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上市前夕,男朋友突然悔婚了 | 未婚夫的前女友01
一个男人因为要财务自由了,就把女朋友扔在了结婚登记处,这样的渣男还能要?
但是本文的女主却决定:这个婚还得结,这个男人还得要。
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男朋友没有来结婚,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那这个男的……还能要吗?
西湖区行政管理服务中心的门口,伍拾音在等。
她有种预感那人大概不会来,但她还在等。
婚姻登记处九点才开门,她预约的号是九点半,但她八点五十就到了。她的包里装着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夹在户口本里的预约凭证。等待的时间里她看见交警跑过来,给路边车子贴了一溜条。张蓬勃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了。不过,既然他从来也没说他不来,那伍拾音觉得,就还可以等等。九点过了,有人匆匆忙忙地从伍拾音身侧跑过,喊着哎呀迟到了要迟到了,令她大为诧异:怎么结婚还好迟到的?第一对办成出来的反而是对离婚的人,夫妻两个看上去四十来岁,还蛮和和气气的,红着眼睛,倒是一个老头斜刺里插出来,对着那个男的头上就打,我女儿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跟她离婚啊离婚,以后别让我见到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女人赶紧把老头拉开,嘴里喊,爸,你又吃老酒了!伍拾音想笑,但是,想到自己是被未婚夫遗弃在婚姻登记处的女人,又觉得不太该笑。但最后她还是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打电话给闺蜜吕贝蕾,说,你说好笑伐,刚才这里离婚,老丈人把前女婿打了一顿,还要女儿来拉架。但是吕贝蕾非常敏锐,一点都没被伍拾音这点小把戏所迷惑,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核心:你去婚姻登记处了?伍拾音说,嗯嗯。那你结婚了吗?伍拾音:没。吕贝蕾的声音一下就严肃了,她说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走动!我马上过去找你。
吕贝蕾说的马上就的确是马上,马上到伍拾音问她,怎么我知道你们公务员工作不忙,但是你好假都不用请的?吕贝蕾说你闭嘴,老娘忙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为了你怎么会得罪领导,我周会都是让同事帮我去开的。伍拾音说,我真没事,一会儿就去上班了。吕贝蕾说上个屁班吧,你跟我说,张蓬勃那个渣男死了没有?
伍拾音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真的好去死了哦。”吕贝蕾恨恨地说,“他自己不死我也要把他弄死。你说吧,你想他怎么死?一百万种死法里面随便挑一种,我都给你办到,办不到老娘的姓上下倒过来写。”
“我真是要被你笑死了。”伍拾音说。她说着真笑了,吕贝蕾看了她一眼,那笑意倒不假,于是也清了清怒气,走进路边咖啡馆跟她一人要了一杯桂花拿铁,两个人慢慢在沿湖的小路上走。吕贝蕾问伍拾音,你来杭州有多少年了?十年有了吗?伍拾音说,快了哦。“个么你也算是老杭州人了。”吕贝蕾说,“有房有车——”伍拾音:“我没车。”吕贝蕾打她一下:“你可以有!有房,暂时没车,工作又稳定,他张蓬勃算个什么东西啦?你马上给我搞一百个男人来玩玩。”伍拾音不响。吕贝蕾说,你该不会想说,你还想跟他结婚吧?伍拾音还是不响。吕贝蕾醒悟过来:“你个傻婆儿!老子要被你气死的!”伍拾音慢慢说:“我是觉得吧,再找别人也不一定比他更好,对不对?”
“不是,我很不明白,这位仁兄到底哪里好?”吕贝蕾问。
伍拾音拉她坐下来。是树荫下的一条长凳,空气中弥漫的水汽,混合着她们手里桂花拿铁的香气,过于浓烈,吕贝蕾一坐下来就连打了三个喷嚏。“妈的,谁在想我,这么想我怎么不打电话跟我说。”伍拾音从包里掏了纸巾给她。“我妈老说我出门连包纸巾都不带,不像个女孩子。”吕贝蕾擤了擤鼻子,“好了,但是你不要企图用一张纸巾就收买我。你说啊,个渣男到底好在哪里?”
“他倒也不是有多好。”伍拾音慢慢地说,“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不坏。”
“不坏?领证当天把老婆扔在登记处,你管这叫不坏,我不知道什么叫坏了都?”
“他可能没想好吧。”
“那你们都要结婚了呀,那他之前想什么去了?”
“可能我也有点问题吧。”伍拾音说,“我没给他多少时间想。我跟他说了,一个月以内,要么离婚要么分手。”
吕贝蕾倒吸一口凉气:“你真可以。你为啥?”
“就想结婚了么。”
“怎么就这么想结婚?”吕贝蕾不服,“怎么就非要跟张蓬勃结婚?”
“有些事情吧。”伍拾音说,“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我保证不打你。”吕贝蕾想了想,“但是有了小孩要去打掉!千万不要被孩子绑架人生!”关于伍拾音突然的逼婚,她是只能想出这个理由,但伍拾音没接这话,只是平静地说:“我想买套别墅。”
“你,你什么?”
