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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离开五年后,我们在怀念什么? | 谷雨

张洁琼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2022-05-14

2017年4月27日,年仅26岁的作家林奕含自杀身亡,留下遗言“请记得我可爱的样子就好了”。

这件事已经发生整整五年了。17岁,在被她形容“美得像秃树的手指上最后一片半黄半绿叶子”的时候,她患上抑郁症,从此偏离一个人本该有的生活。25岁,她开始动笔写那本酝酿已久的小说,人们最终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读到了她的人生。这本书的内页上写着“改编自真人真事”,讲述了一个女孩子爱上诱奸犯的故事。小说出版后,朋友说她“下到太深渊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回来”。

就像在一个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五年过去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仅在中国大陆销售量就突破一百万册。毫无疑问,它是过去五年华语文学里的一部现象级小说。

有那么一批仍在悼念她的人,他们在互联网遍地搜索她的痕迹,探讨她爱读的书、爱看的电影,一人一笔,勾勒她的形象。他们为她手写信、画画、制作视频,一起吃蛋糕,为她庆生,像她还活着一样。

一个书迷写:“奕含的作品,让我联想到软糖、马卡龙之类的甜点,那是需要大量砂糖又高温熬煮出来的东西,其实是愤怒,奢侈又被赋予甜美幻想的矛盾组合。”林奕含的好友美美在网上说:“她死了,她在休息,她已获得平静。

一千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房思琪。我探访了林奕含的朋友、图书编辑、文学研究者、读者,尝试寻找一个答案,当我们怀念林奕含的时候,我们在怀念什么?


撰文丨张洁琼
编辑丨金赫
出品丨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 版权声明:腾讯新闻出品内容,未经授权,不得复制和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一开始想跟别人说些什么,内心期盼更多人能好好记得奕含,也是我处理对奕含无法割舍的爱的方式,不说些什么,一个人,太苦了。我和奕含相识的时间不满五年,而今她已经离开五年了。奕含写过一篇文章,《家屋》,文中妈妈不论在与谁谈论,开口都是“我爸爸中风了”,我这些年来也在做相同的事,情不自禁告诉每一个认识我的人“我最好的朋友自杀死了”。没有保持沉默,应该是无法保持沉默。

——美美(林奕含好友)

美美是林奕含生前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以外,“第一个没有开口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朋友”。她们会一起玩美美养的小猫、互相讲笑话。林奕含去世后,美美创建了一个Facebook账号,专门用来纪念林奕含。而她自己至今仍饱受抑郁症困扰,收到我的信息,她发来邮件:

“我的状态不佳,指的是生病以来,与人面对面交谈都非常迟钝,我私心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尤其要谈的是奕含,更不愿表现不好,对话之中若有思虑不周我会无限遗憾。……我们以信件来交流,你觉得好吗?”

美美告诉我,她跟林奕含第一次见面是在台湾政治大学的新生说明会。她们都没有参加学校举办的营队,所以比其他人早入场,学长说在场唯二的大一新生可以先聊一聊,美美在林奕含旁边坐下,她依稀记得奕含穿了白色上衣,和一条浅色的蛋糕裙。她们聊起喜欢的电影,奕含介绍了侯麦,美美喜爱电影却不认识侯麦,奕含为美美在笔记本写下了侯麦的名字。

后来,林奕含从台湾政治大学休学,她们用通讯软件联络。美美每天都同她说话。2016年2月26日,美美第一次收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初稿,一万多字。“奕含说觉得练习到一个程度了,找到说话方式,遂决定开始写构思了7年左右的长篇。”美美说。

作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第一个读者,美美曾向媒体回忆她第一次读到样章的感受:“许多段落读完很不舒服、感觉痛苦,然后其中包含痛快的成分,我心爱奕含的文字,不因为我是她的朋友,我真心欣赏她之为一位作家,字斟句酌、节制求完美,但我同时清楚知道说‘喜欢’是残酷的。

