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杀人犯,也想做孩子的巨人 | 巨人 06
回去吧,陪陪孩子
事情继续往坏发展。
高齐鲁爷俩发现,给高齐鲁发照片威胁他的人,是胡力文。
胡力文之所以接近高明东,就是为了找到并阻止高齐鲁继续调查。
另一边,假烟生意继续推进,内部测试烟流入市场,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早上六点过,高明东揉着脑袋打开车门,跳下车,踩到东西,稀里哗啦响,差点摔一跤,定眼看,车门两边,扔满了啤酒罐。天还没亮,东面天空死沉沉的,无星,无云,市里也难见灯光,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人醒了过来。走到路边,还能闻见刺鼻的汽油味,火到底没燃起来,塑料棚变形缩小到仅剩一个点,但它依旧停留在那儿。
高明东脱下裤子,撒了泡尿,转头看车里,胡力文还仰头睡着,苦笑一声。昨天也是突发奇想,到前面超市买了一堆火腿肠花生米,提了两沓啤酒,对饮,喝到大半夜。这会儿,脑子又懵又痛,记忆尚未复苏,聊得啥多半都忘了,只记得胡力文说了一句,“东哥,我佩服你。”
好像又不是这一句,或者落下了一两句话,那句话,跟范志龙无关。想想,昨天说范志龙的时候,忽然想起胡力文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重要的不是过程,是动机”,要赶上一般人,第一时间要问的,肯定是“怎么杀的范志龙”,但到胡力文这里,就成了“为什么要杀范志龙”。也就像他说的,胡力文确实应该做个警察。
还能为啥,有恩怨呗,钱跟前途,世上所有的矛盾,都出自这两者之间,时间,则是推进矛盾的催化剂。杀范志龙这个想法,或者决定,早在很长时间前就有了,剩余的时间,都是策划,近乎圆满的策划,乃至到最后落实的那一晚,一切的发生都井然有序,甚至,带给他一种“不该这么完美”的落差感。
那天晚上,同样在这个塑料棚,他问了胡力文一个问题,人明知一件事是犯罪,还有必要干吗?胡力文说,只要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去干。当时他正想往嘴里送啤酒,听到这话,忽然停了,望着体积扩大两倍的货箱,眼中闪起了光。
他坐在胡力文后车座时,用手机开了一把游戏,工会人员都在线,正在攻城略地,他在世界窗口发消息给范志龙:“晚上整点?开上车,明天你得送我去医院。”
他在城南的一处路口下车,打车,去往与范志龙的约定地点,坐到车上时,他给胡力文发条微信:“我到了。”又发,“周一我去参加我儿子的家长会。”
第一家饭店叫“富丽华大酒店”,店如其名,奢侈,上流,摄像头无缝衔接,但其中,仍有隐秘存在。他预订了一楼最靠里的单间,那是监控唯一的死角,单间对面,有着一扇暗门,推门进入,是酒店为接待顾客而建造的非法色情场所。其上,可声色犬马,其下,可自由出入。
范志龙喝了一杯白酒加几瓶啤酒,来了性趣,没等高明东指引,自个就推门上去了。选上包间,选定技师,高明东拿着手牌去给范志龙下单,趁这机会,打开范志龙的柜子,把钥匙偷了出来。等范志龙在房间内享受服务,高明东从后门离开,绕了一大圈,拦了辆出租车,往范志龙家里赶。到了家,也挺迅速,翻档案翻证据,不过五六分钟,完事,从兜里掏出两瓶安眠药,拧开一瓶的瓶口,摆在桌子上。
印象中,问这个问题的是胡力文:“安眠药咋来的?”