“买别墅啊。”伍拾音说,“你想想,要是咱们两个不是坐在西湖边,是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闻着花香,喝着咖啡,是不是也挺美的。”
“可你们哪来那么多钱……”
“马上就有钱了。”伍拾音说,“他们公司要上市了,我算过,他的股票跟期权可以兑个一千多万没问题的。”
“你说什么?东吴金融要?”吕贝蕾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巴,“你你你,你确定?张蓬勃告诉你的?”
“不是他,我有消息。”伍拾音说,“你不要说出去。官宣应该也快了。”
“他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伍拾音解释了一下,“不是他不知道,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没跟他提。”
“你这绕口令倒是讲得蛮好。”吕贝蕾说,“但他也没跟你提?”
“没提。”
好么。吕蓓蕾想。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闺蜜跟张蓬勃还挺般配。就都……挺那个的,对吧。“我觉得,他应该是猜出来你知道了。”
“应该是猜出来了。”
“所以他悔婚了?”
“所以我也可以理解……结婚以后,股票的增值部分应该算夫妻共同财产。有人说凡是账户在婚后动过就是共同财产了,我也不确定,但是兑出来买房就肯定算共同财产。”伍拾音说,“但是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结婚不都是这样吗?没有这笔钱还好说,但现在是有,难道我真的一点都不图?他应该也知道,这不可能的啊。”
有道理。吕贝蕾想。她的这位闺蜜在银行工作,善于进行一些生活方面的四则运算倒也无可厚非。而且她说得对,结婚和恋爱不一样,财产的问题确实得好好打算。但是世事往往,打算得好好的,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就比如现在吧,说好要领证结婚,合作方突然跑掉了,虽然很不厚道,但既然合同还没签,反悔就是一种正当的权利,对不对?
“那他跑了,你怎么办?”吕贝蕾问。
“我现在不知道。”伍拾音说,“我要想一想。我先回去上班?”
“你走吧。”
“回头请你吃饭。”
“回头再说。”
“我真的没事,你别想七想八。”
“知道你没事了,看你这样有事才叫见鬼了。”
说是这样说,吕贝蕾还是看着伍拾音打上了车,自己才坐地铁回去上班。路上看见微信家族群在跳,有人讲起来换房的事,还在那犹犹豫豫。吕贝蕾直接回复:要换赶紧换,卖旧买新交易时间长,你再犹豫,等你要买的时候杭州的高端住房市场已经一片腥风血雨!这一句话立刻在家族群里掀起了惊天巨浪,包括爸妈在内,众人纷纷问她,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政府内部消息,莫非杭州又要举办什么重大国际活动了?甚至问是不是奥运会花落杭州。吕贝蕾说,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做梦梦到的,你们爱信不信吧!但是家人们怎肯善罢甘休。吕贝蕾抵死不说,话题就自然而然地又转到了她怎么还不结婚这件事上,姨妈连发八个相亲男资料,吕贝蕾愤而退群。到了单位,领导第一时间来找,说你这样下去是不行了,周会都不参加,今天又正好检查,局领导问你为什么不在,我只好说你去看病了,局长又问什么病,搞得我还一头汗。吕贝蕾赶紧说真的是有一件要出人命的大事,不然我也不敢跑。什么人命?什么大事?领导很八卦。“我闺蜜被个男的临时悔婚了,在婚姻登记处哭得啊昏天黑地,她跟我哭完就往西湖边跑,我真的是怕她要投湖。”“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在浙商银行工作的闺蜜啊?那是蛮可怜的。现在男的啊,真的是没有担当的越来越多了。”领导感叹。是啊,是很可怜,但伍拾音又哪有一点可怜相?吕贝蕾忽然想到,也或许伍拾音突然跟她说的那通想买别墅啊什么的说辞,不过是在挽尊,其实遇到这种事哪有不难受的?想到这里,她给伍拾音发去一条消息:你到了吗?还好吗?我点奶茶过去给你喝?
