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经验对中医传承的启示
[摘要] 中医学是一门“一源多流”的学科,在中医学发展过程中经历着各种中医学术流派的争鸣、盛衰、分化、融合甚至消亡。通过对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影响要素和成功经验的分析,探讨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内在逻辑和规律及对中医传承教育和中医特色发展的启示。
[关键词]中医学术流派; 学术传承; 学术特色
中医学术流派是中医学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具有独特学术思想或学术主张及独到的临床诊疗技艺,有清晰的学术传承脉络和一定历史影响与公认度的学术派别。中医学术流派的历史影响和公认度往往建立在临床行之有效或在某个时期、地域行之有效的基础上。国医大师裘沛然认为, “中医学术流派是医学理论产生的土壤和发展的动力,也是医学理论传播及人才培养的摇篮”[1]。中医学术流派在历史上有力推动了中医学理论的不断创新和临床诊疗体系的丰富发展[1]。即便如此,因为各种因素,历史上的中医学术流派一直经历着盛衰、分化、融合甚至消亡的过程。探索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内在规律,吸取流派发展的经验,对中医的传承教育和特色发展均有启示性意义。
对中医学术流派的挖掘,既要重视现存已知的流派,又不能忽视看似被融合或消亡却又在某一历史时期趋于成熟的流派。现今对中医学术流派的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例如认为研究的重点在金元时期, 《四库全书总目》言: “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观元好问 《伤寒会要序》知河间之学与易水之学争,观戴良作 《朱震亨传》知丹溪之学与宣和 《局方》之学争也。”这个观点导致二百多年来很多学者认为,中医学派的产生始于金元时期或者认为中医学术流派的研究中心就是金元时期。是否如此呢? 我们首先需要对中医学术流派进行客观地认识。
学派的标志性表现在 “学”和 “派”两个方面,“学”即学术思想,在学术思想上必须有独创的贡献; “派”即组织和继承形式,必须形成一个在学术思想上有特色的 “团体”,且代有传人。有学者认为,“学”和 “派”二者缺一不可,这种观点恰好忽略了中医发展史上各个学派开创、分化、盛衰、消长、融合的过程。以春秋战国时期为例,官府垄断文化、学术、教育和医学, “学在官府”,基本看不到医学流派的痕迹。到春秋末期, “天子失官,学在四夷”( 《左传•昭公十七年》) ,奴隶制瓦解,开始出现如孔子等民间传业者,名医扁鹊也在此时期出现。李伯聪认为,扁鹊学派是战国秦汉时期影响最大的学派[2]。司马迁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言: “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黄帝内经》 亦曰: “色脉者,……先师之所传也”,可见脉学并非来自黄帝岐伯的发明。《黄帝内经》多处可看出当时不同学派、不同学术观点的争鸣,如 《素问•五脏别论篇》言: “余闻方士或以脑髓为脏,或以肠胃为脏,或以为腑,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说明与 《黄帝内经》同时期或者更早的时期,中医学术流派不但存在,而且很活跃地碰撞与交融,这其中的一些学派看似消亡,但是类似脉诊等有效的内容已被其他学派继承或融合。虽如此,我们仍然可以设想,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学术思想本身的内在有效规律,或许因为影响传承的各种因素,散失、流落或被曲解,所以在中医学术流派研究过程中不可忽视那些看似被融合、消亡,看不到固定传人的学术流派,特别是不可忽视对脉诊、望诊等中医有效诊疗手段出现并趋于成熟的源流时期的研究。
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影响要素直接揭示中医发展的内在逻辑,对中医学术流派发展影响要素的研究,有益于厘清中医理论损益、继承和创新的规律。影响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因素众多,以下两个方面的要素不容忽视。
2. 1 中医学术环境对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影响
中医学派发展的鼎盛时期主要集中在战国和金元时期,战国时期是一个百家争鸣、学术空前繁荣昌盛的时期,哲学、政治学、军事学、逻辑学、天文学、地理学、数学、音律学、工艺技术等学科飞速发展,为中医理论体系的成熟奠定了良好基础。黄帝学派在方法论上明确提出 “览观杂学,及于此类,通合道理”; “上穷天际、下及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黄帝内经》一书就突出地体现了多学科和综合性的特点,直接催生了中医理论体系的成熟,这种鼎盛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东汉和六朝。
中医学术流派的发展被认为是金元时期的标志性成就,以刘完素、张从正、李杲、朱震亨为代表的金元四大家是这一时期医学流派的代表性人物。金元时期是一个文化多元、社会动荡、灾害频发的时期。例如,刘完素和张从正经历的百年间发生水灾 24 次、旱灾 20 次、蝗灾 11 次、饥馑 11 次、地震和山崩 12 次[3]。战争和灾害催发了社会对医学的不同需求,也推动了学术流派的产生。在金元多民族交往、多元文化融合的背景下,金元当政者客观上对学术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如提倡文字互译、成立惠民局等医疗机构、寻访遗书、鼓励药材交易、允许儒、释、道共存等[4],学术环境相对宽松,这些环境因素都为金元时期中医学的蓬勃发展提供了客观条件。
