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浑水发布报告开始，瑞幸的每一步都错了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能源大象 Author 能源大象
# 新则 · 观察 #
“
从浑水发布做空报告，到瑞幸自爆业绩造假22亿，最近两个月来，瑞幸的每一次应对及反馈，都暴露出内部合规管理措施的重大缺陷。
”
文 | 梁智刚 国浩律师（广州）事务所 能源大象团队
来源 | 能源大象
掩耳盗铃的故事讲了很多年，仍然不断重演。
现代信息社会，掩盖问题、管制丑闻的成本已经愈发高昂，代价更大的是，合规措施的系统性失效，公司不再能获得监管机构、股东和投资人的信任，令负面信息爆发后的风险愈发不可收拾。
1月31日，做空机构浑水（Muddy Waters Research）称收到了一份来自匿名者的做空报告，这一份长达89页的报告直指瑞幸咖啡正在捏造公司财务和运营数据。
之后的2个月（4月2日），瑞幸咖啡才按照美国证监会要求，姗姗来迟地“自爆”。
△ 浑水报告截图
初步阶段的内部调查显示：在审计2019年年报发现问题后，董事会成立了一个特别调查委员会，发现公司2019年二季度至四季度期间，伪造了22亿元人民币的交易额，相关的成本和费用也相应虚增。
晚间开盘瑞幸咖啡股价暴跌78.55%并触发熔断，以公司总股本2.4亿股计算，市值蒸发了49亿美元（约349亿元人民币）
△ 瑞幸股价大跌
无论瑞幸咖啡是否是“割取资本主义韭菜”的英雄，亦或是装傻充愣的“掩耳盗铃者”，甚至可能是做空自己进一步割韭菜的导演，但瑞幸咖啡在合规措施上的幼稚，铸就了今日负面信息爆发后资本市场的唾弃，失去合规措施建立的市场信任，是风险愈演愈烈至不可控局面的重要因素。
“浑水研究-MuddyWaters Research”的这份做空报告，和最近两个月来瑞幸的应对及反馈信息，暴露出了瑞幸咖啡内部合规管理措施的重大缺陷：
- 1 -
系统性造假，下层沉默
瑞幸的自曝称：
“瑞幸公司的独立特别委员会经调查发现，从2019年第二季度开始，公司首席运营官（COO）兼董事刘剑先生，以及向他汇报工作的几名员工从事了不当行为，包括捏造某些交易。从2019年第二季度到2019年第四季度与虚假交易相关的总销售金额约为人民币22亿元。在此期间，某些成本和费用也因虚假交易而大幅膨胀。”
调查报告的潜台词或许是，财务造假仅仅是COO个人等少数人的行为，不是公司的系统性错误。
但我们不得不反思，公司高层造假，无论是直接受命的个别雇员直接操作，还是从虚假交易合同签订、履约、信息系统数据篡改，到财务凭证核对、财务报表记录、年度财报编制及财务审计、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等等一系列流程，遍历的部门、层级及员工覆盖面不可谓不广。
△ 浑水报告截图
但一直没有资料显示，曾有任何一位员工、合规机构、监督管理人员提出质疑。
瑞幸咖啡内部的合规监管信息流通、违规信息的发现，是系统性失效的。直接导致瑞幸没有合规履行信息披露义务，误导投资者而引发集体诉讼提出的高额惩罚性赔偿。
此前，美国、英国、日本等国都建立了“吹哨人”制度，又被称为内部举报人制度，即引导企业内部知情人士揭发违法线索，从企业内部打击违法行为的重要监管制度。
员工作为监督企业依法合规经营的重要主体，对员工“吹哨人”合规监督意见的重视和及时响应程度，也能充分反映企业合规管理制度的完备程度和有效性。
例如在美国的金融证券证券合规监管领域，即非常重视企业内部员工的检举揭发。
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SEC) 2020年最新发布的《2019年“吹哨人”（举报人）项目年度报告》显示，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举报公司不当行为的人中，有69%是来自公司内部现任或前任的人员。
正视并且充分地重视员工的举报，而不是仇视“吹哨人”，意味着，我们需将员工举报看成是组织内部发现不合规现象的重要途径，而不是将举报的员工视为破坏信任的“背叛者”、或管理的“麻烦制造者”，来进行压制。
相反，甚至应该培养和教育员工如何正确监督公司，如何通过正确的方式和途径传递负面信息，帮助公司发现并纠正违规行为，从而建立良性的合规文化。
- 2 -
公司治理制衡失效
良好的公司治理，是企业合规管理的前提和基础。公司治理，董事会虽向股东会负责，但现实中，上市公司更多集权于董事会，由此凸显董事会内部独立董事以及监事的制衡价值，实现股东利益保护。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经合组织OECD）曾在《公司治理原则》中指出，良好的公司治理包括以下几个方面：（1）有效公司治理结构基础的保证；（2）股东权利和关键所有权的作用；（3）股东的公平待遇；（4）利益相关者的作用；（5）披露和透明化；以及（6）董事会的责任。
因此，为履行合规的义务，需要建立权力制约环环相扣的内部公司治理结构，例如审计监管会计、独立董事监管执行董事、财务负责人内部控制监管等等。
但是，这一整套公司治理结构，在瑞幸内部此前显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不仅缺乏有效监督，COO在多方“配合”下仍完成了系列造假行为。