那时,林奕含的婚礼临近,她本不想举办盛大的仪式,但并未如她意。她的订婚仪式在一家音乐厅一般的酒店会场举办,请来了六人的婚礼摄影团队。筹备婚礼的时期,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写作。订婚宴和婚宴的前一天晚上,她的房间是黑的。林妈妈以为她在睡美容觉,其实她把自己闷在厕所里用iPad一指一指戳屏幕写小说。

在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之前,林奕含并没有太多作品发表。她只是在痞客邦和Facebook上写一些千字左右的短文章,阅读量寥寥几百。她把这当作一种练习,每个月写两三篇,过两三个月再回头重读,修改扩写。

奕含和陪她去读政大的羊 ©奕含の美美

之后的一年,林奕含每天早上起床,打扮化妆,去她熟悉的咖啡馆,一坐就是八九个小时。她时常陷入情绪崩溃,一边掉眼泪一边写,痛苦到没有办法吃东西,一只手抱着身体,一只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敲打。她形容那是一种在“情绪的深渊”里写作。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林奕含仍旧会早上搭地铁去咖啡馆,上王德威在台大的网课,改写以前的散文,读高行健的文学理论。她仍旧会把最新的散文发给美美看。美美问她,下一部小说是要写这个吗?林奕含说对。但美美害怕,她的下一本书写完,便会失去她。她一直很担心她的抑郁症。

美美和奕含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我赖皮想喝拿铁咖啡,同是不能喝咖啡的病人,奕含跟我说要听医生的话,还是喝奶茶。我们点了一样的奶茶,开心地啄奶茶上面的奶泡。我有事匆匆走了,奕含在咖啡厅读书。


奕含生前说过,这本书并不是卖的多就是成功了。但对于图书来说,也只有被更多读者读到才会发出越来越大的能量。

——于北 (小说简体版编辑)

于北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简体版的图书编辑,策划这本书时,他刚入行一年半。这本书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刚入行,想要在这个行业做出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策划的书,除了这一点之外,更大的是真的遇见一个好作品,所以对它的感情,不能说是我的孩子,但其实也差不多。”他还策划了村上春树的《弃猫》《第一人称单数》,尽管是大师作品,却再也没能达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那样的影响力。

林奕含最先出现在于北的视野里,也是因为新闻话题。2017年5月初,林奕含去世刚一周时,于北在知乎上翻到一条“如何评价林奕含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问答,问答里有答主介绍这本书“是一个诱奸犯和强暴犯的故事”,也有答主直接引用林奕含本人的叙述:“它是一个关于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

我从林奕含的访谈中找到她的原话,她后面还补充了一句:“当然用一句话来概括还是不太好,但是勉强修正一下要把它修成这样子,它是有一个爱字的。”

于北抱着好奇,立刻从版权代理的同事那里要来了小说的样章和网上流出的繁体版全文:若干张文档截图,竖的排版。他没太看懂。又几天,网上传出了简体版的文档。他打印出来,放进抽屉,选了一个晚上,从夜里九点到凌晨三点。五个小时,在他那间20平米的开间,他坐在床边,看完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读这个小说,感觉就像小说里面伸出一双手,紧紧地掐着你,不至于掐脖子那么狠,更像溺了水,在水里挣扎半天,终于抬起了头。”于北说。

2018年,书在中国大陆正式出版。第一年的销量近20万册,之后的三年,销量以每年近20万的数字向上攀升着。今年一月,于北在开卷(出版业数据系统)上发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售出超过了一百万本。

对一个出版人来说,一百万是不可想象的。在这个销量统计网站上,张爱玲最畅销的《倾城之恋》,五个版本相加,共计一百三十万。而同期在媒体上热度很高,并被改编成电影的《82年生的金智英》在国内售出约30万本。对于一个新人小说作家,仅是超过十万,就能排进年度榜单。

“出版一本书,人为差不多能推到二三十万,但再往上走,就得看这个书自己的生命力了。”这本书的生命力让于北感到惊讶。“就跟栽树一样,自然而然地看着它长,越长越大。”

