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答复 | 深度人物
记者/梁婷
编辑/石爱华
2015年9月1日,郭川准备出发,完成从摩尔曼斯克穿越北冰洋,抵达白令海峡的航行,全家留下合影
肖莉办公桌的柜子里摆着一本《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2014》。郭川占据了其中两页,他是世界上唯一完成40英尺级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个人,打破了北冰洋(东北航线)不间断航行的世界纪录。
肖莉和身边许多人一样,偶尔也称郭川为船长——他有两个家,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海洋。
2016年10月25日,这位“中国职业帆船第一人”在跨太平洋航行中失联。那是肖莉成为船长妻子的第七年,两个儿子都未成年,弟弟刚满四岁。
“说不出的难”太多了。经历了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肖莉和家人选择相信船长的无数种可能——不以生死定义郭川的失联。
郭川以另外的方式与母子三人的生活发生着联系。肖莉带着儿子,在旧金山的码头找到了郭川驾驶过的帆船。她拿起船长使用多年的相机,记录两个儿子成长,拍下了北京最近一次日食。她常给郭川留言,有时表露思念,有时只是告诉他“儿子又做了一个模型”。
四年了,肖莉与船长“保持通话”。
在对生活感到迷惑的时候,郭川过去说过的话、结交过的人、处事的态度,总能以某种“巧合”的形式再次出现在肖莉的生命里,帮她度过眼前的坎儿,肖莉相信,“这是船长在远方给出的答复”。
肖莉办公桌摆着一本《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2014》,郭川占据了其中两页
失联
回忆过去,对于现在的肖莉来说不那么难了。她正在讲述的,旁人听来难免悲伤,她自己反倒平静。
肖莉与郭川的“最后一次通话”是2016年10月24日晚上。当时郭川正驾驶帆船,行至夏威夷附近海域,试图创造单人不间断跨太平洋航行纪录。此行的终点是上海,不出意外,郭川预计在11月5、6日抵达。
电话里,他们商量了回来的细节,哪些人去公海迎接、在上海的住宿怎么安排、要给孩子请几天假。郭川答应儿子,一定会腾出一天时间,陪他去乐高公园。当晚18时19分,两人结束了通话。
在肖莉看来,这次航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郭川10月18日从旧金山出发,无论航行坐标在何处,总会在肖莉接送儿子的路上打来电话,说着她不太懂的风速和海面情况。他偶尔发来的小视频,有海豚跃出海面,船上落下飞鱼,还有露出水面的石头。看到这些,肖莉是放心的。
10月25日下午,郭川行至夏威夷附近海域时,与岸上团队失去联系。当晚,肖莉没有接到船长的电话。
失联之初,肖莉对找到郭川抱有很大期待。“他对海洋那么熟悉,可以通过海水的温度辨别方向,还会看星星,任何时候问他几点,误差不会超过5分钟。”她电话不敢离手,但手机最终还是没响。
肖莉记得,那两天正下着雨,天总是灰蒙蒙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寒冷。”北京的暖气还没有来,生活的难先到了。
船长失去消息,她不得不面对财务上的现实问题。“你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从旧金山出发时,郭川的钱包丢了,他的银行卡至今都处于冻结状态。存款、资产多由郭川打理,他仍然是法律上的自然人,钱只能在银行、股市暂放着。手头紧张时,一块4.4元的肥皂,肖莉一次只买一块。
郭川的公司,房租一年二十多万。她想把房子退掉,但法人不在,无法实行。她找区、市的工商局,自揭伤疤一样,一次一次重复郭川的事情。按照工商程序,毫无办法,只能继续租着。
“风浪沉淀下来,很多人不再去谈论了,但生活要继续。”2017年,肖莉放弃做全职妈妈,尝试在网上卖橄榄油、餐具、茶叶,卖不出去的大米到2019年都还没吃完。“2017年是黑暗中的黑暗”,那年冬天,家里还意外遭了贼。她下午五点出门去接孩子,三人七点多回到家时,阳台的门敞开,窗帘飘着,冷风灌进来,吹到肖莉身上。小弟害怕,藏在客厅的桌子底下,一直等到警察来。