伍拾音秒回:到了,挺好,奶茶不用哈哈哈我还没放弃减肥,你也别太堕落呀。
伍拾音低头回消息的时候,正好张蕙进了办公室。她看到伍拾音,吃了一惊:“你今天不是请假吗?许行长说你请假的啊,怎么来了?”伍拾音说,想起来报表还没做完,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亲戚中午才到杭州,就干脆回来做做。张蕙说,也是哦,你那么多都是小客户,报表做起来是麻烦一点。她本身或许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听在伍拾音耳朵里却满是嘲讽。张蕙的父亲是工商局局长,她的存款数在本支行排第五。排在她前面的,行长,两位副行长,还有一个客户经理,公公是交通局的某位领导,经常两千多万一笔的高速公路建设费存进来,但又经常要很快地转走,所以有时候算算日均存款数还比不上张蕙。行里的客户经理大多是这种来路,最差最差的也是入职即带来自己家族企业的一千万大额存单。伍拾音的情况特殊一点,她原本是大堂经理,属于会计部,后来内部改制度她变成了理财经理,再后来她就索性干起了客户经理。一刚开始当然很辛苦,压力很大,找不到业务还得去批发市场一家一家陌生拜访,推销自己行里的产品,能聊上的聊几句,聊不上的直接就被打发走。就这样累得半死还是完不成业绩,幸亏行长许耀润是个不错的人,年终考核的时候会把自己名下的存款分给伍拾音一些(当然奖金不分),她才磕磕绊绊干到了现在。
生活是在认识张蓬勃以后变得容易的。
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工作的艰难,在于拉不到存款,而拉不到存款的根本原因是,伍拾音是外地人,甚至不是浙江人,她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基,没有本地人那种四通八达的人情和经济网络。张蓬勃带来了新的圈子,他和他所代表的那一群技术男,来自全国各地,毫不在意能不能融入本地的圈子,因为他们工资奇高,并且从根本上不依赖这些圈子而活。张蓬勃是大数据工程师,这个头衔第一次听到就引起了伍拾音强烈的舒适感。大数据,千千万万人,巨大的等级差让本地那几百万个(算它一千万个)有钱的家庭显得不再重要。而且,他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伍拾音只想跟他拉拉存款,说你能不能自己、或者多喊几个同事把钱存到我们银行,我的存款费用全都给你。他说你的什么费用,能有几个钱呢,我要那个干什么。然后就喊了一帮技术男来买理财。那一次,伍拾音记得很清楚,来了七八个人吧,买了有六七百万,还有人跟她道歉说,薪水有一部分是股票,还有一些在基金里,现在卖可亏太多了,所以暂时就这么点。那时候,伍拾音已经明确地知道,张蓬勃在追她,虽然她心下欢喜,但她按兵不动。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太少了,就像那种不太强壮的野兽,一定要在阴影里蛰伏很久,因为它只有一次机会。那么现在呢?知识和经验都告诉她,此刻依然应该按兵不动,等男人开始担心了,来找她,她再想尽办法唤起他的内疚和怜爱——这是唯一可以挽回的机会。她想,还说不定,对方会因为内疚而再次愿意跟她走进婚姻登记处。但是婚姻登记是要提前预约的……伍拾音拿出手机查看预约时间,还好,这周五的下午还有一个号,她赶紧约上——一鼓作气最重要,万一要预约个十天半个月,那股冲动劲又该泄了。
但是张蓬勃始终没有来电话。
要不给他打一个吧。
不行还是别打吧。
要么给他朋友打一个问问他去哪了吧。
哎还是不要问吧。
刚才张蕙倒是提醒了她,既然已经请了假,那最好还是不要在行里待了。业绩不行还这么努力,没的叫人看不起。她关了电脑,跟张蕙打招呼“那我先走了”,张蕙在自己电脑上玩游戏,头也不抬,忽然冒出一句:“你结婚的事好抓抓紧了。”
“诶……为什么?”
“我听我爸的朋友说,你男朋友那个公司应该要上市了。”
“真的吗?”伍拾音做出惊讶的表情,“哦对,他好像跟我提过,但我当时觉得,不可能吧,就没往心里去。”
“所以说你抓紧。”张蕙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谢谢提醒,不过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伍拾音说。不知为什么,刚才一个人在婚姻登记处的时候她确实不想哭,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就要涌出眼眶。她屏住一口气走到楼下,对公柜台的姚媛喊她,伍拾音,你那个东阳的客户,账上没钱了还开支票过来,我这边先不操作,你让他赶紧打钱过来,不然就是要跳票了啊。伍拾音说,客户早上跟我说了,下午两点一定打钱。走出大门的时候好像还听到姚媛在抱怨,说钱嘛不多,事情嘛不少。是的,钱多事情少的客户有,烟草、电力、自来水,这样的客户是轮不到伍拾音,可也照样轮不到你姚媛啊。杭州本地小门小户的女儿,求上进的心气是没有的,挑剔人的心气却高得很。姚媛是固然瞧不上伍拾音,可伍拾音也瞧不上姚媛。
不管结不结婚,伍拾音觉得自己永远瞧不上姚媛。天气湿热,似有暴雨即将来临,伍拾音走在街边,忽然感到一阵气闷,干呕了几下。
要是怀孕了就好了。她忽然想。然后又气自己没出息,气得一回家就睡着了。
伍拾音醒来的时候,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其中三个来自姚媛。
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客户没有及时把钱打过去?一身冷汗。但是随即看到客户发来消息,告诉她钱已打,问自己那张转账支票什么时候钱能转过去。
那就没大事了,暂时不用理。
还有两个电话是罗百吉打来的。看看微信上,对方先是发来了一条信息,问她,张老师今天请假了,是和她在一起吗?现在电话打不通,如果他在你旁边麻烦叫他回个电话,跟他讲产品那边有急事找他。
伍拾音立刻把电话回过去。
第一次,罗百吉没有接。她等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再次拨过去,这次很快地接起了。“喂——”她刚刚发出声音,那边便迅速地截断道:“啊没事了没事了。人找着了嫂子,你说好笑不好笑,原来他一直就在公司里,昨天加班太晚了就在楼下休息区睡死过去了。然后好死不死他手机还没电了……”
“那你叫他接个电话。”伍拾音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起来就去开会了,因为我们吧,最近有好多新的数据要整合进来,而且都要得特别急,这两天可能都要加班了嫂子。”
“那你待会看见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记得哦,千万别忘了。我在医院呢先不跟你说了。”伍拾音说。然后她就挂了。剩下六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吕贝蕾,伍拾音一打过去,她就噼里啪啦炸开了。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怎么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伍拾音说没事,就是中午的时候在街边上吐了一下,好像中暑了,去药店买了点药,回来就睡着了。确定是中暑?不会是怀孕吧?你个死女人,你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说啊!