这些年,于北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繁体版编辑张蕴方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张蕴方会在来往的邮件上,讲起同林奕含的过往。她告诉于北,林奕含平时就像个小孩子,不太会以社会人的面目去面对世界。就连争取《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出版,林奕含也是孩子气的。她跟文学界、出版社鲜少联系,便在网上搜索出版社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投稿过去的,知名的出版社都拒绝了。

和于北一样,出版《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时,张蕴方也是个年轻的编辑。林奕含给张蕴方起名叫“小安”,那时张蕴方没有多少编辑经验,怀揣着对出版的热情,在一家出版公司实习。她还在读研究生。她看过林奕含的书稿,读过她在博客上的文字。她告诉林奕含,会用最大的心力去做书。

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掀起的波浪,并没有怎么进入文学圈的视野。在台湾,唯一提过这本书,并有一定文学地位的作家只有骆以军。书在大陆出版时,于北联系知名作家写推荐,只有蒋方舟在出版社寄出书稿前就已经读过。作家学者们给出的推荐语中,提到了“年轻”“老天赏饭”“炫目”“青涩”。只有止庵对这本书给出了完全的褒赞,他说:“在想象力和感受力的表达这一方面,毫不夸张地说,她可能是张爱玲以后最好的中文写作者。”

于北在一些书展、发布会遇到熟悉的女作家,问她们看没看这本书,他发现看过的很少。一次发布会后台,一位女作家回答他没看的原因:不敢看。

2018年,于北带着《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去一些二三线城市做分享会,来的大部分都是上大学、念高中的学生,还有他们的父母。很多人把这本书当一个社会案例读,而不是一本文学书。

“我觉得大家忽视了这本书的文学价值。”于北说。


张爱玲去世前后,台湾“张派作家”都力图摆脱张爱玲影响,呈现了或强烈或超脱的女性意识,结果自觉不自觉地落入了胡兰成的理论框架。林奕含没有像前辈“张派”女作家那样转向胡兰成,而是呼应传承了张爱玲《小团圆》的书写方式与语言风格,表达反击、雪耻以及警醒世人的意图。

林奕含如果能够活下来,应该会续写“张派”作家的辉煌,可惜她太清坚决绝,缺少了张爱玲看透人世悲欢离合的世故。

——吴学峰(台湾文学研究者)

对于林奕含的死,台湾文学研究者吴学峰直到今天仍然觉得惋惜,“这本书的生命力是强的,超出我的想象,我以为就那两年差不多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讨论。”

吴学峰自称“不知名学者”,在盐城一所二本大学教中文。五年前,他写了一篇论文,探讨林奕含对张爱玲文学的继承。当时他正在中国台湾访学,读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林奕含的访谈文字后,立刻意识到,林奕含的写作,是对张爱玲写作的继承,这本书在他的研究范围内。

吴学峰把林奕含安置在张爱玲写作的脉络里。他觉得,老派作家对张爱玲的模仿,还在张爱玲上世纪四十年代写男女情爱的阶段,林奕含是接续《小团圆》写的,“那种心理刻画的深度,时空跳跃的叙事方式。”

2017年,吴学峰开始动手写那篇论文时,没有相关文献可以引用参考。直到现在,知网上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相关的文学研究也不超过五篇。有趣的是,吴学峰的这篇《张爱玲与胡兰成的角力——论“张派”女作家及林奕含的文学书写》,引用量是1,下载量是1073,用他的话说,“一个不知名学者难以达到的下载量”。

林奕含从小便熟读张爱玲的小说,甚至可以背诵。成年后,她试图摆脱张的影响,刻意不看华语作家,“像暴食症一样读翻译书”,但她从未真正远离张爱玲,“张爱玲依然是我的宗教。

