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如何筑牢城市燃气安全防线？

3月13日，河北省燕郊镇发生一起爆燃事故，造成了7人死亡、27人受伤的悲剧。事故原因初步判断为燃气管道泄漏。近年来，我国城市燃气领域频发事故。一座千万级人口的城市，地下燃气管线就有上万公里，里面隐藏着哪些致命隐患？如何筑牢燃气安全防线？

燃气爆炸事故/来自网络

燃气事故易造成群死群伤

燃气是气体燃料的总称，主要有天然气、液化石油气等，为我们的生活生产带来了便利，但加装、使用不当或损坏时，很容易出现燃气泄漏。当燃气与空气混合达到一定的浓度，也就是术语上讲的爆炸极限，在遇到明火源时就会发生爆炸。比如说泄漏在老百姓家里面，这时候冰箱的启动或者操纵油烟机产生过火花等，都是所谓的明火。

中国城市燃气协会副秘书长张春田说，近年来，我国燃气安全形势总体平稳，但是由于燃气事故发生具有突然性，危害性较大，特别是公共场所发生燃气爆炸事故，很容易造成群死群伤。相关统计显示，2023年全年共有媒体报道的国内燃气事故612起，造成77人死亡，434人受伤。

河北燕郊爆燃事故/来自网络

北京市地下管线协会理事长、北京市科学技术研究院城市系统工程研究所所长朱伟分析，从去年的燃气爆炸事故统计的原因比例来看，目前已经调查核实原因的天然气事故中，地下管网因为第三方施工破坏的事故最多，占到了将近一半，其次就是燃气管道自身的腐蚀泄漏，还有些是因为地质原因，还有家庭的燃气事故，比如软管老化、脱落等。

来自经济观察报

今年以来，我国已发生多起燃气事故。就在河北燕郊爆燃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内蒙古一家公司发生燃气爆炸事故，导致2名员工遇难。一场场触目惊心的事故，不断敲响城市燃气安全的警钟。

张春田说，北京市1987年引入天然气的使用，1997年之后开始大规模地应用。以北京最大的天然气运营企业——北京燃气集团为例，居民用户已达到720万户。从近些年的燃气事故原因来看，用户安全防范的意识还有待加强，这意味着入户巡检至关重要。

280万户居民安装安全配件

燃气工作人员入户检测燃气是否泄漏/记者拍摄

“您好，我是北京燃气职工，今天来给您家做安全检查……”北京燃气集团户内检修人员来到丰台区大成南里二区，在居民李女士家中检查时发现，燃气灶上放着防风罩，也就是俗称的聚能环。

检修人员告诉李女士，聚能环会阻碍燃烧，如果燃气不充分燃烧，会产生一氧化碳。大量一氧化碳集聚后会造成很大的安全风险，建议居家用户不要使用。

李女士回想起来有点后怕。她的邻居家、婆婆家、妈妈家都用聚能环，“就觉得火太散了，这个能把火聚到一块，不知道里边会产生一氧化碳，很习以为常的一件事。他们不检查真的不知道，我也会提醒父母，万一要晕倒了，后果很严重。”

李女士家灶具使用了不安全的防风罩/记者拍摄

检查中，燃气工作人员为李女士免费更换了智能燃气表和安全自闭阀。北京燃气集团第四分公司户内服务三所副所长朱克说，在日常检查过程中经常发现，用户家灶具没有熄火保护装置、使用直排热水器以及燃气灶超期服役等情况。

“我们会劝用户尽快地更换安全合格的灶具，如果看见不合格胶管，我们会免费为用户更换合格的金属包覆软管，可以防止老鼠咬。自闭阀有欠压和超压的保护功能，用户误操作造成火突然熄灭的情况下，它会自动落阀，切断燃气，减少事故的发生，两套安全配件配合使用，能够保护居民用户安全。”朱克。

智能燃气表/记者拍摄

安全系数更高的金属包覆软管/记者拍摄

从今年开始，北京燃气集团在原有巡检频次上进一步加密，对居民用户一年一巡，农村煤改气用户一年两巡，非居民用户半年一巡。服务的3804个社区，已经实现燃气安全管家100%覆盖。

截至2023年底，燃气集团已经完成280万户安全配件的加装，覆盖了核心区、副中心以及回天地区，同步更换智能燃气表约350万块。今年计划完成不低于260万户安全配件的加装，同时不少于60万块智能燃气表的更换。“我们也是每年逐步地推进，确保在几年内实现用户本质安全设施的全覆盖。”北京燃气集团第四分公司总经理助理邹佳说。