2. 2 地域性是影响或催生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重要因素
“天人观”和 “三因制宜”是中医学的基本指导思想,气候、地理环境和人的个体体质均与所生存的地域相关,地域性是中医和中医学术流派形成和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特征。医学流派虽然以学术特点为主线,但是地域性医学流派既是中医学术流派的显著特征,也是中医学术创新和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5]。《素问•异法方宜论篇》中描述了东、西、北、南及中央五方地域致病的不同特点,曰 “医之治病也,一病而治各不同,皆愈何也? 岐伯对曰: 地势使然也”。明代郑全望 《瘴疟指南•伤寒瘴疟分南北辨》曰: “伤寒因于寒,瘴疟因于热,则北地多寒,……南地多热,……北方伤寒病多,南方瘴疟病多。”从《黄帝内经》时代开始已经认识到疾病的发生与地域、气候及不同的饮食和生活习惯相关。历史上著名的医学流派其地域性特点也很鲜明。如金元四大家刘完素,以火立论,与刘完素所处的北方气候以及所处的战乱年代关系密切; 清代名家叶天士,喜用药性平淡、药力缓和之品,药量亦轻,与叶天士所处吴中地区的人群体质有很大关系。明代著名医家缪希雍在所著 《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中言: “况南北地殊,厚薄不侔,…… 况在荆杨交广梁益之地,与北土全别,故其药则有时而可改,非违仲景也”[6]。所以缪希雍治太阳病,发汗解表邪,放弃麻桂而主用羌活汤,因江浙多湿,羌活是祛风除湿的要药。这些历史上的著名医家,与其说各有所长,不如说是更好地掌握了所在地域和历史阶段的人与自然间关系的特点,同时也证明地域性是影响或催生中医学术流派发展乃至创新的重要因素。
医学流派的传承发展过程对现代中医传承教育有许多值得参考和借鉴的地方。以传承发展比较成功的孟河医派和新安医派为例,明清时期常州地区孟河镇形成的孟河医派传承了 300 多年。孟河医派早期以师承及家传为主,近代以来形成了师承、家传与院校教育并存的格局,出现了学院教育、函授教育、临证实习班、短期讲习班等多种传承形式[7]其中丁甘仁家族在上海筹建并先后创立的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中国医学院等中医教育机构,通过院校教育对学生统一培养,通过师承教育达到对学生的个性化培养,培养出程门雪、秦伯未、章次公、张伯臾等一大批近现代中医名家[8]。发源于新安江流域古徽州地区的新安医派,自宋迄清见于史料记载的医家达 800 余人,医学论著达 800 余部。新安医派在明清两代讲学盛行,士人结社成为人们平常进行学术交流的一种方式[9]。从对名老中医专家的学习经历调研结果来看,中医经典医籍的学习和跟师经历是中医临床人才成才因素中的主导关键,而经典医籍学习在中医临床人才成长过程中的影响更具有普遍性意义[10]。强调师承教育和院校教育相统一、重视著书立说和学术交流是中医学术流派在传承过程中的宝贵经验。
4. 1 厘清中医学术流派的发展脉络有利于中医学术的有效挖掘和传承
中医传承过程中面临的 “真伪相乱”是历朝历代的共性问题,若没有正本清源、思路明晰的方向指导,中医学术的挖掘和继承容易走弯路。对中医流派进行梳理,对医学流派的存在与传承规律进行研究,有助于在中医传承过程中追本溯源,挖掘和继承中医经验成果。
4. 2 重视地域性特征有利于中医学区域性特色发展
历史上有明显特点的中医大家,其特点或擅长多源于地域性特点或受到特定时期地域性特点的影响。《瘴疟指南•伤寒瘴疟分南北辨》言: “故医者当上察天时四时温凉寒热,上明五运六气司天在泉之理,下察四方风土之宜,中辨病患平日之性。”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遴选的中医流派建设单位,也大都以某地某病或某科传承来命名。在中医传承过程中,应当重视结合地域性特点的中医理论和诊疗经验的传承,将地域性医学流派的传承经验借鉴到中医药高等教育过程中,这是一种很好的传承和发掘方式[11]。结合地域性特点对中医进行挖掘和传承,既符合中医天人观的基本规律,又可以在保证基本质量的前提下形成特色避免中医传承过程中的同质化。
4. 3 创造学术包容的环境有利于中医学的传承与发展
术包容的背景下,才可能出现中医学术流派兴起、分化、交融,或者是趋于成熟的境况。我们现在所处的历史阶段是新的学术包容时期,中医有良好的发展环境,中医学术的发展和创新正处于新的机遇期,中医学者若能沿着中医学术流派发展的脉络对医籍和医技开展大胆而深入的研究,中医的挖掘、传承乃至创新都会进入一个新的鼎盛时期。
4. 4 加强建设具有地域性特色的中医药发展载体
载体建设即平台建设,平台建设是利用现有条件和资源助力中医传承的一种模式,具有优化整合、推进系统化构建的优势。近年来在政府、高校、医院及科研院所的共同努力下,搭建了一批以推进中医药发展为目的的中医药产业联盟、传承工作室、流派研究中心。这些平台的形成为中医药的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但是在中医区域性特点研究和发掘方面仍缺乏系统性,对中医有效诊疗手段在各区域出现并趋于成熟的源流时期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平台间的交流或区域间的交流有益于中医研究和应用者从中医自身的规律出发,站在 “因时、因地、因人”的角度,对中医学有更深一步的理解和更精准的应用。
参考文献(略)
本文摘自《中医杂志》2019年3月第60卷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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