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论述、感知度、未存在的案例|穿越学科的共同工作|绽与评论展综述
编者按|
自首次推送至今,院外以其主旨的差异变奏,汇集成型了五个版块群,分别是BAU学社、星丛共通体、回声·EG、批评·家、BLOOM绽。为了进一步地阐释明晰各版块的缘起、历程、方法以及目标,除了常规的推送计划之外,院外还将陆续推出各版块发起者们的访谈、讲演、展示系列。这一系列完成于不同的时间段,我们期望“院外”能够成为一个新的联合——批判者与建造者的联合。
BLOOM绽并不是一机构,它是由来自不同学科背景的参与者组成的,以展示、策动作为支撑,联结起建筑、艺术、社会运动这几个面向的集体工作团队。工作的核心议题是“都市状况”。具体的说就是一种外在的,各种社会关系在空间与地理结构中的显现,是城市之所以成为城市的情境,也是城市之所以成为城市的条件。任何社会实践都涉及到展示——这是“BLOOM绽”在2015年“评论展——谢英俊及其团队实践1999-2013”前言中的主导议题。将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建筑展设置为评论展,并不止于策展形式上的创建,而是为了构成“对那些业已发生于社会现场,又被展示现场收缩为作品的再行动”:来自不同学科和实践领域的评论人将在与谢英俊及其团队实践的关联中,重新激发并再度表述自身的工作。在相关的活动中,主策展组通过策动将建造与展示这看似分立的两个阶段,转化为一系列相互质问的社会实践中的不同面向与现场,由此逐步形成某种高密度、低成本以及远期持续、近期关联的展示工作方法。
本次推送的是根据2011-2016年期间与BLOOM绽以及评论展相关的活动文献材料整理而成的综述。除了回顾BLOOM绽策划的第一次评论展的来龙去脉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以此为例,提出了集体策展团队未来的工作方法与路径:穿越学科的边界,批判实践的同一性强制,面对共通的对象,展开“重新论述”,激发出摆脱教条认知的议题,从不同实践者的感知能力出发,通过由各种案例与评论共构的“田野”的调查、研究、提炼、加工,甚至加入虚构、想象,主动创造出一个个尚未存在的案例。这项极具挑战而颇有意义的行动,将带出强列的多面性和矛盾性,不断卷入不同领域的异质者,历练共同工作的联合性技术。由此,在新一轮的评论展计划将要策动之际,仍需回到“BLOOM绽”为自身设定的原点,院外将在不久之后推送并持续关注。
评论展重庆站现场一角|2015
重新论述、感知度、未存在的案例|穿越学科的共同工作|2016
本文7000字以内
日常生活成了资本攫取利润的主战场,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再生产的核心所在……让技术服务于日常生活。
——列斐伏尔
对积极性的集体强迫症将积极性立即转译为实践,同时就掌握了那些自以为处在社会对立面的那些群众。他们的行动主义和社会主流是无缝接轨的。应该用以下理念来反对它:化用一下斯宾诺莎的名言来说就是,一旦充分认识并准确表达了虚假的东西,就已经标识出了正确的和更好的东西。
——阿多诺,论批判(1969)
我们并非针对建筑师谢英俊的工作提出正面或反面的意见,他及其团队的实践是被我们引入到讨论当中的一个案例。如果有一位评论者所在的学科内部还存在着激烈的斗争,那么他要如何把谢英俊这个已经没有办法完全被建筑领域归类的案例,代入到他的学科斗争场域中?这种代入,对那些同样也在自身学科里进行斗争的其他人来说,是会有触动的。当共同面对、代入谢英俊这个对象时,评论者之间就联系在了一起…………凡是不想只在自己学科内部进行讨论的人,都应当尽量连接起来。
——BLOOM绽发起人王家浩在2016年初讲座中的总结
面对共通的对象,共同成为社会行动者
每个领域都有从未停止改造自身专业的实践者——突破学科内部的知识结构限制,尤其是突破自身专业已然提供的社会想象。在这个逻辑上,无论艺术、建筑,还是各种形式的社会运动,需要去重点关注的,都不是它们自身研究逻辑里的演化,而是需要关注,专业者在多大程度上,运用自身知识、经验和方法,超越专业体系本身,提出了更为总体性的社会问题。因此,凡是不想只在自己学科内部工作的人,需要尽可能地建立起共同工作的关系。
然而,在一个依靠市场中个体权利而结合起来的现代社会形态里,如何打破社会分工以及价值认同的差异,营造真正有混溶感的共同体?在面对某个急迫的社会问题,或者一同遭到某种权力压抑的时候,人群容易团结在一起,产生认同感。但对于更具建设意义的社会行动而言,如何在琐碎的、重复的日常生活中,也能让不同的实践者感受到,大家在一起面对着共通的对象?