而且，在公司董事等高管的委任上，也难免受到指责。
浑水披露的材料甚至显示，瑞幸公司的的独立董事Sean Shao是在美国上市的一些非常可疑的中国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这些公司都使投资者蒙受了巨大损失。
△ 浑水报告截图
此外，在做空报告中也透露了一部分危险信号：诸如，瑞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曾因非法经营罪被判处18个月监禁。
△ 浑水报告截图
直至3月27日，瑞幸才匆匆宣布任命两名具有监管能力的新独立董事，其中一个来自行业里有名的调查审计师FTI，另一个来自世界级名牌诉讼律所Kirkland & Ellis。从此任命可以看出，瑞幸咖啡似乎正在重建合规监督体系，试图降低SEC处罚的风险。
独立董事具有积极作为监管董事的义务，否则，一旦企业因财务造假被罚或被诉，必然追及未履职的独立董事。因此，为了不受连累，瑞幸新独立董事上任即加入特别委员会，不遗余力地6天内完成初步调查，顶着公司股价跳水的风险也必须披露COO财务造假信息，让瑞幸财务造假正式浮出水面。
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并坦诚“自爆”，急忙锅甩2019年2月才担任董事的COO，虽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减轻SEC对瑞幸公司的处罚，但此前包括公司治理结构在内的合规管理体系的整体失效，瑞幸的其他董监高仍因此而可能被索赔牵连，并且公司也难免招致SEC巨额处罚。
董事会成立独立调查委员并自爆家丑，本意是显示瑞幸公司负荆请罪的诚意，换取市场的信任，但却进一步暴露了企业合规管理能力的捉襟见肘。
而且，瑞幸高管在造假时可能没意识到误撞另一个枪口，根据2020年03月01日正式施行的新《证券法》，“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的证券发行和交易活动，扰乱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市场秩序，损害境内投资者合法权益的，依照本法有关规定处理并追究法律责任。”
即，如果境内投资者参与了瑞幸咖啡的投资，并受到其误导产生损失，瑞幸咖啡有可能要因此受到境内的法律责任追究。
4月3日中午，中国证监会发布声明，高度关注瑞幸咖啡的财务造假事件。
可见，缺少优良的公司治理规范，不仅制衡体系及合规管理体系建设无从谈起，而且内部控制失效，重大风险失控的局面也成了偶然中的必然。
- 3 -
违规信息的危机管理
内部监督失效，瑞幸咖啡就不得不面对外部各方监督。2月1日凌晨（周五），浑水发布做空报告，瑞幸股价盘中最大跌去26.5%。
做空报告甩出的造假“锤”不可谓不实：
动员了92名全职员工和1418名兼职员工，在981个门店日进行监控和记录门店客流量，覆盖了100%的营业时间；收集了25843张小票，是保证数据质量所需最少小票数量的5倍。
△ 随机选取了151家线下跟踪店来跟踪瑞幸的线上订单
而面对做空机构的指责，瑞幸的反应是：2月3日晚，瑞幸在SEC发布公开回应，简单否认所有指控。
瑞幸称：
“报告中展示的数据与公司自身系统里的数据之间存在重大不一致。客户在瑞幸咖啡的每笔订单都是通过线上下单的，并会被自动记录在公司系统中，订单付款程序通过第三方支付服务提供商完成。因此，公司的所有关键运营数据均被实时追踪，包括店均日销售商品数、单均商品数和有效销售价格，且可被验证。公司在数据管理方面拥有强大的内控系统，以确保自身系统及第三方合作伙伴系统中数据的完整性和一致性。”
瑞幸在未经核实情况下的急于澄清，与昨日独立调查结果中所称“公司首席运营官兼董事刘剑先生以及向他汇报工作的几名员工从事了不当行为，包括捏造某些交易”，大相径庭，两个月之后就自我打脸，很疼。
显然，对于浑水的做空及由此产生的市场反应，瑞幸并没有事先的应急预案，也没有在2个月的时间里，找到对自己有利、减轻或者“无罪”的事实和证据，以及找到与监管机构达成和解可能方案，更没有危机公关的有效安排。
经此番考验可以清晰看见，瑞幸对于负面信息的危机处理能力，以及合规管理的能力，仍然远无法匹配其收割资本主义韭菜的野望。
还有多少企业，只是将合规管理作为商业模式与经营业绩的衬托，沦为向监管者、股东讲故事的素材？
如果“和平时期”没有真正对合规管理进行的投资和建设，保持合规管理的系统有效性，又如何能够指望，在“危难之际”，合规管理可以帮助公司稳固市场信心，并减轻或免于责任苟且活下来？
在公司治理、内部控制、员工监督、危机管理上踩的这些坑，都是瑞幸留下来的血泪教训，但不应该再成为其他企业历史重演的佐证。
- End -
如果您对法律实务问题有所思考，
对律师行业发展有所观察，
欢迎来稿（微信号hcjae9）与我们分享。
# 推荐阅读 #
收获超多好评的新则学院线上课『执行实务10讲：破解执行案件的操作难题』，现已更新完毕，限时拼团优惠截至今晚24点，扫描下方海报二维码立即参与~
喜欢这篇文章，点个『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