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趣品茶韵》第11集:力量之茶:临危从容
无论如何忙碌,手边总可以有一盏茶,除了解渴,还可以养心——在某一瞬间,如坐草木之间,如归远古山林,感受到清风浩荡。有茶的日子就是一段好时光。
“人在草木间·趣品茶韵”茶文化专题讲座由著名文化学者于丹主讲。让我们在紧张忙碌中,在茶的陪伴中,让心灵澄净清澈。
日本禅宗学者铃木大拙写过一位茶艺师的故事,给我特别大的启发。
铃木大拙(1870~1966),世界禅学权威,日本著名禅宗研究者与思想家
日本江户时期有一位贵族,他家里养了一个大茶艺师。这位茶艺师泡茶技艺特别精湛,贵族一天都离不开他泡的茶。
有一天,主人要去京都办事,就想要带着茶艺师一起去。茶艺师说:“京城那么多浪人,乱乱糟糟,我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遇着危险怎么办呢?”主人说:“没关系,我给你找一套武士的服装穿上,就没人敢招惹你了。”这位茶艺师就穿上了一套武士的服装,挎了一把长长的佩剑,跟着主人去京都了。
到了京都,主人去办事、会客,茶艺师无事可干,一个人在池塘边散步。有一天走着走着,迎面撞见一个浪人。浪人很嚣张,一看茶师穿着武士服装,当即就上前挑衅,说“我们俩来比比武吧”。茶艺师没有退路,只好实话实说,说“我可不会武功,我是个泡茶的人”。这个浪人就越发猖狂起来,他说:“你既然不会武功,为什么要穿武士的衣服?你岂不是辱没了我们武士的名节?我更有理由杀了你。”
茶艺师想了想说:“这样,你能不能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让我先把主人所有的事情料理好,我们暂时约定四个小时,我一定会回到这里跟你比武。”浪人一见他这么忠心耿耿,也就守约放了他。
茶艺师直奔京都最大的武馆,见到大武师纳头便拜,很诚恳地说:“我求您教我一种作为武士最体面的死法。”大武师很惊讶:“我这里学武的人都是求生的,我第一次看见来这里求死的,为什么?”茶艺师就把刚才的遭遇如实地讲了一遍,大武师说:“原来您是位茶艺师,能不能先给我泡杯茶呢?”
一说到泡茶,这位大茶师心里很感伤,他心想:“这也许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泡茶了。”如此一想反而从容了,心也就静了。他让人取来最好的山泉水,用文火一点一点烹开,取茶、洗茶、滗茶、滤茶,一道道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茶泡好之后,他恭恭敬敬双手捧给大武师。大武师一直看着他做这一切,品了一口茶,他说:“这是我一生中喝到过的最好的茶了,这个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必死了。”这位茶人就问:“您是要教我什么绝招吗?”大武师说:“我什么都不用教你,只送你一句话,用刚才泡茶的心去面对你的对手。”
这位大茶师不明就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走,回到池塘边,看见那个浪人果然早早等在这里。浪人终于等来了比自己弱的对手,“咣当”一下就拔出剑来说:“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开始比武。”这位大茶师回想了一遍自己泡茶的过程,笑着看看对方说:“不着急!”他双手取下帽子,端端正正放在池塘边,脱下外套,拎起领口袖口一折一折叠好,压在帽子下面,然后从容不迫,拿出绑带,把袖口裤脚一一扎好,最后整束腰带。
一切都停当了,这个过程大茶师依然是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心中有泡茶的那种从容不迫,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对方。你想,对方一个早早拔出剑来的人,一直被这样看着看着,心里面越来越发毛,越来越没底。
大茶师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咣当”拔出剑来,双手举过头顶,高喝一声停在半空中。就这一个瞬间,浪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说:“我求您饶命,您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武艺最高强的武士啊!”
为什么铃木大拙先生要写这个故事呢?因为这位大茶人让我们懂得:有从容的内心,才是真正的勇敢。
在这么一个躁气过重的时代里,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剑封喉置对手于死地的本事,但是随时泡茶喝茶,这也许是一种修行。因为泡茶喝茶都急不得,你体会着水跟茶相遇的过程,你的心智就像茶香,一点一点,舒舒展展开启,渐渐弥漫开来的。
就像铃木大拙先生写的这位日本大茶师,用泡茶品茶的心去面对纷纭世事,不管世界呈现了什么样的危险,能获得一种比匹夫之勇更悠远博大的力量。
我们总说2020年变数太多,2021年依然会有一些变数。当你心不静的时候,当你觉得惶恐畏惧的时候,也许独对一盏茶,想清楚了再去做,凭空已经有智慧和勇气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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