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轻率的结论，都以生命为代价

每天信息轰炸，也没有掩盖如下昨天这条信息带给我的惊讶：

国家卫健委明确，“儿童和孕产妇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的易感人群”。

如果没有记错，到目前为止，我们对新冠病毒易感人群的认知，儿童和年轻人属不易感人群。

一

这既不是推测，也不是网友逞能。

1月22日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高福说，“目前证据确实显示儿童、年轻人对病毒不易感。”

高福本人近来深陷论文风波，于是很多网友把指责和谩骂指向发言者本人，“十天就打脸，这专家太不负责任”了。

指责和谩骂是容易的，但情绪容易遮蔽更严重的东西。

高福院士的发言是在1月22日，此前他已经来过武汉。

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的结论，并不是个人发言。某种程度上说，代表了那时候全国上下对这种未知疾病的认识。

传染病防治三大法宝：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十天过去了，环球网最近梳理了各地出现的低龄感染情况，包括北京、上海、广州、贵州等地，最小的贵阳感染者只有一个月大。

当时高福院士的讲话之后，是有专家提出异议的，所有人都可能是易感人群。

对啊，既然这个病毒是完全未知的，我们怎能轻易下结论？

想起一句话：诸葛一生唯谨慎。诸葛亮哪里是聪明，他只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二

“易感人群”的变化提醒了我，我努力回忆并梳理了十几天来对病毒的认知变化，细思极恐。

疫情转折点，是1月21日钟南山院士的那句话：“新冠病毒性肺炎明确人传人”。

人传人，传播途径是怎样的？

初期，我们认为，新冠病毒的传播主要通过口沫传播——这是常识，呼吸道疾病的传播，绝大多数通过口沫。

口沫传播，口罩就够阻断了。

然而1月22日，国家专家组王广发教授从武汉回京后，感染了。他自己推测应该是眼睑感染，此后，“接触性传播”逐渐被证实。

现在我们知道了，手部、衣物等直接接触会感染，电梯、开关、手机等间接接触也会感染。

那就不接触。

天津对同一商场5例病例的追踪发现，两个营业员，相邻，但没有接触过，感染了。

随即有专家证实，气溶胶有可能传播。所谓气溶胶，简单说是烟、雾、尘等空气中小颗粒高密度悬浮。

这意味着，中央空调有风险。

到了2月1日，粪便中检测出新冠病毒，粪口传播成为高风险。2月4日，支援金银潭医院的重症科医生钟鸣证实，病毒有可能通过消化道传播。

就是说，卫生间和下水道不安全。

从1月23日至今，国家卫健委先后发布了五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其中提到的传播可能，逐渐增加了呼吸道、接触性、气溶胶、消化道。

触目惊心。

三

我们的确是在跟病毒赛跑。

但是，我们在明处，病毒在暗处。我们甚至还没有完全认识它。

再梳理一下应对的过程。

确信人传人，武汉市实行了定点收治。

确信口沫传播，全市发布通告，出行要求佩戴口罩，并劝导轻症和疑似病人居家隔离。——如果仅是口沫传播，这的确就够了。

确信接触性传播后，武汉市公共场所和社区开始加强对公共空间的消杀。

确信消化道传播，公共厕所纳入消杀范围，并尽可能让隔离病人独立使用卫生间。

从2月2日起，武汉市启动了大面积集中隔离，从各类患者到密切接触者，都进行分层分类定点隔离。

现在回头看，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接触会传染，共用卫生间会传染，才会在居家隔离后，出现那么多家族式感染。正因为我们不知道电梯、手机、下水道、中央空调等也会传播，才会出现追溯到大量无缘由的感染。

现在我们知道甚至消化道也会感染，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诊断症状中有一条是“无食欲”。

四

有人说，对未知事物的认识，总是有一个逐步认识的过程。

病毒没有给我们“逐步”的时间。每一个逐步，都是多少生命的代价。

苏格拉底有一句话，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无知。

现在想来，这一路，无论是专家、政府还是公众，都轻敌了。

在一场阻击战中，理论上是敌人跑到哪里，我们的火力就跟到哪里，敌人如何变异，我们就如何变招。比脚步更敏捷的是头脑，比头脑更灵敏的应该是嗅觉，比嗅觉更警觉的是我们的警惕性。

面对完全未知的事情，面对数十万人的生命安全，我们头脑中那条警戒线，还是太松了。

我们当初说：儿童青壮年都不易感。

现在看来，太乐观了。

我们当初断言，这个病毒致死率不高，远低于SARS，轻症自己扛扛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太乐观了。

我们还说，病毒致死主因是病人年高，且有基础性疾病。

现在看来，太乐观了。

抗疫仍然艰苦卓绝，如今很多人在反思“脚步”，应对和行动。很少有人反思“头脑”，反思一种普遍性的警惕性。

长时间以来，在各个领域，我们都是胜仗打得多，成绩听得多，奇迹看得多，容易养成“轻敌”心态。疫情袭来，这种惯性还在起作用，导致了应对的被动。这不是哪个人，哪个专家，哪个城市的问题，是社会的共同心态。

这两天我听到有浙江专家说，这个病毒到二代三代传播后，致病率大幅降低了。

但是，目前“无感染传播”已经证实，也就是说完全没有症状的人，其携带病毒也足以让四五个人致病。

这个病毒到底有几狠？我们必须认识到，它依然有未知的地方。

千万不要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