北京燃气集团进小区开展安全宣传/记者拍摄

餐饮单位应安装可燃气体报警装置

除了居民，餐饮等单位也是使用燃气的重要用户。2023年6月21日，宁夏银川发生一起特别重大燃气爆炸事故，造成31人死亡，7人受伤，事故就出自一家烧烤店。

本周，东城区城管执法部门对东兴隆街的多家饭店进行了突击检查。在一家饭店的后厨，执法人员仔细检查燃气合同、燃气灶合格标识、燃气管道、报警器等部位。发现天然气管线周边悬挂着铁锅，执法人员立即让店主拿下来，“燃气管道周边不能有任何负重，跟厨师长说一声，以后也不能挂。”

城管执法人员检查燃气灶具是否合格/记者拍摄

饭店后厨铁锅挂在燃气管道附近/记者拍摄

垃圾桶离灶台较近/记者拍摄

按照相关规定，餐饮单位灶具需安装熄火保护装置。执法人员认真询问这家饭店是否有相关装置，并让厨师现场演示如何操作。当模拟点火没有点着的情况时，熄火保护装置就会持续发出报警声提醒，同时阻断燃气。厨师说，一般听到报警声就会直接关掉点火开关，重新点火。

经过检查，这家店整体没有大问题，但仍然存在垃圾桶离灶台过近、燃气管道走向标识不够清晰等“小毛病”。店主王先生说，作为餐饮来讲，对于燃气安全还是比较重视的，平时也会按照燃气的相关规定，对员工做相关的要求。“这次检查提到的像我们厨房锅挂的位置，包括垃圾桶放的位置，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去整改，以后争取在培训和管理方面再加强，所有影响安全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儿。”

检查灶具是否安装熄火保护装置/记者拍摄

按照《安全生产法》的规定，餐饮单位使用燃气，应当安装可燃气体报警装置，并保障其正常使用。随后，执法人员在一家烤肉店的后厨，检查发现其报警装置备电使用异常。主电池切断后，备用电池没电，无法启动。“一旦发生断电，整个餐饮单位的燃气检测探头是无法正常运行的，也没有办法进行报警，那么后厨人员可能就无法意识到发生燃气泄漏，如果燃气密度到一定程度，有火星就会爆炸。”东城区崇文门外街道综合行政执法队史昊元说。

城管执法部门进一步检查发现，可燃气体报警器检测报告已经过期，按规定应该一年一测。“我们开具了谈话通知书，要求他们立即整改。让他们去做报警装置的维修，同时做检测报告，做完以后到执法队把报告给我们看，我们再来复查，确保设备正常运行。”

可燃气体报警器备电使用异常/记者拍摄

近日，北京多区城管执法部门相继开展燃气专项执法检查。从源头全面排查整治燃气安全隐患问题，有效防范化解安全风险。以崇文门外街道为例，共有130多家餐饮单位，在3月初之前已经完成了一轮次的检查全覆盖。

史昊元说，针对辖区的餐饮单位已经建立好了完整的台账，哪些是使用燃气做饭的，哪些是使用燃气热水器的，根据相应的安全隐患可能产生的风险大小情况，会分级进行检查。比如对于大型的餐饮单位，一周会查2~3次，对于相对来说使用燃气比较少的或者是比较简单的燃气灶具的，一周半到两周去查一次。

检查燃气管道/记者拍摄

防范第三方施工破坏管线

根据相关统计，在2023年已核实原因的天然气管网事故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第三方施工破坏。近年来，北京公布多起外力破坏地下燃气管线的案例。去年4月，在通州区马驹桥镇，一家施工单位在拓宽河道时，仅依靠施工图纸，使用挖掘机械将燃气管线挖漏。去年8月，北京一小学施工挖断管线导致燃气泄漏，附近近7000户居民正常用气受到影响。

北京燃气集团生产运营部副经理张研超说，燃气管线被破坏以后，燃气会大量泄漏，一方面会影响周边老百姓的安全，同时对上下游的用户也会造成用气的影响。部分施工单位安全意识还比较淡薄，存在侥幸心理，在没有获取燃气管线情况之下，直接开挖了。一般来说在小区发生这种情况比较多，小区内由于是红线内的用户产权，施工单位开挖就相对来说随意一些，发生问题相对多一些。

2016年，海淀某小区施工挖断燃气管线爆燃致1死2伤/来自网络

在北京地下，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近3万公里的燃气管线，而一年的施工就有几千个，如何防范施工破坏管线呢？在丰台区双林苑小区，近期小区电梯加装工程开工，施工现场有几个黄色的标识桩，写着燃气管道、禁止挖掘，十分醒目。