“我早晨还以为你开玩笑,现在怎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怀孕了吧?”伍拾音说,“怎么可能呢?你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不顾一切。”
氛围忽然就有点冷了下来,过了两秒,吕贝蕾说:“你没事就好。那我挂了,还有报告要写。”
“行你忙,我也得跟姚媛回个电话,个女人自己业务做不好,一点小事就知道烦我。”
“行你去吧。好好的。”
“改天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你请。”
“我请。”
隐隐地还有一点恶心。吕贝蕾休息了几分钟,深呼吸了几次,才聚足了力气拨通姚媛的电话。不想给对方开始抱怨的机会,电话一接通她就抢先说,客户跟我说钱已经打了,他那个转账支票有没有汇出去啊?
“我汇了啊。”姚媛说,下午业务多得来,我还过几分钟就去查一下他的钱到账没有,真的是烦死了,你叫他下次别这样了啊。伍拾音说,我早就说过了,可是说有什么用啊,这种小公司头寸都蛮紧张的。姚媛说,行吧,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那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伍拾音问。姚媛“哦——”了一声,说我还差点忘了,是这样的,下午有个女的来找你。
“什么女的?”
“我也不知道,她没说。当时我正好柜前面没人,大堂经理又在忙,她就走过来问我,请问伍拾音在哪办公。我说你在楼上办公,但是你今天出去了。”
“是不是客户啊?”
“我先开始也以为是你约的客户你自己忘记掉了,但她说她不是。她说她是北京过来的,专程来找你。我想专程来找你嘛,又没跟你事先说好,那肯定不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说你提前下班了,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让她自己跟你联系就好了。”
“然后呢?”
“然后她问我你电话,我说我们不能随便把同事电话给人的。然后这时候来业务了,我就没理她了,她还在大堂坐了一阵,后来就自己走了。”
“好奇怪啊。”伍拾音说。
“是蛮奇怪的。”姚媛说,“后来她去找你了没有啊?”
“没有啊。”伍拾音说,“我估计是推销保险这种,我也不知道在哪搭上话了,可能讲了下工作单位,幸亏你没把我电话给她。”
姚媛在电话那边笑:“不要口头表感谢,答应我的事要做到啊。”
“你放心你放心。”伍拾音说,“他们组里的人,谁单身谁不单身,每个人的级别和能力,还有家庭情况,我全都问清楚了,肯定给你找个最好的。”
“其实呢,我要求也不是很高,最好的说实在我也没去想。”姚媛说,“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好。”
“知道知道。”伍拾音说,“其实你自己就很好了,关键是找个合适的。”
“你说现在对象怎么就那么难找。你怎么就找了一个那么好的呢,介绍介绍经验啊给我。”
“我就是狗屎运吧哈哈哈哈。可能运气全用在这里了。”
挂了电话伍拾音才觉得自己的说辞实在牵强,什么保险公司业务员会从北京跑过来找她推销啊?就像罗百吉说张蓬勃一直在公司里一样,假到说不出口,但又不能不说。北京,这地方她今生还没去过,主要是也没想着要去,她过去打心眼里觉得这座北方城市跟自己不会产生任何关联。除了张蓬勃来自北京。他不是北京人,当然,但他是在北京读的书,毕业以后在一家央企工作,后来放弃了那份工作来了杭州,进了东吴金融。尽管可以拿到将近十倍的薪资,这样的选择还是被很多人赞为“勇敢”,只有伍拾音觉得,为什么不?北京有什么好?中学的时候她们班有个北京的男孩子,每天夸夸其谈,做题要做最难的,拿着本竞赛题集追在数学老师后面跑,考试——三四十分。后来他回了北京,好像考了一个首都师大之类的学校,要不是因为他是北京人——怎么可能?不管怎么说,在伍拾音心里,那个男生就代表着北京的形象:能说会贫,好高骛远,没有什么真本事,到关键时刻就凭借自己的投胎本领打败别人。而杭州不一样。杭州很实际,每个人都想着赚钱,这反而形成了某种自由平等的空气,也带来了巨大的活力。伍拾音给客户回了消息:宋老板不好意思我下午身体不舒服请假去医院了,我刚问了同事她说及时把钱给你转过去了。客户回过来玫瑰花的表情,但张蓬勃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
看看时间,银行已经下班了。运钞车也应该已经走了。伍拾音洗了个脸,仔细地化了妆,先坐公交车回了趟银行。保安跟她关系不错,听她说想看下午监控,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他对那个女的也有印象。“是不是你的朋友啊,长得真漂亮。”漂亮吗?伍拾音不动声色。监控里的女人看起来一米六五左右(她自己有一米七),中长发,穿一条黑裙子,只看监控,伍拾音也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盛气凌人?目中无人?不好说。保安见伍拾音看半天也不说认识,有点讪讪,说不会是个变态吧。伍拾音说,不是变态……其实是我表姐,不知道为什么来找我,但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从小就关系不好……“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啊,请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表姐在北京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觉得……挺丢人的。”保安心领神会,说你的家人不能代表你,我觉得你特别棒!“谢谢你哦,明天请你喝奶茶。”伍拾音说,“我走啦!”她一边走一边回头跟保安挥着手,她心里清楚他一定会告诉别人,那没关系,告就告呗!她一点都不在乎。