监控显示,小偷五点二十进家,四十分钟后,肖莉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金银细软全没了。“只剩它了”,她指了指手上那枚结婚戒指。之后,她连续一个星期不敢睡觉,近半年都用一根大木棍24小时顶着阳台门。 但回忆起来,肖莉觉得那次被盗也很幸运,只因为“郭川所有的东西都纹丝不动地还在原位”。
她还“没站稳”、“没吃饱”,其他的需求也跟着来了。郭川失联一周年时,媒体想从肖莉这里要点故事,“我那时候特别着急,我的员工从7个人变成4个,留下的人,几乎一整年都没有拿到工资。我还要考虑还房贷,家里的阿姨没有了,我要给孩子做饭。大家想听的那些,我没法讲。”
哭过吗?“肯定不少。”郭川的同学来探望,看着他们带来的香水,肖莉哭个不停,船长每次出国回来都会给她带一瓶。回忆起这些,她为当时的失态感到抱歉,“让别人为难了”。
“仅此而已了。最难的时候不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说这话时,她望着两个儿子的搞怪照,那是她拿郭川用了十多年的相机拍下的画面,“有谁的幸福,能大于有两个儿子的幸福。”
前两天,她翻到了《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2014》,书里郭川捧着认证书站在“青岛号”前,他创造了新的40英尺级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最快的记录。郭川的照片下,肖莉记着他常说的一段话:当面对1%的可能,99%的不可能时,要想不被这99%压倒,就一定要专注1%的可能性,并不断扩大这1%的可能性,这就离胜利越来越近。
肖莉的1%,是两个儿子,是跟她一起走过黑暗时刻的公司团队以及所有帮助过她的人。
第一次采访的两个多小时里,她常提起那些给她送来过温暖的人,他们多是郭川的同学、朋友。郭川刚失联的十几天,家里24小时都超过七八个人,他们昼夜不停地与海上的搜救队沟通。搜救停止后,他们给两个孩子买玩具,端午节寄粽子,春天寄桃子,家里常常收到“爱心”快递,还有的人直接微信转账给她。
肖莉怀孕那年,郭川出海前曾告诉她,如果有急事,一定会有“强大的后援团”出现,她当时只觉得是船长启航前的一句安慰,这几年,她真实地感受到“所有人都在帮她想办法”。
现在的肖莉,选择把另外99%的不可能放在角落,不去管它。
肖莉办公室摆放着儿子的照片
郭川的世界
肖莉的微信好友一千多人,除了一些工作伙伴和她自己的71个朋友之外,其他的分组是:郭川北大同学、郭川北航同学、郭川老乡、郭川航海圈、郭川羽毛球老友队......她一点点走进了郭川的世界。
以前不懂帆船,她便不问郭川。“你天天不停地问,他会选择性地回答。为了不要让你担心,他肯定告诉你好的一面,与其让他这么辛苦,那不如我们就聊别的。”回到家,他们讨论的是去哪里旅行,看什么电影,吃什么东西,郭川最喜欢她做的麻婆豆腐。“他很享受在家的感觉,我觉得就够了。”
忙着搜救的那些天,家里都是成堆的草稿纸。郭川的朋友聚在一起,计算经度纬度,划定搜救路线。郭川失联的地方距离夏威夷大约900海里,靠近并不容易,搜救飞机经四小时飞行赶到失联区域,盘旋一小时后受制于油耗,就得返航。船长失联后,肖莉才切实地理解大海在“帆船人”眼中的样子,她听说,战斗机在海上降落时,航空母舰像是飞行员眼里的一片树叶,“那小帆船可能连浪花都不算了”。
以前,肖莉对帆船的印象是“很安全、不会倒”,因为郭川曾告诉她“帆船像不倒翁”。因此她只会在郭川启航时和抵岸前比较担心:出发时,离别的情绪伴着送别的歌曲,总是难受;回来时,近海船多,航线复杂。如果郭川现在还在航行,肖莉可能会忍不住告诉他“快回来吧”。
郭川不在身边的几年,她反而更靠近帆船。2018年,肖莉被推选为中帆协大众与青少年发展委员会委员,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这件事。以前,她与帆船最多的交集就是在郭川航行回来时去接他,把他的行李洗干净,该放哪放哪。也是在同一年,郭川成为入选中国帆船荣誉殿堂的第一个帆船人,肖莉代替丈夫接过了奖杯。
以前朋友问:“为什么同意郭川航海?”她的回答特别简单:那是他的爱好,他在海上开心,你爱这个人,得让他去做。“真的只是兴趣吗?”这几年,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郭川喜欢打羽毛球,每个周二和星期六,他都尽可能和老友们一起打球,他也喜欢拍照、滑雪,但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帆船?
