能被盖住,他显得惊慌。
他撒着拙劣的谎,说姥姥撞见的,不过是他们身体交错,形成了某个巧合的图景,看上去像是在做着什么似的。
哥哥与妹妹,可是最浓厚的亲情啊。他是那么宠溺她,想把她当作小天使一样呵护呀。
姥姥沉默了一会,告诉晴晴,不许再粘着哥哥。
房门再次关上,发出砰的响声。
“我怎么会恨你,你是我哥哥啊。那些往事,早已是过去了。”
“我只恨自己,是我不检点、是我不自重、是我没有拒绝你。”
没有人在乎真相。过去的一切,被尘沙掩埋风化、从自己的记忆中剥离。永远自欺欺人,就好了。
4
晴晴上了初二。
美工刀仍是她最好的伙伴。在她懒得搭理的男生隔着校服揪住她的内衣带再放手之后、在他们对着她爆发出大笑之后、在哥哥又一次把手伸到她的胸前之后。
她开始不满足于划开指肚,而是把刀下移到手腕,手腕上多出了层层叠叠的伤痕。
晴晴以为,生活不过如此了,以后也将一直如此。
何况,生活也会有一些小美好,比如她的成绩一直在年级的前十五名,是所有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比如爸爸来和她道歉,说他不该打人,应该和晴晴平等交流。那一天她过的如此开心,她笑着摆手,说没关系。她还是被爱的。
生活于那时的她像是一杯苦茶。偶尔她品到苦涩之后的回甘,倒也乐得清雅。她还想等到茶香四溢之时,倾几杯香茗,围桌而坐,赠饮他人。
那是一个平常的数学课,粉笔与黑板亲吻后留下白色吻痕,外面麻雀浮躁地吱吱喳喳。她百无聊赖的用铅笔戳着课本,画出无意义的线条。
舅爷来学校找到晴晴,告诉她家里出事了。
一路上,晴晴不断的问着。可得来的,只有带着悲悯的眼神。她觉得舅爷的样子,像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那样,拿着一张薄纸,摇头叹息;又像是晴晴自己得了绝症,此后生命再无光亮。
晴晴被领到了医院。急救室里躺着一个男人。双目紧闭,嘴唇呈樱红色。带着呼吸机,身体连满了各种管子。
他们说,是因为晚上没烧好的那个炉子,造成了他的一氧化碳中毒。
那个男人的样貌在她眼里变得陌生,可她太熟悉这个人,这人前一周还说着要理解她,甚至还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
一周之后他躺在这里,被告知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
晴晴没有感受到一丝情绪。此时她对这个与她相处十多年的父亲没有任何想法,平静的出奇。她觉得脸上湿湿的,发现是泪流下来了。
她开始哭出了声,在众人面前,看着他和他们。可是她自己并不觉得伤心,反而觉得恶心。心中的那个她在冷笑,她想与这具惺惺作态的身体分离,黏糊糊、连肌肉带着骨头,挂着令人作呕的血珠。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灵体,俯瞰那些渺小卑劣的人类。
“停止抢救吧。”女孩开口了。晴晴同样俯瞰着这个女孩,她觉得这个女孩是个杀人犯,她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她是葬礼上格格不入的一个。
她身处其中,环视四周,有一种不真实感。
纸钱飘扬到天上去,花圈散落在地上。一张黑白照片在中央,燃过的香灰一节一节掉进香炉。
那个男人在她眼前笑,走到她面前的每一个人神情带着同情和悲戚,然后吐出些诸如“节哀”之类的安慰词。
人们再从她面前走过去,上桌落座。
觥筹交错之间,满是欢声笑语。
只有她自己在回忆,那个抡起巴掌的父亲、那个抱头痛哭的父亲、那个把她扛在肩膀上逗她笑的父亲、那个平视着她,说“爸爸和晴晴是平等的”的父亲……
人们并不在意一个远亲的死亡,死亡并不庄重,葬礼是一场狂欢,人们借着亲人离去的由头,聚在一起喝酒畅聊。
晴晴明白了,爱是过于沉重过于烫手的深情,现在的人们都浅淡,不愿意分出一些爱送给别人,更不会分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
她唯有划开手背、划开手腕、划开手臂,让自己的鲜血给自己的皮肤一些温暖。
她觉得,原来死亡也不过如此。
她开始出现在高速公路、开始滥用药物、开始吞下水银……她在与姑姑吵架中,拿起水果刀扎向自己的手背,断了三根筋,打上了石膏。
她想,为什么没有扎向颈部的大动脉呢?这样她就可以如愿了。生活是那样一杯黄连水。
可是上天独独在此偏爱她,让她一直一直平安无事。
岁月流转。
她问姥姥:“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姥姥说:“要为爱你的人啊。”
她想了很久,想不起来谁爱她。但她记起来妈妈的百合花,还记起来妈妈说,她有一天抬头看见晴天,希望她可爱的女儿也像那样的天气一样一生晴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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