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的时尚展是怎样炼成的
英国的V&A，中文称作「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在装饰艺术和设计领域是「至尊」一般的存在。在伦敦生活时几乎以V&A博物馆为家，逢展必看，每每惊叹于展品之精美、策展之用心、可供研究资料之完善，最重要是无论选品还是展陈方式，都与专业高度相关。
©英国V&A博物馆，伦敦
2020年12月19日，设计互联、V&A博物馆与中国丝绸博物馆联合呈现的年度大展《源于自然的时尚》将来到中国；受设计互联邀请，并得到V&A博物馆的特别批准，我有幸在开幕之前近距离观摩，记录下一些很少披露的布展细节。正是这些细节，决定了一场展览的专业度：原来，世界顶尖的博物馆们，是这样收藏和保护展品的；是经过多少不易、多少严谨的计算、多少人力的投入，这超过300件珍品才能安全漂洋过海，并终将能在深圳首次与国人观众见面。
要珍惜呀。
©设计互联Design Society，深圳
（关于设计互联与V&A的合作，可看这里）
这次展览珍品太多，每一件都可以讲出一个十页纸的故事。我印象最深的一件，是这条19世纪60年代的「绿色幻彩吉丁虫裙装」。不如就以它为引子，来看看专业的时尚展是怎样炼成的。
裙装，英国，1868-9 ©英国V&A博物馆: T.1698:1 to 5 2017 ▼
本次展览主题是Fashioned from Nature「源于自然的时尚」，自然界包罗万象，虫子的甲壳也能成为时尚的来源之一。吉丁虫的「鞘翅」闪耀自然的金属光泽，像绿宝石一般，却不像宝石那样昂贵，很早就被南美、亚洲及东南亚的人们用来装饰衣物。16到18世纪印度的莫卧儿王朝，用吉丁虫装饰被视为地位的象征。后来欧洲人也发现了这种装饰法，于是有了面前这条大约年代为1868到1869年的美丽长裙。
裙装，英国，1868-9 ©英国V&A博物馆 ▼
这条150多岁的裙子是薄透的棉质平纹细布，用镀金线绣出花纹轮廓，再将产自印度的吉丁虫鞘翅对照花纹大小，精心修剪成需要的形状，用蓝绿色线钉绣到图案里去。每一片鞘翅都如此薄脆，可以想象穿着它的主人既不能随意坐下，裙子的养护也是够麻烦的。百年以后，虫子壳们不但没有一点褪色，反而愈发熠熠生辉。
裙装，英国，1868-9 ©英国V&A博物馆 ▼
博物馆寄语
「一直到20世纪，用吉丁虫装饰衣裳都没有完全退出潮流，但19世纪晚期开始在逐渐减少。一方面，这很有可能是由于时尚追随者的喜新厌旧——他们追寻没有穿过用过的新元素；另一方面，也因为人们环保意识的觉醒，认识到过量使用动物来作为装饰无论在环境上还是伦理上都是不妥的。」
——Connie Karol Burks, V&A助理策展人
博物馆对藏品都有一套详尽的评估体系，以及正确的包装、安装和处理程序。如果藏品移动了，如何保证在运送中减少风险？藏品换到新环境，如何避免与可能的有害物体接触？
评估报告——展品身份证
首先每件藏品都有一份像「个人简历」一样的评估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种种重要信息，最关键的是指出运输的注意事项，比如这条裙子就需要「至少两人以上同时操作，一人扶人台颈部以保持稳定，一人从底部往上托举」。
评估报告样本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人台及衬裙——尺寸定制
裙子在英国时就已经套进了为它度身定做的人台模特，并配好了符合时代的衬裙，（这方面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写十篇论文的领域，因为不同时代的底衬太不一样了，一不小心就会穿不合身），这样无论运到哪个国家展出，观众都能看到原汁原味的样子。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上一次从丹麦展出完毕后的原样。「个人简历」里还会记录上一次开箱时和回到箱子里时的状态。
摄影：Florrie Huang ▼
就地核对——更新评估报告
小心翼翼解开外层保护和腰腹部的特制保护罩以后，裙子不能马上进柜，而是由修复师们立刻就地对照「个人简历」，逐项检查裙子现状是否与上一次的记录相符。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的过程：裙子的每一个角度、每一片吉丁虫鞘翅的位置及缺损情况都要核对，而整条裙子使用了超过5000只吉丁虫！由于珍贵纺织品不可用强光照射，展柜光线较弱，修复师们只能借助可短暂使用的移动布展灯进行检查。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展陈环境——隔离与移动
检查完毕，看来此次长途跋涉没有对裙子造成任何肉眼可见的改变！但是——还不能急着放在柜子里，还要先用聚酯膜Melinex剪成需要的形状，铺在柜里，再慢慢把裙子用聚酯膜滑拖进去。这种全透明的膜，能把展品与环境稍做隔离，不至于让环境中有可能出现的有害物质与展品直接接触，同时又不会影响观感。
修剪聚酯防护膜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所有展品与地面接触的部位都要垫上这个膜。为了尽可能不让观众注意到，每一块膜都要人手修剪。举例来说，展品中有一双日本艺术家串野真也的「鸟巫」鞋，鞋跟雕塑成鸟爪形状，每一个爪子下面都垫了小圆膜，直径不到1厘米。
「迷你」防护膜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专业防护——科技与传统的结合
除了像吉丁虫裙这样的大物件，其他小物件更是各有各的订制保护套。V&A博物馆用杜邦纸Tyvek加上蚕丝来做所有的保护套。比起常用的棉布或无酸纸，杜邦纸不吸附灰尘、透气且轻便、比纸强韧得多、有防泼水功能，万一有污渍还可以用抹布直接擦掉。蚕丝自古以来本身就已是娇贵的纤维，用它来呵护古董纺织品，可最大程度防止表面损坏。
所有藏品的软包装，与藏品直接物理接触的部分是蚕丝，外层则是杜邦纸。
杜邦纸加蚕丝包装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根据形状的不同，有些展品还需要围裹在硬质人台上进行运输，以保持形状。比如这件18世纪80年代的鲸须胸衣的外包装：
摄影：Florrie Huang ▼
胸衣是需要特定角度陈列的展品，还有自己的定制展架——为了在每一个支点都恰好卡住，透明的支架需要经过精密计算。安放入柜时还要注意与前后、上下的距离，须与上方悬挂的说明图片完美呼应，又保留一定的空间感。
摄影：Florrie Huang ▼
安放完毕的胸衣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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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种种艰辛，吉丁虫装饰的裙子终于以完美姿态出现在展柜里，准备与大家见面了！
©设计互联Design Society，深圳。摄影：Leo Zhang ▼
注意看上图右下角，这整个展柜叫做「大自然的调色盘」，展出的都是极具代表性的源于自然动物的虹彩效应，除了发出荧荧绿光的吉丁虫以外，珍珠母贝、各种鸟羽、甚至蜻蜓翅膀，都有让人惊叹的装饰效果。看展的时候不要错过这些细节哦！
蜻蜓与飞蛾发夹 ©英国V&A博物馆，伦敦。摄影：Florrie Huang ▼
下一篇，我要详细说说另一件珍品背后的故事：1760-65年间的曼图亚宫廷礼服。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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