颁奖现场,《真心英雄》的音乐响起,一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闪过,中国水上运动发展历程一幕幕显现。肖莉看着最早的一批运动员穿着短裤背心训练,到2012年中国选手拿到了奥运会的冠军,她很震撼:“这样一个运动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在现场,听身边的人讲帆船,肖莉才知道原来帆船上的个人防护装备国内还很稀缺,中国帆船运动开始起步,但帆船运动的个人防护远远落后,翻帆的手套,也需要从国外定制。
她没来得及和家人商量,就在颁奖台上决定把奖杯留下,“郭川获得的荣誉是大家的,我想把这个奖杯永远留在中国帆船荣誉殿堂。”
70年国庆阅兵式时,“扬帆远航”的彩车驶过天安门,肖莉形容自己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我知道上面一定有我的最爱、我的郭川。”当天下午,秦皇岛海边,挂着国旗的帆船排列整齐,准备出海。“如果郭川能看见现在国家对帆船运动的重视,一定很高兴。他肯定会喜滋滋的,自个儿说句什么话。他这个人总喜欢偷偷地乐呵。”
2019年她参加了中帆协举办的中国家庭帆船赛。儿子们上了船,她没有勇气,站在一旁看着。肖莉觉得,儿子能跟父亲有同样的爱好是幸运的,这样他们才能理解父亲做的事情,“郭川不能教给他们的,这项运动能。”
家庭帆船赛不受年龄限制,全家人在一个小船上,70岁、30岁、2岁可以一起完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合作出海,全程互相关心照顾,面对困难共同承担,最后安全回来。“但弟弟小,他还操作不了任何东西。”
“谁说的?”正在吃饭的弟弟停下来,打断了接受采访的肖莉,“我可以拉帆。”
“他第一次上船可骄傲了。”弟弟上船的那天,肖莉一直担心他不能坚持下来。“但他做到了,不晕船,不害怕,不受伤,不给别人添麻烦。”
家帆赛期间,她常想起2008年独自参加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的郭川,她更理解了为什么那时候郭川想有个家。沃尔沃比赛期间,整个家庭都会参与到航行中。船员在海上走,家人在陆地飞。船员们航行的每一站,都有家人等着,而郭川只有自己。那次比赛结束后不久,她收到了郭川的短信,“我刚刚结束沃尔沃的比赛,看到其他船员出航时妻子相送、归航时家人相拥,我好羡慕,我在想:我要是也能这样,有个家该多好!”
除了帆船,郭川其他的爱好也一直在家里延续着。肖莉的一条朋友圈写着: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替你好好过。
替郭川领奖时,她请旁边的人帮忙录下来,用影像说话是郭川一直以来的习惯。孩子们冬天惦记滑雪,夏天等不及去海边,这也是郭川喜欢的。
2019年,肖莉开始学习哲学。在郭川一位师妹鼓励下,她报名了哲学班。每天四点半起床,看哲学,学企业管理。因为郭川说过人要有“哲学思维”。
她也开始学习拍照。6月21日,肖莉和两个儿子完成了日偏食的拍摄。他们拿着郭川那套用了十多年的设备,哥哥负责准备装备、调整角度,弟弟每15分钟按一次快门,她负责戴眼镜看太阳,每15分钟报时一次。“家里的确少了一个人,但他一直都在身边,只是需要慢慢体会。”
郭川拍下的“中国-青岛”号,这艘帆船现泊于旧金山的码头
船长的回答
肖莉仍然是几年前的模样:过耳短发、浅笑晏晏。第一次见面,她穿着黑色T恤,第二次换成了白色。约好的采访推迟了两次,她说没关系,“一切结果都是最好的安排。”
跟着肖莉工作了十一年的张龙说,“她太强大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但他从没见过肖莉的脆弱。
“我始终觉得不要把这件事想的太悲悲切切了。”肖莉说,一个人死亡以后,家人哭、不开心,其实离开的人更难过。他还在看着你。
郭川失联的这几年,肖莉从没觉得自己失去他了,能量一定是恒定存在的。“就像一棵树。它在的时候给予我们氧气,但也可能成柴火、成纸,成筷子。最后再回到土壤。只是存在的方式不一样了。”
