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高院有话说：仲裁裁决不得任性公开丨万邦仲裁
编者按
2017年10月26日，万邦仲裁刊登了厦门市政协委员、福建联合信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邱兴亮律师的来稿《不同的声音：与仲裁裁决相关的民事裁定不宜公开》，该文认为从仲裁的保密性出发，原则上不应公开涉仲裁的民事裁定书。该文刊登后引起相当讨论。一些从事仲裁司法审查的法官也指出，其所作出的仲裁司法审查裁定，很多均作了不公开处理。
万邦仲裁认为，仲裁具有保密性的优点，对维护当事人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随着行业仲裁的发展以及国际投资仲裁的发展，仲裁的透明度和公开性也在不断提高，既有利于法律确定性的形成，也满足公共的知情权。另一方面，为了维护公平正义，又存在对仲裁的司法审查制度，例如仲裁裁决的撤销程序或执行程序。这些司法程序原则上都是公开的，不免使原先保密的仲裁裁决和相关信息进入公共视野。仲裁的保密性和仲裁司法审查的透明度之间如何兼顾，如何取舍？这是一个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真理越辩越明。
本期万邦仲裁分享英国高院关于这一问题的最新案例。本案中，英国高院认为案涉仲裁裁决因被申请撤销以及庭审的公开进行已进入公共视野，当事人已不受LCIA仲裁规则保密性规定的限制。但是这不等于当事人有权任意公开仲裁裁决。
案例索引UMS Holding Ltd & Ors v Great Station Properties SA & Anor [2017] EWHC 2473 (Comm) (06 October 2017) [2017] EWHC 2473 (Comm)
原告（仲裁被申请人）：
UMS HOLDING LIMITED
ENERGY STANDARD FUND LIMITED
ENERGY STANDARD INDUSTRIES LIMITED
代理律所：
Hogan Lovells International LLP
被告（仲裁申请人）：
GREAT STATION PROPERTIES S.A.
INTER GROWTH INVESTMENTS LIMITED
代理律所：
Skadden Arps Slate Meagher & Flom LLP
被告（仲裁被申请人）：
STREMVOL HOLDINGS LIMITED
主审法官：
Mr. Justice Teare
GREAT STATION PROPERTIES S.A.和INTER GROWTH INVESTMENTS LIMITED是俄罗斯富豪控制的卢科扬涅科两家公司，UMS HOLDING LIMITED，ENERGY STANDARD FUND 和LIMITEDENERGY STANDARD INDUSTRIES LIMITED则是乌克兰长大的俄罗斯富豪格里戈利辛控制的三家公司。
Stremvol Holdings Limited是一家塞浦路斯公司，由格里戈利辛上述三家公司持有51%股份，卢科扬涅科上述两公司持有49%股份。该公司是双方的合营企业，双方通过该公司控制大量公司，包括乌克兰专门从事天然气压缩机生产的NPO公司。2013年，格里戈利辛和卢科扬涅科商业关系破裂。卢科扬涅科系公司指责格里戈利辛系公司通过非法手段，将NPO公司的利润和商业机会转移给自己的关联企业。
这一行为违反了合营企业，给其造成5580万美元损失。并主张其就Stremvol公司的股份享有退出权。格里戈利辛系则指责卢科扬涅科系对合营公司的经营指手画脚，影响其自身作为股东的合法权益，并要求按塞浦路斯公司法第202条，以市场价格购买卢科扬涅科系对合营公司的股份（不超过4百万美元）。其后，卢科扬涅科系将纠纷提交伦敦国际仲裁院仲裁。
2016年5月9日，由Gordon Langley, David Steel和L. Yves Fortier组成的仲裁庭裁决：仲裁被申请人（格里戈利辛系三公司）应向申请人（卢科扬涅科系两公司）支付合营企业协议项下赔偿5580万美元以及申请人行使退出权（put option）的价款2.5亿美元。
2016年6月6日，格里戈利辛系三公司依照《英国1996年仲裁法》第68条规定，以存在严重失常（Serious Irregularity）为由申请撤销上述仲裁裁决。2017年10月5日英国高等法院TEARE法官作出判决，驳回其申请。该案索引为：UMS Holding Ltd & Ors v Great Station Properties SA & Anor [2017] EWHC 2398 (Comm) (05 October 2017) [2017] EWHC 2398 (Comm)
依照英国高等法院的命令，格里戈利辛系三公司申请撤销仲裁裁决的庭审是公开进行的，庭审及判决中多处提到裁决内容。