别人教她“好好生活”,她想到张爱玲写银娣——“也许十六年前她吊死了自己不知道”;她跟好友在咖啡馆聊起吃药的副作用,她引用张爱玲“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吞药自杀被送救护车送到台北医院,护理师帮她卸指甲油,护理师的手好暖,去光水好冰,她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凉的凉,烫的烫”。那是她第二次尝试自杀,被救了回来。

林奕含认为自己作为读者,是“姨太太式”的,阅读观点的座标是以张爱玲为轴心展开的。她读胡兰成的《中国文学史话》,褒赞其文字的精妙独到,但“不能忘记这是伤害了张爱玲的那个胡兰成”。

“我有两年没有读一点张爱玲,上大学的一年半也只读了两本。不如说,我大量阅读‘其他人’的作品,是对张一种最深情的回避。”林奕含生前自述。

吴学峰认为,90年代以后,中国台湾的“张派”女作家带着张爱玲“影响的焦虑”,努力摆脱对张爱玲有意与无意的模仿,逐渐各擅胜场,走出自己的书写之路。作家林俊颖甚至定论说:“进入90年,张腔在台湾文学后继无人了。”

台湾文学界开始集体告别张爱玲。1995年,新女性主义作家代表李昂甚至举办了一场“告别张爱玲座谈会”,劝告包括自己在内的女作家“不要钻张爱玲小说的死胡同”。而另一位台湾女作家朱天文,拒绝出席纪念张爱玲的座谈会。

吴学峰觉得:“这种转向,有意或无意地落入了胡兰成的框架,其实也就是男性审美的框架之中了。”他批评胡兰成的性别观念,虽然他肯定了女性的历史作用和社会地位,但“他拔高女性地位是有限制和附加条件的”,他看似对女性宽容,但某些角度,是为他自己的行为做辩护。

关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文学价值,更具话语权的学者名家们都留下了一个言说空间。王德威2017年接受媒体采访,被问到对这本书的看法,他回:“文学与自杀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在这个意义上它是一个脉络。现在林奕含的作品受到关注,是因为眼前这个事件的耸动性,是新闻效应的一部分。之后这部作品能不能够在文学史上占一席之地,我想我们还需要时间来观察。”

我问吴学峰,究竟如何判断一本书的文学价值呢?

他答:“从它的文字、思想,还有文学发展脉络中的地位来判断。它的内涵一定要有多元性。假如作品只看到一个方面,文学价值显然不会高。”

对他来说,学院派研究者所能做的,“是从文学谱系、文学史的角度,给她寻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吴学峰说,“但另一方面,在文学史上,只有一本书的作家是很难被讨论的。”



这就是我的全部人生。
我曾经真的很努力的去善待每一个人,
但是生活掐紧我的咽喉,
越掐越紧。
今年是我重度抑郁第三年了,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已经三年了,
我努力保持正常,
告诉自己要阳光开朗向上善良,
但是我很累,我早就筋疲力尽了。
——木头(读者)

我在微博上私信了发文悼念林奕含的书迷,收到两个女孩的回复,我们交换了微信,加上的第一句,她们用“小房思琪”介绍自己,说有“类似的经历”。她们用这两个名词代替一些难以启齿的经历。其中一个人是“木头”。

“木头”跟我讲,从二年级开始,她就寄住在离自己家一公里的奶奶家,为了上学能少走一公里。高二,她尝试割腕,在微博上写下遗书,讲出小时候被表哥性侵的事。几天后,同学把微博上的文字拿给她爸妈看,爸妈知道了她的事情。他们找到当事人家,要求道歉,没有结果。

“木头”心里留下隐疾:“他们这一辈子都活的懦弱,还告诉我吃亏是福。”

“木头”的高中生活暂时搁浅。休学两年后,她重新回学校读高三。她不敢讲语音,不敢对着陌生人发出自己的声音。在我们的交流中,她只在朗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时才会发来语音,一共七条。她的声音又细又轻,像只羸弱的蜻蜓轻点过水,她在念出最后一个字时的气息总是突然隐没。