客观上,有些事情,她不能和郭川当面商量了,但肖莉 和他的联系从没有断过。看合同累了,她会截一张图发过去,告诉他,“累了......明天慢慢看”。她听不到那声实际的回答,但在很多次“巧合”里,肖莉都收到了答复。
郭川失联的第二年,肖莉带孩子想去旧金山,因为郭川失联时驾驶的“中国-青岛”号帆船停在那里,但三个人开销太大,肖莉放弃了。那年端午前后,她突然看到电梯里有一个旅游博览会的广告,就在奥体中心。她告诉儿子,“没钱旅游,但我们可以看看哪些地方是可以玩的。”
博览会上五花八门的景点介绍,看得肖莉眼花缭乱。晃神间,她看到了旧金山大桥——那是郭川最后一次出发的地方。听到导游在介绍游览路线。她凑过去听,旅行社正好有活动,当天签约有优惠,信用卡可以24个月分期免息,算下来人均便宜一万多元,是这个旅行团最便宜的价格,肖莉决定去。
到旧金山的第一个晚上,她还不确定能不能走进青岛号。睡前,她和儿子一起打开卫星地图,沿着海岸线一点点放大,一眼看见了“青岛号”。三个人被这个画面温暖了,“爸爸的船在那里,就这么明显,就在那里。”
第二天,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了码头的门口。哥哥很开心,在前面带路。码头的路弯弯绕绕,两个孩子在前面走,肖莉跟在后面,拿着手机边走边录。6分33秒,他们找到了船,一个弯都没拐错。
这是郭川失联后,肖莉第一次见到“青岛号”。眼前的青岛号不像原来一样光洁干净,船身布满灰尘,很多海洋生物附着在上面。两个孩子船上和船下玩了四五十分钟,她在下面拍照。眼前的场景,让肖莉回忆起2015年8月31日,儿子在俄罗斯摩尔曼斯克登上青岛号“走来走去,摸摸看看”的样子。唯一的不同是今天没有爸爸给他们再讲述关于“青岛号”的故事。
郭川一直希望老二上学的时候可以不用接送。2018年,弟弟准备入学。家附近正好新建了一所学校,肖莉犹豫要不要去。她走进校园的时候“傻眼了”。学科兴趣班排名第一的是模拟航海,第二是模拟飞行航模。“这不就是郭川的答案吗!就在这上。”出家门算起,到教室一共620米,马路都不用过。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郭川准备的生日礼物”。2017年开始,肖莉一直想把自己从事二十多年的PPE个人防护装备的从业经验发展到电商平台,开过淘宝店,也做过微商……在郭川朋友的建议下,2018年春天,她去京东商谈开立自营店铺,一切顺利进行,她获得了开店的资格。确定合作的那天是3月10日,肖莉的生日。
四年过去,肖莉在郭川留下的办公室里终于一点点确定了自己事业的方向。公司成员从2016年的7人减少到2017年的4人,又发展到现在的14人。
“你说我的呼求他回答了吗?他真的在回答。”
刚刚过去的7月11日是中国航海日。肖莉想给两个儿子报名夏令营。手上没有现金,她正考虑刷信用卡的时候,青岛红十字玫瑰基金转来了资助弟弟教育和生活的2万元。俱乐部也给了优惠。“这笔钱刚好让他们参加了。”有时候肖莉也觉得很奇怪。自从郭川失联后,家中现金一直不富裕,但一到有需要花大钱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有了点钱,“就像这些困难他(郭川)都在帮我们解决。他强大的后援团总会出现。”
你们的日子过够了吗?肖莉认真想了想,“我就没有觉得他离开过,所以谈不上过不过够。”家里客厅的钢琴上,摆着一排一家四口的合照,那时候小弟还要肖莉抱在怀里,现在他已经能独自在帆船上卧倒,“当然,他在身边更好 。”
肖莉最近一次发消息给郭川是在两个儿子去学帆船的那天。她告诉船长,“鼓励儿子们参与帆船运动,不是鼓励他们成为职业选手,而是鼓励他们拥有一个和父亲一样的终身爱好,能更理解爸爸,学会和自己对话,寻找自己的方向”。
2007年郭川滑雪时拍下的照片,他说那位蓝色衣服女士的背影很像肖莉
重逢
当一个家庭遭遇失联,“找到”有时会成为执念。无论生死,人们往往觉得那是一个交代。