BLOOM绽试图找到可以让实践者共同面对的第三方案例,在共同的观察、分析,尤其是共同评论过程中,促成联合的可能。而这里所谓的评论,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专业学科内部的批评,而是一种被BLOOM绽称为“重新论述”的方法。
“重新论述”在共同工作中的作用
2013年,BLOOM绽发起了一系列名为“在地-运动”论坛,起因来自团队成员宋轶在当代艺术杂志的一期封面专题“皮村早晚见”——关注了在京郊皮村的打工者自组织社区。在通常的论述中,这类工作很难直接跟当代艺术发生关系,但当BLOOM绽决定以“在地-运动”论坛的方式第一次在上海延展讨论时,就把在皮村的实践和1999年至2004年一群年轻艺术家在上海的策展实验,以“都市状况”的话题背景连接了起来:
1999年,开幕三天就被勒令关闭的“超市”展被认为是在当时极有先锋色彩的当代艺术策展活动,但被人忽视的是,它发生在上海旧城改造的地标——淮海路上的购物大厦里。正是由于商业大厦在城市化运动中的疾速发展,导致出现了大量尚未开业、闲置的“超市”和尚未装修入驻的商铺,它们就自然成为了处于地下状态的青年艺术家举办群展的替代空间,成为了激发艺术家策展形式想象的客观条件。处于不同发展阶段,但都同样遭到城市系统主流话语所压抑的当代艺术实践和打工者政治文化实践,具备共通的内在逻辑。尤其是,当把这些实践,视为边缘化群体对城市发展的回应的时候,是有相通性的。
上述两个来自不同时空、不同领域的群体实践,因为共同对“都市状况”中的问题作出回应,而被“在地-运动”论坛放在了一起,重新论述——所谓“重新论述”,不是要在对象物里看到它的本质,而是“在对象物里看到它本质不是的东西”。也就是说,“重新论述”不是要给出正确的描述,而是给出比正确版本更有意思的描述——从而激发出更多摆脱了教条认知的问题。
“重新论述”是要打破学科的分类和其中话语的界限,以新的框架面对和论述案例。这不是为了简单的标新立异,而是为了形成穿越学科、建立共同工作的连接基础。所以,进行“重新论述”的评论者,就是相异于旧有知识和惯性经验的“异质者”。“异质者”之间的共同工作关系,既不是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跨界合作,也不仅仅是只有质疑、争论的对话,而是与这些和自身学科话语保持异质的实践者们进行的联合。
同样,基于“都市状况”的背景,2013年的“在地-运动”系列论坛,还同时分析了90年代与台北都市更新密切相关的三场社会运动,以及香港菜园村的重建规划,还有台北“专业者都市改革组织”在保存规划宝藏岩社区的故事。而当“在地-运动”基于2011年BLOOM绽成员王家浩主策划的社会更新圆桌论坛,打算将台湾建筑师谢英俊及其团队的实践也纳入“都市状况”的角度,进行“重新论述”时。发现这个案例有着更丰富的复杂性。于是,便在2014年决定将其作为重点评论的对象,进行单独的项目策划。
香港菜园村的重建规划|2013“在地-运动”对对碰论坛案例之一
无法展示的剩余:从在地-运动到1:10000
谢英俊及其团队的实践大多是进入到灾后地区实施的民居重建,在简化建筑构造的同时增强抗震性能。他们所生产的作为建筑结构的框架,可以批量加工、远程运输、现场组装和协同施工。
通常,建筑师一次只为一栋房子来做设计,谢英俊及其团队则提出了这样的问题:1次设计是否能应对10000户的建造?——简称“1:10000”。有意思的是,BLOOM绽团队成员王家浩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提出(也是谢英俊及其团队从1999年就开始尝试的):1种设计体系是否能够应对10000个地点?——将他们的实践推到社会工程的意义层面。那么,从第一个“1:10000”推进到第二个“1:10000”,之间存在着怎样的难度和挑战?通过研究与田调,尤其是整合从1999年到2013年各方面对谢英俊及其团队提出的不同观点,可能会找到答案。同时,还可以通过一个由评论话语组成的主题展出“评论展”,进一步引出“建筑师如何作为一个社会工程的工作者?”这样的问题。于是,2015年的“在地-运动”系列论坛(成都、西安),就成为了主题展出的前期调研。它让“评论展”的潜在参与者有了充分了解谢英俊及其团队工作的机会。
