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的面前与背后

 

这篇稿我七号写的。

我前几天在抑郁症贴吧发了两篇帖子。

一是因为百度贴吧用户更多，曝光率更广。

二是因为那里更贴近于中国平均水平，我想看看自己这个圈子之外，更接地气的世界。

我六一发的，到现在加起来有近六千阅读和三百多留言。

我还收到了十多条私信。

私信内容不外乎求诊断、倒苦水、约死、询问自杀方式。

当然还有那么一两个打着病友的幌子来撩妹的。

回帖中的情形也差不多，多数人在说着消极的话。有个人说自己要去自杀了，下面同样一半是在约死，还有一半在关怀。

剩下的有撩妹的、骂人的、打广告的。

我几乎每一条都回复了。同时出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这篇帖子在痛苦绝望的基调下，筑起了一座高楼。每个人在这座楼中占了一两层的位置。它们上下连通，像是竖起来的市井图，吵吵嚷嚷。有人在串门，有人默默离开，留下一座空房。有人从顶层一跃而下，有人无言静坐。

我忽然看到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我可能只是在小说里看到的故事，贫穷、暴力、强奸、乱伦……由屏幕对面带着各色头像和不同昵称的人发出。那个世界就以奇怪的真实感瞬间贴近了我所在的宁静世界。

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有些生活比小说还要荒诞。

我看看自己，正好是拿着手机躺在床上，手边是一碗晶莹剔透的樱桃，不远处是空调遥控器，猫就趴在一边，窗外传来喜鹊喳喳的叫声。

夏天、Wi-Fi、水果、空调、猫与微风。集齐了被称为“幸福”的全部要素。

我好像很幸运。至少我打下这些话的时候，猫就睡在我旁边，团成一个黑灰条纹的球。

我在吃着樱桃的间隙，选取了其中几个人与他们私聊，并记录了他们讲述的故事。

都是让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的。或者说，让我感觉经历了这些之后的人，带着庞大负能量日日怨天尤人以泪洗面是完全正常的，而他们应该一看就是个抑郁者，逢人便说起自己的苦楚，像是个已经不愿出门毫无活力的祥林嫂。

我觉得那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们看起来几乎都不是那样的。

我与他们接近，当然要借着“抑郁”这个共同话题，互相扯扯生活的操蛋。他们说，去死挺好的，要是有的人跟我说想去死，我心里真的觉得——啊，这样挺好的，死就死呗。

然后我开始试着把气氛搞得稍微热络一点。我说，没错，我也觉得死了是挺好的。

“所以啊，半夜要是丧可别告诉我啊，不然你说，啊我不想活了，我就给你回一句，那就去死吧，死了挺好的。”

这不就麻烦了嘛。

于是话题就这么一应一和的继续下去。直到我说——诶我要出去玩啦！或者对方说——诶我有点事先不聊啦！或者对方不再回消息，我就正好结束了话题，这也很好。

但是总有一些意外出现。

比如某一次同样套路的交谈。但她说：“我们换个话题吧。”接着她开始像每一个活泼开朗表情包也很丰富的女孩子那样，和我聊起了大多小仙女聊天的那些内容。

这让我有点惊讶。

但是好像也很合情合理。对方或许是不想再谈论过于沉重的话题，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

我记得她说：“你不要说我可怜哦，比我惨的人多的是。”

我想了想，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次。

像是：“其实我生活还挺好的。”

还有：“我活在这世上，去帮助那些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我与那些人们接触越多、走得越近，越是觉得他们不过是普通人。

他们有的开朗、有的内向、有的更爱抱怨好多好多琐事，有的不谈更多，就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

见过他们、或是打过电话之后，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如果对方不告诉你自己曾经历过的和正经历着的，你根本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这又让我回忆起那次去医院。医院里的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每个人都聚集在精神病院这个特殊的地方，才能知道他们估摸着是个精神病患。

可是大多数人的言谈举止都很正常。

我在开完检查单后，在检查室门口，看到一个提示：“请在右上角标明序号，按顺序放好。”

然后我看到那些单子都一张张码放得整齐，到我的时候已经是52号。

不过我处于好奇，悄悄地翻了翻每一张纸，看到大概是90%的诊断都是“抑郁状态”，偶尔有一两张“偏执状态”，又偶尔有一两张：可疑精神及行为障碍的观察”。

也就是说，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抑郁症。

来这里的人，也时常和旁边的人交谈着，玩着手机、偶尔露出笑意。

所以，他们与每一个努力生活、又时而在一些情况下失声痛哭的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又想了想自己的经历，与死神擦肩而过好多次，有过一些算得上曲折的小故事。

所以我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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