“找到他有用吗?改变得了现实吗?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找到的画面可能会让你觉得更没法接受,那不如留下美好的想象。” 肖莉选择相信船长的无数种可能,“这是最好的结果。”肖莉说,第七次人口普查要开始了,她要和家人商量着把后面的事情做好,“因为社会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肖莉对死亡并不陌生。2016年1月11日父亲去世了,她经历了一个人从生病到丧葬的全过程。棺木合上的那一刻她哭了,因为“父亲永远离开,再也触摸不到了”。但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当时郭川人在国外,他嘱咐最多的是照顾好妈妈。“死亡好像并不是痛彻心扉的事情,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你只有把自己过好,家人才会放心。”
“死亡是我们真正存在的目的,我已经在过去很长一段的时间,和人类最好最真诚的朋友形成了亲切的关系,它的形象非但不使我感到恐惧,反倒给我镇静,给我安慰。感谢赐予我机会,让我认识到死亡是打开我们真正通往幸福之门的钥匙。说到有关“死亡”的话题,肖莉念起了莫扎特写给父亲的这封信,这是目前她对“死亡”的理解。
疫情隔离在家的日子,她和两个儿子一起看了莫扎特的纪录片。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她反复倒回去看了几遍,“这好像是郭川在对我说,不要那么难过。”
肖莉偶尔会想起2009年和郭川的重逢,那次见面之前,他们已经十年没怎么联络。那天是2009年1月7日,眼前这个男人黑瘦,有点忧郁,谈话内容除了帆船再没有别的。她后来才知道,那时候郭川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有些行为不比寻常。分开时,郭川用“一帆风顺”来告别。
几天后,肖莉收到了郭川发来的一张照片,还附着一行字:“我在法国滑雪时,远远看见一位穿蓝衣服的女士,很像你,就拍下了,今天送给你。”
照片拍摄于他们还没有重逢的2007年。后来,这张照片一直陪着肖莉,成为她的手机屏保、电脑屏幕。她又把它放大、装裱,挂在了办公桌背后的墙上。“这是一种陪伴。并不是一定要跟他人在一起,心在一起的感觉也挺幸福的。”
肖莉办公桌的显眼处摆着三张照片。哥哥正在吃冰淇淋,眯着眼,“高兴得不要不要的”;弟弟咧着嘴,正是换牙的时候,门牙缺了一颗;另外一张是母子三人今年1月5日的合照。每年1月5日他们都会拍一张——那天是郭川的生日。办公室里唯一一张一家四口的合照摆在桌边带门的柜子里,“放到柜子里,是不想给其他人压力。”
从办公室到家步行不过十几分钟。肖莉的日常除了工作就是围绕着两个儿子。他们最近迷上了摄影,她就开车载着他们去拍月亮。大儿子喜欢骑车,她抽空一定陪他骑几圈,和普通母亲没什么两样。
她在家办公,儿子们也会成为她的帮手。忙于家务时,儿子们能在处理售后消息时,帮她回复一句“你好”,后面她接着来。“谈不上很满足、很幸福,但一切正常。”
每年10月25日,肖莉和儿子们都会给郭川写一封信,他们约定好,谁也不拆开看,这是惦念郭川的家庭仪式。如果有一天郭川回来,全家重逢,就让郭川拆开,如果他没回来,肖莉会选择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和儿子们一起打开信封,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
肖莉说,“不以生死来给郭川的失联下定义”,是她给自己的答案,其实也是一种自我麻痹。但有时候做选择,事实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这是支持我度过未来岁月的一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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