那就有年头了,得有十几年,高齐鲁进监狱后,他妈成宿成宿睡不着,天天都得吃,高明东就偷,一次一粒,再捡吃完的瓶子装进去,一粒一粒攒,十几年,攒了十几瓶。
出了小区,高明东又打车,回塑料棚,开上货车,往市区赶。南城土街,中心医院西行两公里,荒废的城中街,距离“水果超市”两百米处的一个巷子口,高明东卸下牌照,把车停在了那儿。
来回花了三四十分钟,到了酒店,范志龙已经完活,在休息厅里看电影。架的确是在喝鸡汤前打起来的,范志龙办完事儿,身上一泄力气,开始变着法找碴,也是威胁,要钱,说今天高明东跟他找小姐,小心他把这事儿告诉赵军芳。好不容易拉着从酒店大门出去,开车,走到曲庙河,范志龙又闹,不想喝鸡汤,困了,想回家。眼看前功尽弃,高明东心一横,照脸打了范志龙一巴掌。于是俩人开打,从桥上打到桥下,打完,高明东从后腰拔出刀,正想就地解决,范志龙出乎意料地说饿了,喝碗鸡汤去吧。
其实,高明东心里还挺害怕,那个成语,“欲盖弥彰”,的确是范志龙说的,当时高明东不明白这话啥意思,后来上网搜,始终觉得有蹊跷,觉得范志龙当时就看出来了。
第二家饭店,叫“老五鸡汤馆”,24小时营业,说来也巧,第二天胡力文承认自己是卧底,选的也是这家馆子。鸡汤是自己端,高明东趁人不注意,往范志龙那碗里撒了些安眠药粉,计量还真忘了,当初磨的时候,记得是十几粒儿,没倒干净,二分之一够呛了。
范志龙是真饿了,添了两碗汤,吃了五六张油饼,吃完,抹抹嘴,精神挺旺盛,问高明东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当时高明东还在心里嘀咕,之前干什么事儿,都是范志龙决定,找小姐、喝酒、买彩票、回家,就没听过高明东的话,当下却顺从,指哪儿打哪儿。
去土街的路上,也是范志龙开车,没到地方就不行了,头往下沉,眼睛眯缝,说不明白话,临睡着前,最后一句话是:“给我选44号。”
到这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高明东把范志龙往副驾驶推,开到巷子口,停车,打开货箱门,放下斜坡板,再把范志龙的车开进去。停住,把特制的车辆扭锁固定好,推推车辆,不见晃动,完活。这个过程也挺快的,前后不过十分钟,范志龙以及他的小型轿车就被装在了货箱里。之后,再把范志龙移到主驾,拿出准备好的针,往范志龙的大腿内侧刺了一下,没反应,差不多到效果了。
关上门,走到街上,没往“水果超市”走,不想给熟人添麻烦。往东走了几百米,有家单独的洗浴中心,规模不小,有体系,以前跟范志龙也常来,认识服务员,到店登记时,塞给服务员一百块钱,让他把自己的到店时间往前写二十分钟。这种情况服务员遇到得多,多半是一群人结伴来服务,都想互相比比时长。进入五分钟不到,完活了,不是阳痿胜似阳痿,忒丢人。进了单间,趁技师还没来,高明东掏出备用手机,打了个报警电话,没说嫖娼,说哪个房间的客人把小姐杀了,显得事儿大。撂下手机,正想舒口气,又猛地坐起来,完了!完了完了!忘了!范志龙的手机忘了拿出来了!
这时再想回去,时间上也对不上了,想想,给老樊打了个电话,说嫖娼被逮了,车停土街了,钥匙大姐有,让他帮忙开走,换个牌照,藏个地方。
后来被押进派出所,高明东认识人,又是未遂,交了罚款,本能当场就走的,但还是在看守所睡了一夜,稀释一下悬疑。记得说到这时,他停了一下,琢磨了半天,胡力文问他,咋了,他摇头,说没事儿。
从土街去派出所的路上,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女人披着大衣从里面出来,盯着警车寻思,穿衣和外形像44号。后来他去“水果超市”找44号的时候,口袋里揣着一瓶安眠药粉末,和一把刀。那天晚上,他打过44号一巴掌之后又折返回去时,右手已经攥住了刀柄。
“我叫啥?”他问。
“你不认识我,从来也没见过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