北京燃气集团第四分公司运行维护二所所长周阳说，在知道对方有施工的计划之后，就会与施工单位取得对接。在现场会通过标识桩的方式，把燃气管线的位置标识出来。同时也会了解施工方案以及整体的施工计划，如果涉及到了燃气管线的保护范围之内，要求对方提供对燃气管线的保护方案，燃气集团也会出相应的应急预案。“在开始施工之后，我们也会定期来现场对接，了解当天的施工进展，确保整个燃气管线处于安全状态。”

施工现场的标识桩/记者拍摄

根据《北京市燃气管理条例》，建设单位应当在地下管线安全防护信息系统发布施工作业信息，燃气供应企业也应就施工范围内是否存在燃气设施及时告知建设单位，违反规定的由城管执法部门处五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款。

2022年，北京市城管委上线北京市地下管线防护系统，使工程对接响应时间由原来的7天减少到24小时，外力破坏地下管线事故明显减少。截至去年10月底，系统共发布工程11555项，全市外力破坏地下管线事故同比下降75%。

北京燃气集团在积极利用政府的信息共享平台的同时，也加大自主巡查燃气管线的力度，发现施工迹象之后，及时地跟建设单位开展配合管理工作。同时，跟社区、物业进行了相关的对接，通过社会资源从源头发现施工信息。“此外，我们在燃气管线上方，装了很多地面的标识钉，提示施工单位开挖之前跟我们联系，我们提供无偿的配合，大家一块保护好燃气管线的安全。”张研超说。

施工范围周边贴有相关提醒和燃气电话/记者拍摄

国务院安委会专家、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原工程技术学院院长罗云建议，对于挖掘施工，可以像爆破、动火施工一样，列入《安全生产法》，用更强有力的手段保障施工安全。他认为，第三方挖掘施工属于动土作业，不能盲目开挖。要纳入到政府立法或者制度上，有很多强制性的规定，要申请许可制，得到许可才能实施动土作业，还要有认证制、巡检制等，通过强化管理来有效保障安全。

提升燃气安全意识

近十年，北京市持续推进地下老旧管线更新改造。北京燃气集团累计改造老旧管线672公里、完成户内锈蚀管改造18万户。近两年治理占压隐患累计4511项，有效消除一批重大占压隐患。今年将继续推进，完成不低于395公里户内外管线更新改造。

罗云建议，要对地下燃气管线建立风险分级分类分区的科学管控，找出那些高风险、高后果的单元。比如说有些是站点附近的管线，有些是受地铁占压的点位，地铁的沿线震动比较大，有些地方是各种管线在地下交叉，还有工程开挖也有易开挖点，要判断辨识清楚对应的重大风险，对应的巡查措施就要多一点。此外，不同的季节也不一样，到了雨季地下有水、软土的作用，河道的冲击等都会对管线产生破坏。提升整个燃气管道的安全性，需要系统治理、综合治理。

宁夏银川烧烤店燃气爆炸事故后/来自网络

北京市地下管线协会理事长、北京市科学技术研究院城市系统工程研究所所长朱伟指出，地下管线运行环境复杂，要充分探索使用新兴技术提高管线隐患的治理能力。

比如，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等技术，考虑地下管线隐患的研判方法。同时，充分利用现在的传感技术，还有物联网、5G技术来建设前端感知系统，包括对管线泄漏的提前监测，还有管线的运行状态的提前监测。此外，还要加强制度的保障，将地下管线消除隐患工作纳入到地方性立法，明确各方的责任，加大对违章占压和野蛮施工破坏管线的处罚力度。

河北燕郊爆燃事故后/来自网络

燃气安全无小事，每个公民都要建立起燃气公共安全意识。罗云表示，燃气不仅仅是燃气公司、政府、施工单位的事，而是全社会的事。用气的人员才是真正的第一目击者，要通过教育、宣传来普及燃气安全知识，提升全民的燃气安全素质。

每个市民都应该把安全使用、燃气保护、燃气设施上升到公共安全的重要组成来去看待，而不是一家一户自己的这种行为。比如说及时淘汰更换不合格的灶具，不要私拆乱改燃气管线，自觉主动地加装一些安全防护装置，报警器、安全自闭阀等。“我觉得物防也好，技防也好，都是第二位的，最最重要的是人的意识。”中国城市燃气协会副秘书长张春田说。

记  者 | 王琛琛

编  辑 | 王琛琛

主  编 | 程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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