张蓬勃上班的滨江区离银行很远,伍拾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车。算着还有半个来小时要到的时候,她给张蓬勃打电话。张蓬勃接了,先是没说话,伍拾音问:“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张蓬勃说不是!绝对不是,我听罗百吉说你去医院了,你没事吧?声音急切,磕磕绊绊,但没给自己找到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伍拾音说,我没事,我一会到你们公司楼下,你吃过晚饭了吗?张蓬勃说没有。“那一起吃晚饭吧。就在你们一楼那家,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吃的地方。”张蓬勃说,好,那你到了告诉我。
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伍拾音经常制造机会来滨江,来了就再找机会和张蓬勃吃饭,一般也就是在楼下吃个简餐,吃完饭,她回家,张蓬勃继续回去加班。现在想起来,这段恋爱谈得平实、简便,一开始就是踏踏实实冲着结婚去的,谁能想到它会在结婚前出了问题呢?大意了!伍拾音其实有点后悔,或许恋爱半年就应该结婚,据说那时候结婚,恋爱的甜蜜会延续到婚姻之中,让一开始两人的磨合不会那么难,婚姻的质量也就比较高。但现在还来得及。
伍拾音相信来得及。
伍拾音选了一个对着门的位子,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张蓬勃走进餐厅,以便及时调整自己的表情和姿态。当他坐下来之后,先不要开口说任何,更不要质问。让他先说,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插嘴,只是看着他。一直到他扛不住了,说不下去了,自己才开口。
开口说什么呢?开口的时候要流眼泪吗?眼泪会让他内疚还是让他厌烦?伍拾音脑子里乱糟糟,刚才坐在出租车上想逃避的问题现在一下全涌了上来。忽然她心里有了一点点的凄楚,为什么总是她在等?平时是因为张蓬勃很忙,可今天这样的情况,居然也要她等。那一刻她想,索性干脆不管不顾了……但是就在这时候,张蓬勃进来了。
张蓬勃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伍拾音一下站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你这是怎么了?”
“摔了、摔了一跤。”张蓬勃说,“没事。”
看样子是摔的不假,撩起裤腿看,一大片淤青。伍拾音问:“你去看医生了吗?”张蓬勃苦笑,说没去看,没时间,小伤。“怎么摔成这样了?”
“睡太实了,醒来的时候有点……失去平衡。”
伍拾音将信将疑。张蓬勃坐下来,伍拾音不看他,看着菜单,问:“你今天,为什么?”
张蓬勃:“要不我们明天去吧。”
伍拾音惊到都忍不住笑:“你说明天就明天?你以为民政局是你家开的啊?”
“那怎么办?”
伍拾音说,你先别急着怎么办,其实我今天也想了很久,到底我们两个合不合适,到底我们能不能结婚。
“我是觉得你有点急。”张蓬勃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
张蓬勃不说话。
“你们公司,要上市了吧。”伍拾音说,“你是不是猜到了?我知道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好多人都知道。”张蓬勃说。
“我说结婚不是要占你便宜。”伍拾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蹦出这句话。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眼前一下模糊,腮帮也绷紧了。“结婚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经济方面我是考虑的。但你也别觉得我就是在算计你。你看——”伍拾音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打开的是链家的页面,“我把我房子挂出去了。我想,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要上市也不是说上就上的吧?到你们上市的时候,这栋楼里这么多人……”伍拾音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她从自己坐的位置看出去,现在已经八点多、快要九点,这栋楼里依然是满满的人。落地的大玻璃墙映着他们的脸也映着灯光,像是一个比外面的城市更加灯火辉煌的城市——一座空中之城。伍拾音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等这些人都拿到钱,你想买的资产,房子,会涨到多少价格?如果你比他们早几个月、早半年买呢?所以,我不是要占你便宜。”伍拾音用力抹了一把脸,知道睫毛眼线肯定已经糊得一塌糊涂。“我也是拿出我的全部,来投入我们以后的家庭。如果你看不上我这份投入,这个婚,我们可以不要结。”
“你别哭啊!我怎么会看不上你的投入呢,我从没那么想过。”
“我知道,不告诉你我的考虑是我不对,可我不就是害怕现在这样的情况吗?”伍拾音说,“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好,让你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会跟你结婚的。”张蓬勃说,“我一定会,你相信我。”
“你相信你什么啊……”伍拾音轻轻地说。她垂下了头。这时候的氛围里,情感已经在流动,下一秒,或许张蓬勃就会伸出手来摸一摸她的头发——但他手机响了。
他是把手机放口袋里,这时才拿出来。“什么事?”
“你换手机了?”伍拾音立刻注意到,这个手机外面已经不再套着她送的手机壳。张蓬勃说是,换了个plus。说着话他立刻站了起来,差点撞上送餐过来的服务员。“工作上急事找我我走开一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开,一个女人已经冲进了餐厅,这个女人伍拾音绝对不会认错,就是监控上那个女人(但并不是她的表姐)!