在成都的论坛中,人类学家张原指出谢英俊及其团队运用专业技能突破单一学科,指向共同体营造这样一个社会总体问题的思路。他的提问是:如果既不依靠乡土社会中的家族网络,也不依靠以市场中的个体权利将人扭结在一起的方式,还可以以什么样的组织方式来营造共同体?这个问题,无论艺术、建筑、社会运动、学术研究者,都是对其工作回应社会能力的检验。
在西安的论坛中,BLOOM绽还特意邀请有着农村工作经验的纪录片导演李一凡,希望他来介绍对农村的看法——作为一种在地经验回应谢英俊及其团队在大陆农村的工作。但是在听完了谢英俊的陈述后,李一凡认为谢英俊工作所展现出来的“专业者如何有限度的作为”的逻辑,提供了一种抑制现代主义向消费主义、独裁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方向异化的思维方法。
随着这些碰撞花火的激起和其他方式调研的展开,BLOOM绽开始发现,“从第一个‘1:10000’推进到第二个‘1:10000’,之间存在着怎样的难度和挑战?”,这个问题的设置,逐渐把整个项目的思考范围限定在了对谢英俊成功与否的论证上,远离了广泛参与和开放性的初衷。所以,就更加明确——把谢英俊及其团队的实践,看作是建筑专业无法彻底消化,而又很少被建筑之外的逻辑论述的“剩余”。从这个基本认识出发,BLOOM绽要求“评论展”的参与者,不但要展现如何在自己的知识框架中观察、论述这个“剩余”,还要将这个“剩余”代入对自身学科的挑战中去——当参与评论展的实践者共同面对这样一个对象进行“重新论述”时,谢英俊这个案例本身,就在无形中就成为了连接大家的媒介。
“评论展”参与者的角度及反馈
“评论展”最终确定下来的参与者包括:重庆的城市研究学者杨宇振、武汉东湖计划的发起人李巨川、在北京皮村做移民工人社区的王德志、台湾的社会运动者黄孙权、研究集体经济的学者潘毅、人类学者张原、有农村工作经验的纪录片导演李一凡、在西安纺织城做工人项目的艺术家白夜以及文化学者赵文,当然还包括支持活动的机构组织者以及到场的观众等等。
在“评论展”项目第一次活动邀请的参与者中,王德志,作为在京郊建设打工者社区的机构“工友之家”的发起人之一,有着最直接的与来自农村的务工人员打交道的经验,并且在他展示的关于北京城郊村住房情况的纪录片中,也非常细腻地呈现了他们的居住现状。更重要的是,作为处于社会现场第一线的社区营造者,“工友之家”已经在根据这个人群的实际需求,建设学校、住宿房等基础设施。王德志还在社区建房时,考察过谢英俊团队的建造方法,但最终并没有采用。因为那套建造方法,整体成本比他们用传统的混凝土现浇贵出不少——对于这些不断被城市政策边缘化、处于临时状态但又数量庞大的低收入群体来说,建造具有修改自由度的房屋,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虽然从乡村迁居城市者有着巨大的建房需求和组织需求,但对他们最首要的影响还是由居住权遭到压抑而带来的。
BLOOM绽认为,面对王德志已有的工作,如果继续推进思考,就要提出:是否有必要去想象,当建房成本不再成为基本制约时,规划和设计打工社区住宅,多大程度上可以吸收建筑师设计思想中的有益部分?[2]
作为台湾“解严”之后历次与都市更新有关的社会运动重要参与者,同时也是放弃了建筑工作的建筑专业人员,黄孙权在发言一开始,就否定了建筑师只需要提供技术供给的观点,并展示出几份回访谢英俊团队建筑所在地的调查报告和影像采访(“评论展”现场也补充了台湾原住民回访谢英俊项目的纪录片),特别是建成项目在当地遗留下的问题。他强调:任何实践都必须进入到对产权关系的改变才有意义,也就是——以财产权作为基础的买卖、契约关系,转变为以共享使用权作为基础的交换关系。他举例说明,在巴塞罗那的合作社里,建筑师面对民宅的需求者并不是在面对业主,因为双方都是属于同一个合作社组织,一起来建房。因而,他的观点是要发展合作社,并且进入到自力更生的经济建设中去。那么,如果从社会生产关系是否得到改变的角度来看,谢英俊及其团队做了多少?