“你知道吗?你的文章里有一种密码,只有处在这种处境的女孩子才能解读出来的那种密码。就算只有一个人,千百个人中有一个人看到,他也不再是孤单的了,真的吗?真的。等待天使的妹妹呀,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你了,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幸福,我要给你100个棉花糖的拥抱。”

还有不到两个月,“木头”会参加高考,结束高中生活。这种生活,被林奕含形容为“美得像秃树的手指上最后一片半黄半绿叶子的生活”。



我读得很慢,握着一支蓝色的水笔在你的比喻句下面画线,而当时我并没有深切地认识到这是一本描述“女孩子被性侵”的书。更多地是觉得,思琪之所以不说出去,是因为她被老师的话语欺骗了。……我想起了那些言语中带着诅咒对我说‘为你好’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是按照别人的设想来架构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一直在别人对我的定义里过活。

——荔枝(读者群群主)

距离荔枝第一次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过去了五年。荔枝生活在苏州,家附近有座山,偶尔,她会跟着男朋友和妈妈去山上散步。她有轻微的抑郁症,一直在服用药物,她刚24岁,两年前从大学毕业,便一直待在家里,不再工作了。她快要和男朋友订婚了,出于一些家庭压力,“我们俩老家是一起的,如果不订婚的话好像我爸妈在老家没有办法做人一样。”

她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推荐给男朋友。男朋友买到一份电子版,在高铁上一口气读完了它。

男朋友问她:“为什么房思琪不求助?”荔枝当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现在,对于男朋友的疑惑,荔枝有了答案:“我觉得这本书是想让大家明白,你很难去理解和体会当事人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做?我们很多人都对自己的同理心很自信,觉得自己看了这样的故事以后就会非常同情房思琪或者是林奕含的遭遇。但是如果放大很多细节,他反而没有办法理解受害者的一些行为,他们就会去指责受害者,觉得她做的不够完美。”

荔枝组建和管理着林奕含读者群,里面一百多人,每一个加入的群友都是循着林奕含的线索来的。群里大部分都是00后的,其中不少有着跟林奕含相似的经历,抑郁症、休学,有的甚至尝试过自杀。每年3月16日,林奕含的生日,4月27日,林奕含的忌日,她都会组织纪念活动。

读者群的起源是2019年3月16日,荔枝在微博上发了一个合集,合集里是林奕含生前所有文章和社交媒体上的记录,16多万字。一本小说,几百条脸书,几篇博文,这些便是林奕含留下的所有记录了。

除了重要时间节点对林奕含的缅怀,群里聊最多的是抑郁症:这个药有人吃过吗?这个药会不会长胖或者是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头痛、恶心?”

第二多的是关于休学:休学的话要准备什么材料?会不会影响到以后再去其他学校读书?据荔枝观察,问这些问题的年纪都很小,“她们可能没有其他地方去交流这种问题。”

每个问题在群里都会得到解答。

“有一个看到我微博的女孩子私信我,她说她现在用的微博帐号是她的好朋友的,她的好朋友,也就是微博的原主人已经自杀了。她问我跟她去世的好朋友有没有聊过天,她的好朋友也曾经遭受过类似房思琪的事情。又过了一年,私信我的那个女孩子也自杀了。”

荔枝提醒我:“别把这想成一个乌托邦一样的女性互助团体。实际上大家会有大大小小的争端和冲突。”

有一个女孩说自己被亲人性侵过,她找群里其他女孩子借钱,不想还,债主一气之下退了群。后来人家天天催她,她隔了一个多月才还了钱。但她在群里、在网上流露出的是真实的痛苦。

“受害者其实很复杂的,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完全无辜,没有一点错误,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会有很多小的瑕疵或大的错误,但是并不影响他是一个受害者。”荔枝细思后,跟我说。  (来源:腾讯新闻)

◦ 文中于北为笔名。

参考资料:

1. 林奕含生前Facebook贴文和访谈记录

2.《当房思琪成为实体──专访作者密友与编辑谈林奕含的出版历程》 ——报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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