女人定定地站在张蓬勃面前。
“请问你是……”伍拾音问。
“请你不要说话。这事跟你没关系。”那个女人说。她只是盯着张蓬勃。张蓬勃想走,她伸手把他拽住。张蓬勃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她说,“难道还下了套骗你结婚吗?我不做那样的事。”
伍拾音问张蓬勃:“她知道你要结婚?她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问你男朋友喝醉了酒是怎么跟我说的呗?”女人冷笑。
“我跟你说什么了?”张蓬勃看上去急了。女人的手还抓着他的衣服,他伸手去掰她的手指,“你松手!你再胡闹我要报警了。”
女人依言松手了,而且退后了一步。伍拾音忽然觉得有点不好,但她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生:女人瞄准张蓬勃的脸,几乎整个人扑上去,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我们的孩子会跟你索命的!”
接下来的事,伍拾音冲上去要打那个女人,但是被张蓬勃死命拦住了。旁边的人呢也就文明地围观,只有服务员走过来拉架。然后那个女人就跑了,就跟她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得很迅速。最后,伍拾音哭着挣脱了张蓬勃,跑到餐厅外面,撞到了罗百吉。罗百吉拉住她说嫂子!你怎么了!
“你可别叫我嫂子。”伍拾音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他一起骗我!在休息区睡死了,手机没电了,下次别编这么没技术含量的谎话!你去找你别的嫂子去吧!”伍拾音一边说一边使劲甩开罗百吉的手,罗百吉急死了,他说嫂子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那实在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难道你不骗我,我会拿刀杀了你?”
不是的,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一切要从今天下午说起,之前张老师请了半天假,说要出去跟你办点事,我们都默认天大的事他三点也得回来,因为最近确实比较忙。结果三点他并没有回来,我们忍了十分钟,忍不了了,开始给他打电话。结果电话也打不通。然后既然他说是跟你出去办事,我就打你电话,但是你也没接!
所以呢?然后呢?
然后我就着急啊,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张老师不行。我正在着急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个什么、那个酒店,里面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张蓬勃的人,他在我们手上。我还以为是电信诈骗……
“别贫了,说重点!”伍拾音忍不住打断他。“好我说重点。我说我认识,那边就让张老师自己跟我说话。张老师说确实是在酒店,说来话长,他被人下药了。”
“下药?什、什么药?”伍拾音颤着声问。她一下想到那种药,罗百吉赶紧:“就是安眠药。强效安眠药,张老师发觉不对,挣扎着想离开结果就摔了。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所以昨天一直联系不上?”伍拾音问,“他怎么还不用自己电话打给你,他手机被抢了?”
“哎手机。你不说我也要跟你说那个手机。”罗百吉说,“嫂子啊,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跟我们张老师分,那个女的无论说了什么她就是个神经病!”
为了证实自己的结论,罗百吉使劲掏自己的裤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伍拾音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米老鼠的手机壳:迪士尼的限量版。不过米老鼠的头已经被染红了,一种淡淡的、凄凄惨惨的红色。“我特意拿下来的,给你看看。话说我赶到了酒店,现场惨不忍睹。张老师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就不说了。问题是那个女的把酒柜里的酒都喝光了,也没结账!然后我发现她不是喝酒。她是把酒倒在了洗脸池里,半池的酒啊!然后,她把张老师的手机也扔进去了!”
说完这番慷慨陈词,罗百吉看伍拾音已经不坚持要跑了,就带着她一起回到餐厅里,去慰问受到了巨大伤害的张老师。
但是张老师不见了。在这座透明的天空之城,在全中国摄像头最密集的区域,一个男人凭空消失了。
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什么爱恨情仇,根本没当一回事。
“他跑了?从哪跑的?”
“他们那个餐厅穿过走廊,有一道门通他们的员工超市,他就从超市里跑掉的。”
“那个女的呢?”
“不知道。”
“真没想到张蓬勃是个这样的人。”吕贝蕾恨恨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真没想到张老师是个这样的人。”罗百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伍拾音和他一起在超市出口站着,一时间有点晕头转向。餐厅店员说人是从超市通道走的,可是走去了哪儿呢?罗百吉打电话,问张蓬勃有没有回去上班,伍拾音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可能。
确认人没有回去之后,罗百吉突然就发出这么句感叹。感叹完赶紧跟伍拾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不是说张老师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就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伍拾音说,“报警吧。”
“报什么警?”
“你刚才不是说,这个女的把张蓬勃关在酒店里,还给他下药了?导致他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伍拾音说,“还把他手机泡了,这属于毁坏他人财物。你们下午那时候就应该报警的。”
“可是张老师没说……”
“他没说,也应该报。”伍拾音说,“你不报是吧?你告诉我酒店名字,我来报。”
“不是,嫂子,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处理。”罗百吉慌了,但是伍拾音已经拨通了110。“是的,迷药诈骗,对,是昨天晚上。”她说,“我男朋友被人骗进酒店……”然后她捂着听筒问罗百吉:“什么酒店?”罗百吉条件反射般说出了酒店的名字。“银泰,银泰喜来登。”伍拾音说。接着她将罗百吉刚才讲述的内容几乎原封不动地跟警察复述了一遍,但却没有提刚才在餐厅发生的一幕,因为她知道,这事儿一说出来就会定性为情感纠纷,警察就压根不会管。“没有,不清楚有没有发生关系……被拿走了手机,盗取了里面信息。因为他是东吴金融比较高级别的员工,所以我们觉得也可能跟商业间谍行为有关。对,对的。我现在不在酒店,刚陪男朋友去了医院。我马上赶过去。”
她这边还没挂电话,罗百吉在旁边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事情不能这么处理啊,这么处理张老师他……”伍拾音说,我要去酒店了,你要么和我一起去做个见证,还能帮你张老师说两句话。罗百吉说姐姐(这时候突然改了称呼)你一定要搞得这么绝吗?你这是报假警你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呀!伍拾音说我知道,可你说我还能怎么做呢?我们还没领结婚证,不是夫妻,酒店也不会给我看他的开房记录,也不会给我看监控。可是我如果现在不去看,不去弄清楚,这件事就像我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你要是不跟我去,你现在就给张蓬勃打个电话吧。我不打,因为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我怕我会恶心。
“所以张蓬勃后来去酒店了吗?”吕贝蕾问。
“没有。”
“所以后来怎么处理的?警察?”