格里戈利辛系三公司撤销仲裁裁决申请被驳回后，本案被告（即仲裁申请人卢科扬涅科系两公司）认为该仲裁裁决已成为公开文件，可以任意使用（make such use of it as they wish）。格里戈利辛系三公司认为，伦敦国际仲裁院规则（LCIA）第30条对裁决的保密做了规定，仲裁申请人应受其拘束，并要求英国高等法院命令仲裁申请人不得公开裁决。
英国高院Teare法官认为：
这一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是案涉仲裁裁决是否已经进入公共视野（the public domain）。法院认为，依照第68条提起的申请撤销仲裁裁决程序是公开的，在庭审过程中，部分裁决内容被宣读，出于审查的需要，同时也是应当事人申请，法庭浏览了裁决的全文。双方往来诉辩也多处提到裁决内容。驳回撤销申请的判决中也多处援引了裁决，因此，就此而言，案涉裁决已经进入公共视野。问题的另一方面是仲裁申请人是否有权以LCIA规则第30条规定以外的方式披露案涉仲裁裁决。LCIA规则第30条规定原文如下：
"as a general principle to keep confidential all awards in the arbitration, together with all materials in the arbitration created for the purpose of the arbitration and all other documents produced by another party in the proceedings not otherwise in the public domain, save and to the extent that disclosure may be required of a party by legal duty, to protect or pursue a legal right, or to enforce or challenge an award in legal proceedings before a state court or other legal authority."
法院认为，单从该规定中行为的逗号进行严格语法解读，可以认为"not otherwise in the public domain"的限定不包括仲裁裁决，但从规则的本意来看，上述限定也包括仲裁裁决在内的材料。然而，由于案涉裁决已经进入公共视野，当事人不再受关于保密的明文约定的拘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仲裁申请人可以任意公开案涉仲裁裁决呢？
英国法院的答案是否定的，特别是仲裁申请人并未明确其打算如何公开该仲裁裁决的情况下。英国法院指出，裁决本身是保密文件，只是根据法院的命令和程序公开的原则，对第68条下程序的采取公开开庭方式。从而使案涉裁决进入公共视野。但不意味着仲裁申请人在裁决进入公共视野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对仲裁裁决的某些使用，例如出示给商业伙伴，是有违保密性的。法院在决定是否公开审理时，并未考虑庭审后当事人，法院有权对法庭上披露的相关文件的使用进行限制。因此，法院也有权就决定是否公开审理第68条程序案件所衍生的文件使用问题作出决定。
由于仲裁申请人没有明确告知法院将如何使用该裁决，法院批准了格里戈利辛系公司申请的禁令。同时，如果申请人有意对裁决进行特定利用，可以再向法院提出申请。法院认为，此举虽然增加了当事人的费用，不过确实是防止法院关于公开审理案件的命令被滥用所必须的。
1. 英国《1996年仲裁法》虽然没有关于仲裁保密性的规定，但仲裁保密性作为仲裁的一大特点和优点一直以来得到了英国法及英国法院的认可和支持。包括伦敦国际仲裁院在内的各大仲裁机构的规则也均有保密性的规定。
2. 英国法下，仲裁保密义务自有其边界和例外。根据Ali Shipping v Shipyard Trogir [1997]，主要是以下几种因素：
一是当事人的明示或默示授权；
二是法院命令或授权；
三是披露是保护仲裁当事人合法权益的自然合理要求；
四是披露有利于公正司法。
3. 本案对中国在内的司法管辖区均有其启示意义。笔者认为，仲裁司法审查案件的公开审理以及相关裁判文书的公开，有利于程序正义，有利于有效保证法律适用的正确性和裁判尺度的统一性。但也应兼顾仲裁的保密特点，法院可应一方或双方当事人的申请不公开此类文书或对文书做删节处理。一方当事人如以仲裁裁决已在司法审查程序中公开为由不当披露，似可考虑允许另一方当事人向法院申请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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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邦仲裁】主编：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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