BLOOM绽成员王家浩从建筑的角度认为上述的观点还可以继续展开:谢英俊的这套民宅建造体系,除了“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快”。曾经因为远远超出传统工法的施工速度,在台湾原住民争取土地权益的社会运动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么,民宅建造速度在技术上的巨大突破既然已经成为了社会运动的有力武器,是否有可能对之前提出的改变财产权的主张,在更大范围内给予帮助?甚至挑战合作社运动已有的价值坚持和自我认知?王德志作为皮村社区的工作者,也可以为黄孙权的观点提供继续推进的可能性——与来自成熟资本主义社会中合作社经验、工作方法、历史发展完全不同的、当前中国的合作社,能够为社会运动者提供什么样的经验和启发?[3]
张原在“评论展”上进一步提出,建筑师在修房子的过程中,应该培养一种地方的自组织机制。而且建筑师不能觉得这个事情更应该交给社会工作者,与己无关。谢英俊团队,既然已经运用专业技术,突破了自身学科内部对建筑可实践方式的想像,那么,就应该更进一步,成为修复家园、营造地方的团队,而不只是盖房子的建筑团队。有意思的是,这个观点在现场,又成为了其他评论者反问张原的武器:作为一个人类学者,又该如何运用人类学的专业知识,来建立起营造家园的团队呢?[4]
这些追问,对于参与者来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在现场回答,或许,更重要的原因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实践积累尚不充分,很难从中获得问题的答案。“评论展”提供的不是找到这些问题答案的方法,而是通过面对第三方案例和“重新论述”,将参与者自然地带入到会去思考上述问题的情境中去。因此可以说,BLOOM绽的在“评论展”中的工作重心其实是——如何使这样一个共同追寻自身学科社会实践能力极限的现场情境,变得可见、可感和可思。“评论展”不完全是研究,也不是直接的社会行动,而是对“重新论述”的异质者们共同工作的组织、展现和传播。
根据1999-2013专业/公共媒体报道提取关键词
分布于技术-建筑-艺术-杂众的框架中|评论展重庆站2015
感知度在共同工作中的作用
任何叙述都不是纯然的,都需要考虑人们对这个叙述中的信息接收到了多少,以及与人构成了怎么样的关系。
“评论展”的参与者李一凡,有着拍摄乡村问题纪录片和媒体工作的经验。在其发起的“六环比五环多一环”调查项目中,通过号召艺术家和其他文化工作者对在北京五环至六环之间的城市状况进行调研,并把自己直接的身体感受记述下来,在微信朋友圈和北京传媒人开办的展示空间中传播。这样,在大众媒体的视野下,展现出这些城郊村数量和体量上的规模,引起关注和报道——这样的工作策略有着当代视觉创作和传媒工作的烙印。
同样,在第一场的“评论展”之后,第二和第三次的项目活动,BLOOM绽也在考虑如何去把握一个事件中观看对象、观看者、观看方式以及观看语境的整体关系,并以此作为“重新论述”的出发点。也就是说,“评论展”的行动,不仅仅是传达的内容,而是传播内容、传播媒介的考量、对传播对象的组织动员,三者的总和——这是使异质者共同工作的现场能变得可见、可感、可思的基本思考方法。
因而,以同样的逻辑来审视:“评论展”传播的内容,并不是谢英俊的个人形象和建筑成就,而是,评论者们各自的思维逻辑展现和对这种逻辑的批判;传播的媒介,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媒体,而是谢英俊这个有着多面性和自我矛盾性的实践案例;关于传播对象的组织动员,不只有前期通过“在地-运动”论坛对参与者的调研,“评论展”本身就是一系列巡回开展的活动。
“评论展”前后共进行了四场:
前两场在重庆LP空间里提出话题和引发新的讨论。其中第一场,是结合资料展示的长达10小时的马拉松对话——谢英俊并不在场,而关键的对话被剪辑之后,在一个月后的第二场中交给谢英俊予以回应和点评。然后,又将第二次评论现场沉淀出的新问题再次剪辑,展示给参与第三场(西安)的评论者讨论。
2016年初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讲座,成为了“评论展”的第四场。当被问及如何把握剪辑的标准时?BLOOM绽团队成员宋轶认为,需要去掉评论者之间互相达成的共识和评论者之间基于身份差异、在地经验差异而引发的争论,剩下的内容都是可以成为引发进一步讨论的素材。
评论展重庆站现场一角|“六环比五环多一环”调查项目纪要
“谢英俊”案例和一个并不存在的案例
如果说,被称为“重新论述”的评论,以及在展示、传播层面的工作,是BLOOM绽联合不同学科的异质者们共同工作的试验,这种尝试的基础在于,如何获得一个可以成为共同“重新论述”对象的案例?或者说,什么样的案例适合成为连接参与者的媒介?
选择谢英俊及其团队在1999年至2013年的实践作为参与者共同面对的案例,不仅仅是因为建筑学科有着相对广泛的社会参与,更在于,这样一个在两岸和全球多地长达14年身体力行的实践,自身存在着丰富的矛盾:
一方面,虽然建筑师团队最低限度地使用轻钢、螺丝等现代工业建材,并且通过数码技术的模块计算,提供了具有防震安全保障的基本建筑结构。而且,相较于普遍被人熟悉的混凝土现浇,这种轻钢构造体系,拥有了自我设计和未来继续搭建的可能性,甚至包括拆除、异地重建等灵活调整的可能。而且,由于在设计上降低了建造者对大型设备和专业技术的依赖,相对没有足够施工经验的村民,也可以通过协力互助,完成自己民宅的修建。同时,在集体性协作的劳动中,还蕴藏着修复人与人关系的可能……也就是说,谢英俊团队设计的这一建房的构造工法,是在挑战资本集中型建房背后的生产雇佣关系。
然而另一方面,在长达14年的实践中,这个来自建筑设计的技术供给,尚未表现出多少推动生产关系发生改变的能力。也就是说,14年的工作,既不能充分证明其有效性,也不能反证其无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通过这14年身体力行的实践,谢英俊及其团队将“一个专业领域的实践如何最大程度地回应社会”这样的问题,又一次又一次地抛到了人们的眼前。
尽管这种矛盾性非常适合展览讨论,然而,“评论展”在前期的调研过程中,曾邀请一位当代艺术家加入与谢英俊的对话,遭到拒绝。他认为,谢英俊的工作已经被主流舆论赋予了“人道主义建筑师”的标签,处于主流意识形态的强烈渲染之下。因此,只要讨论这个案例,对于绝大多数无法亲临对话现场的人来说,能感受到的“评论展”,就是一个附庸“简单的人道主义”的项目。也就是说,只要是作为出发点的案例中带有“谢英俊”三个字,无论从任何角度展开评论和对话,都很难摆脱大众传媒创造出的叙述影响,很难真正让更多人感受到——异质者共同工作的场域。
虽然这位艺术家的理由稍显苛刻,但的确指出了:在当前时代条件下,异质者的共同工作,这种社会实践在话语斗争层面的艰难处境:各种形式的大众趣味传媒,是目前为止最强大的话语生产机器——任何其他话语叙述的覆盖范围和运作效率,都比不过这些受商业利益驱动的机器。因此,BLOOM绽需要有更高的要求和更多新的尝试——在任何实践案例都没有办法逃脱主流话语的涂抹和浸泡的情况下,共同面对的案例的获得,除了通过田野调查,或许还可以通过对已有材料的研究,提炼、加工,甚至加入虚构、想象,如同剧本写作一样,主动创造出案例——一个并不存在的案例,一个从现实中升华、抽离出来的案例,或许更容易带有强列的多面性和矛盾性,便于讨论,或许更容易将不同学科领域的人卷入,便于异质者共同工作的展开……倘若如此,一个并不存在的案例的创造,无论对于来自艺术、建筑、学术研究,以及各种形式社会运动的实践者来说,都是极具挑战而颇有意义的行动。