“他没去酒店,但他给警察出具了一份情况说明书,手写拍照的。”伍拾音说,一边说,一边用吸管狠吸着杯子里的鸡尾酒,吸得滋滋作响。从酒店出来以后,罗百吉说还要加班就跑了,伍拾音给吕贝蕾打电话,说了说后来的情况。她当时表现得很平静,坚持要出来喝一杯的反而是吕贝蕾。“说明什么?”吕贝蕾追问。“说明那个人是他前女友,他们两个人的事属于感情纠纷,不涉及商业机密也不涉及刑事犯罪,他对所发生的事情承担全部后果。”
“警察追究你没,报假警。”
“没有,我给警察看了我预约结婚的条子,警察很同情我。”伍拾音吸完杯子里的饮料,坦然抬头,“警察陪我一起询问了酒店工作人员,还看了监控。可以看出来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是那个女的一手安排的。”
“不是,什么叫 ‘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吕贝蕾大为不解。
“他看上去像是被安排的吧。没想到那个女的这么做得出。”
“伍拾音,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伍拾音知道,吕贝蕾叫她全名的时候,那就是非常生气了,但她知道,她应该生气,所以就闷声不响。“伍拾音我提醒你,现在就是你最后逃生的机会!这是老天在帮你知不知道,让你在婚前认清一个渣男的真面目,你现在分手,成本是最低的,你还承受得起,要是结了婚再离婚,性质完全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
“……要是我不分,你会跟我绝交吗?”
“我、我他妈的……我会给你收尸。”
“分手很容易,一个电话的事,谁谈恋爱还没分过手呢?”伍拾音说,“可是吕贝蕾同学,我现在特别诚实、诚恳地问你,请你也跟我说真话,你觉得我现在跟他分手,以我的条件,能找到条件比他更好的吗?”
吕贝蕾愣住了。
“你觉得,以我一个外地来杭户,三十多的女人,老家没有资产,全部财产就是西湖区一个老破小,还有二十多年房贷,学历嘛普通本科,工作能力也就一般,没什么专业技能,还在个夕阳行业……你觉得,我今天跟张蓬勃分手以后,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马上分。”
吕贝蕾第一时间想说的话,是“我可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第二句话是“其实你爱分不分”,但最后,她说出口的还是:“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呀。”
“这不是我怎么说自己,这是个客观情况。”伍拾音说,“你看过那个阿里P8的征婚启事吗?人家都指明要江浙地区独女。我不合格的。”
“你别老看那种东西呀,那都是写出来骗流量的。”吕贝蕾说,“就那种矮矬子还想江浙地区独女,他想屁吃呢,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吕贝蕾说到这里,看到伍拾音笑了。那笑里带着一抹自嘲,或许还有对她的嘲笑。是的,吕贝蕾知道,她自己就是江浙地区独女,而伍拾音不是。突然她也讲不下去了——伍拾音是伍拾音,她是她。
“总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吕贝蕾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算想清楚。”伍拾音老实说,“所以,我给他打分了。我做了个表,我给你看哦。”
“你给我看看,啊,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搞笑啊。”
那张表是这样的。伍拾音把张蓬勃这个人分解成了四个部分:外在、人品、能力、财产。外在又包括身高、体重、长相。人品包括诚实、大方、善良。能力包括工作能力、处理危机的能力、教育孩子的能力。财产包括个人财产、家庭财产、未来财产。外在总共10分,其余各大项每项30分。底下分别列着张蓬勃和伍拾音的分数。
张蓬勃85分。伍拾音62分。吕贝蕾一边爆笑,一边捶了伍拾音几下:“你这分数乱打的!哪有给自己打一个62的!我要给你打满分!”
总体来说伍拾音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平时可能觉得她非常世俗。但是世俗到极致又不得不承认她超凡脱俗的一面。这时候酒劲也上来了,伍拾音也跟着吕贝蕾一起笑,边笑边说,我用62分去搏85分,搏到不就是我赚到。吕贝蕾说你爱搏不搏吧!你搞奥运会呢这是。笑完之后心情好了一点。两人分手的时候,伍拾音告诉吕贝蕾,她预约了周五的婚姻登记,她觉得、她有把握,张蓬勃会跟她一起去,因为他说了“我一定会跟你结婚”。张蓬勃并不是一个经常口出承诺的人。他承诺过的事,按照以往的经验,都是会办到的。
“但小孩怎么办?”吕贝蕾问。她喝了一杯马天尼,她其实属于极度不能喝酒的,接触一点酒精就晕晕乎乎。
“小孩,小孩算什么啊?”伍拾音说,她喝了两杯长岛冰茶,说话节奏也明显比平时要快了,“她说的是,我们的孩子会来索命的。也就是说,小孩已经死了……流掉了啊!”
“但是,这个死,是流掉了,还是别的原因死掉了啊?”吕贝蕾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生下来,然后死了?啊呀这个……”
两个人的脸一下都白了。“这个问题严重了,你必须问清楚啊。”吕贝蕾翻开通讯录,“这个问题严重了,你不问,我来给你问——”
“你不要,啊,不要!”伍拾音去夺,但是这时候,电话已经拨通了。
“喂?”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找张蓬勃有事?他睡了。”
伍拾音说:“那你把他叫醒接我电话。”
那边直接挂了。再拨过去就没人接,再拨,就是忙音,吕贝蕾说,这是把你拖进黑名单了。要不你用我的电话试试?伍拾音说不用了。
吕贝蕾最后总结:“伍拾音,你说你周五的时候能把张蓬勃弄去结婚?这样,我跟你打赌,你成功了的话我给你一万,就当我送给你的结婚红包。你没成功的话你也给我一万,算是我这段时间的精神损失费了。”
那天吕贝蕾回家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但是又睡不着。她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烙烧饼的时候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就是自己居然一直没有问:伍拾音,你到底爱不爱张蓬勃?
没有问可能是因为太明显了,真是一点都不爱的,既然都打上分了,说明在她心里,张蓬勃就是一个工具人。所以她现在的恐慌,只是能不能顺利结婚,而不是张蓬勃到底爱不爱她。
但是张蓬勃知不知道自己在伍拾音心里只是一个分数,85分呢?如果他知道,他难道还会愿意跟伍拾音结婚吗?可他怎么就能不知道呢?难道说男的都是这么笨?这么明显的事看不出来?吕贝蕾继而想到,伍拾音不爱张蓬勃也非要跟他结婚,那么她有没有爱过谁呢?用张蓬勃根本没见过的那种爱?有的,或许有的,至少跟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她是很痛苦的。即使得到了房子还痛苦,那对于伍拾音来说应该就是真的痛苦了。那吕贝蕾自己呢?有没有爱过谁?高中时候暗恋过班长,大学时候搞过网恋,那些都算吗?然后她又开始嘲笑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思考爱情这种无聊的事,真是没出息,不如学习伍拾音,找个合适的、高分的男人,结个婚完成人生任务好了。但是为什么要结婚?江浙地区独女是不是至少得找个阿里P9?阿里总共多少个P9?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吕贝蕾到这里才终于睡着了。
而伍拾音一夜没睡。第二天,去行里点了个卯,参加了早会,她就申请外出,实则马不停蹄到了滨江,东吴金融楼下。
“伍经理,你不该报警的。”罗百吉见到她,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称呼已经从嫂子、到姐姐、到降格为“伍经理”,但伍拾音暂时不能计较这些。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素颜、巨大的黑眼圈,因为休息不好加焦虑脸上冒出了好几颗痘痘,这种情形下稍微表现不好,就会被人钉死是一个胡搅蛮缠的黄脸婆。她递给罗百吉一杯咖啡,问他:“张老师后来还好吗?”罗百吉犹豫了一下:“还……还行吧,我也不清楚,我还没见到他。”
“他还没上班?”
“没有,真请假了。”罗百吉说,“伍老师,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和张老师之间有什么事你们最好直接沟通,一个我夹在中间,只会给你们越搞越乱,真的。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我也想直接跟他沟通,可是我根本联系不到他啊。”伍拾音说,“他好像把我电话拉黑了。”
“所以我就说你不应该报警,这种事情……”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本来今天过来是想来找他的,我想以他的性格,无论发生天大的事,在这种节骨眼上肯定还是会来上班的。不过现在没找到也没关系了,不管怎么样,我想他总归是会出来跟我联系,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我有些事不是来问他的,我是来问你。”
“问我什么?”听出伍拾音语气有点不善,罗百吉还有点紧张起来。“昨天,我跟张老师吃晚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是你打的吧?”
“是我,怎么……”
“你一定是告诉他,那个女的要到餐厅来找他,所以他一接电话就急着要走。可是,那个女的怎么会知道他就在餐厅呢?”
“是啊,她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里是你们的内部餐厅。”伍拾音接着说,“你们门禁这么严,我每次进来都是张老师给我申请出入码发到我手机上,那是谁给这个女的发的出入码呢?你别跟我说是张老师发的啊,他昨天见到那个女的,表情跟见到鬼一样,如果那是装的话,那么张老师好去拿奥斯卡了。”
说到这里,伍拾音停了一下。
罗百吉没说话。
“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罗百吉还是不说话。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伍拾音问,“你后来也跑到餐厅,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还口口声声说,让我别跟张老师分手。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
“伍老师,你别想多了啊,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所以你是帮我咯?那你告诉我,那个女的,是张老师的前女友,还是他跟我在一起的同时,还交了这么个女朋友?”
“……是前女友。”
“好。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张老师告诉你的吗?”
“不是!真不是。张老师从没提过。”
“所以是她自己告诉你的咯?”伍拾音问。这下罗百吉可真是哑口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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