BLOOM绽是一个将工作定位于“都市状况”的集体策展团队,其核心参与者来自不同的实践领域,涉及建筑、当代艺术、社会运动。关注这三种不同的实践领域,对城市系统这个共同对象,做出了哪些回应,使城市系统这一课题成为连接三个领域的实践者形成共同工作关系的中介。
在“评论”的一般意义上,这次展示的主体不再是以往的某一领域的创作者、作品,或者对所谓作品过程的后台展示,而是开幕阶段被邀请到场的评论者的批评,以及闭幕阶段(特意缺席开幕的)建筑师本人返场对已有评论的回应。为此,BLOOM绽的主策展组现场考察了谢英俊及其团队在台湾的几乎所有的重点项目以及在内地的工地和工厂,采样分析了1999年至2013年期间公共与专业媒体中关于协力造屋的各类报道……
BLOOM绽及其成员在评论展重庆站2015之前相关的推进工作
整理撰文|宋轶/BLOOM绽
校订责编|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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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谢英俊及其团队的实践放在整体的社会部署中……任何社会实践都涉及到展示。
精编|建造不仅是人权,更应当是已经在消费时代逐渐被忘却了的人的政治本能!
BLOOM绽的主策展组现场考察了谢英俊及其团队在台湾的几乎所有的重点项目以及在内地的工地和工厂,采样分析了1999年至2013年期间公共与专业媒体中关于协力造屋的各类报道,并在展出前将这些素材提供给参与活动的人员,先后在杭州、日月潭、雅安、重庆、成都、西安、贵阳、上海等地策划和参与了多次论坛、讲座、对话等活动,以期来自各领域的评论者能够事先对评论对象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以及更为重要的是,让评论者相互之间展开充分的论域交织与调整,最终促成了展出开幕九个多小时的讲座和对话和闭幕五个小时左右的回应。首先让我们回到评论展的开端,2011年与评论展同题的“社会更新”圆桌的导言。
上|美好愿望的前提是,必须产生新的空间收纳和转变多余的巨量农业劳动力,否则就是一个空想。
下|从县、镇、乡自身的角度出发,整合入上一个层级的生产链是必须的路径,却并非是完全的路径。
结合城乡关系过程的政治经济分析和历史讨论,作者提出县镇乡兼容二元的发展路径。但县、镇、乡的发展不仅仅与市场有关,它们的发展也不仅仅是被整合入全球经济生产链的问题。它们的开放或内生性发展对于地方的文化发展、大地景观、生活方式与价值理念、环境状况等都将有巨大影响,这仍然需要进一步讨论。
展|寻向所志
171216-180204|广东时代美术馆
寻向所志…旧址公园…无处不再…通过打开自身,在各种范例和判断中洗脱出来,从而获得研究自己的机会。
在两个月的展期中,美术馆将成为多义的公共空间。美术馆通过打开自身,在各种范例和判断中洗脱出来,从而获得研究自己的机会;这既有反身自问的意味,也是在向到来的观众无所不言。三个建筑师/团队尝试对本次展出的主题以及“展示”本身作出回应。在一座特殊的美术馆试图重新认识自我的展示中,建筑师也进入一次重新认识自我的展示过程:不是作为艺术家参展,也不是为艺术家设计展场,而是重塑“建筑师”之于展示的作用。展示如果蕴含着无穷尽的可能性,那么这一共同推进的过程应当期许何种事件的出现?结构、组件、增补,这三项配置重叠在这个线性的箱体空间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可以看作是三组实施步骤的互相交织与渗透。……以原初的空间为出发点,以此前的创作为基准线,将参展作品再次嵌入这一嵌入社区住宅楼的时代美术馆“地形”。当代建筑师从展示机制中的泛艺术家角色,转而重又成为基础情境的构作者。
回复:BAU、星丛、回声、批评、BLOOM,可了解各版块汇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