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往事，非洲之角的沉浮

伊森艾玛 2023-06-22

收录于合集 #国家往事系列 36个

非洲有很多陷入混乱的国家，但索马里却能长期摘得“桂冠”。因为其他非洲国家好歹还有个中央政府，索马里却长期连个像样的中央政府都没有。历史上的索马里与现在的观感差别很大。往西连接埃塞俄比亚高原，往南是广袤的南非洲大陆，北面则与阿拉伯半岛隔亚丁湾相望，东边是浩瀚的印度洋，是非洲海上贸易一个重要的节点，又被称为非洲之角。

当1331年摩洛哥探险家作家伊本·白图泰，到达这个国家摩加迪沙的时候，他笔下所描绘的是一座富足的大城市：“它是一座极大的城市，出产布匹是无上的真品，当地拥有极多的骆驼每日宰杀数百峰，当地人饭量很大所以个头极其魁梧。”

郑和也曾多次率船队到达木骨都束（今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国王亲自设宴款待，并赠送了“麒麟”（实际上是长颈鹿）；而郑和则向国王和王妃赠送了丝织品、陶器和茶叶。郑和舰队记载过这里的商业情况：“其富民附舶远通商货，贫民网捕海鱼，晒干为食，及喂驼马牛羊。地产乳香，金钱豹，龙涎香。”

欧洲航海者慕名而来，不仅带来了商品，还有噩梦。达·伽马到达索马里40余年后，他的次子葡萄牙印度总督埃斯塔瓦达伽玛就派出了400名葡萄牙火枪手以及100多名奴隶加入到当地的战争中。由于不断的战乱，索马里曾经繁茂的商业地位开始一点点陨落。当列强的钢铁巨轮碾压过来时，这个国家也没能逃脱被瓜分，被殖民的悲惨命运。

法国人首先在索马里的最北边建立了法属索马里殖民地，然后大英帝国的靴子也踏了进来，建立了英属索马里殖民地。而后意大利吞并了剩下的土地全部，建立了意属索马里。非洲的矿产、森林、黄金、象牙甚至黑奴都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起航并被运回欧洲、美洲。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时，索马里才赢回了自己的国家，不过失去了法属索马里（现在叫吉布提）。

1969年，由穆罕默德·西亚德·巴雷领导的左翼少壮军人发动政变，推翻了政府。1973年，瑞典公司在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的边境欧加登地区发现了丰富的石油资源，这对于贫穷的索马里来说简直就像找到了宝藏。1974年，埃塞俄比亚恰好发生了政变，国家开始内乱，巴雷趁机在1977年发动战争，攻打了欧加登地区。

时任苏联最高领导人的勃列日涅夫权衡利弊，发现埃塞俄比亚比索马里还具有价值，于是果断停止对索马里的援助，转而支持埃塞俄比亚。毫无疑问，索马里输了这场战争，局势更加不稳。索马里人分属萨马勒（占80%）和萨卜两大部族，其中萨马勒分为四大部族，萨卜分为两大部族，这六大部族之下又分为几十个小部落。连年的对外战争摧毁了索马里经济，也动摇了西亚德的统治。1988年，曾任西亚德军队参谋长艾迪德发动部族叛乱。1991年1月，以艾迪德部队为主的叛军攻入摩加迪沙，西亚德逃往国外，反对派夺取了政权。

不过反对派只是一个泛称，分很多派别，代表各自部族、部落的利益。推翻共同敌人之后，反对派自己又掐起架来。军队总司令艾迪德开始挑战总统马赫迪。白人没有来到索马里的时候，黑人部族之间用大刀长矛厮杀。白人来了以后，他们改为用自动步枪和火箭筒厮杀。随着部族战争的持续，索马里国家结构崩溃，成为军阀混战的局面。国家机器全部瘫痪，经济彻底崩溃，加上连续三年的大旱，粮食欠收，索马里人不是要饿死，就是要挨枪子。

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怎么少的了联合国呢？索马里危机爆发后，应临时政府请求，联合国积极介入。武器禁运、调解斡旋、呼吁停火、派遣维和部队、进行人道救援。有战乱的存在，使得联合国即便能提供足够的食物，也无法送到索马里饥民的手中。苏联已不复存在了，美国刚打赢海湾战争，正踌躇满志，便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751号决议，决定武力介入索马里，救济饥民、人道主义援助、维和以及社会重建。美军以及巴基斯坦、马来西亚军队就这样陆续进入该国。

迫于联合国的压力，索马里大部分军阀都愿意停火和谈，只有实力最强的军阀艾迪德反对。美国人很务实，决定擒贼先擒王，准备先抓捕艾迪德，再迫使他的部族放弃袭击转而谈判。结果大家都知道，180名美军的三角洲特种部队和游骑兵，并没有抓住艾迪德，反而遭遇3000名黑人民兵的四面围攻，造成美军阵亡18人，负伤75人，1人受伤后被俘（直升机飞行员），2架“黑鹰”直升机被击落，3架被击伤，此外还有几辆“悍马”和卡车被击毁（是美军自越战以后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克林顿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放弃武力干预，强调用政治手段解决索马里问题，并决定在1994年3月之前将美军全部撤出索马里。此战也使得美国畏惧地面战，1998年对伊拉克实施的“沙漠之狐”行动，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以及2011年利比亚战争，美军均采取非接触作战方式———空袭战，力图尽可能减少地面部队的伤亡。

美国撒手不管，联合国不得不调整策略，维和部队放弃强制解除武装和对袭击进行反击的授权，回归初心，开始保护港口、机场，保障人道主义救援。在联合国的推动下，艾迪德和马赫迪再次言和，签署了《内罗毕宣言》，和平似乎迎来了曙光。1995年3月，安理会决定终止索马里维和行动，维和部队全部撤离。

索马里海盗形成的根源

索马里以前的经济支柱是渔业捕捞，最著名的渔业资源有两种：一种是鲨鱼，另一种是吞拿鱼，鲨鱼是鱼翅的来源，吞拿鱼俗称金枪鱼，是做罐头料理的珍贵食材。索马里人民以前只要打打鱼，捞捞虾，生活还是有盼头的。政局长期动乱，远洋捕捞船就趁火捞鱼。外国渔船也不管什么“环保”了，拖网机械化作业，将大鱼、小虾一网打尽。更糟糕的是，索马里渔民作为主人却要低声下气地做人，看别人的脸色吃饭，在自家的海域打鱼，有时候还会遭到驱赶。

由于没有国家政权的支持，作为报复，索马里渔民就自发组织起来，来抵御这些不速之客的入侵。但是他们很快意识到，捕获外国船只并囚禁它们的船员，以索取赎金，要比捕鱼更挣钱。于是这些自助组织逐渐发展成海盗团伙。他们视自己为索马里海域的守护者，还给海盗团伙起一个响亮的名字，比如叫国家海岸志愿警卫队、邦特兰卫队等。

2005 年8 月15 日，国家海岸志愿警卫队的索马里海盗团伙，捕获了三艘正在捕捞的拖网渔船。海盗厚颜无耻地声称，他们没有劫持这些船只，只是“扣押”了它们；索要的48 名被俘船员每人5000 美元也不是赎金，而是对他们参与非法捕鱼罪行的“罚款”。

民兵、农民和海盗，是索马里的青年男子可选择的职业。当民兵，拿着每月几百美元的薪水；当农民，但收入只有民兵的一半；或者去当海盗，每次成功的袭掠可以赚7000—70000 英镑。

从印度洋到亚拉丁湾到苏伊士运河再到地中海这一条航线是世界最繁忙的路线之一，索马里海域是必经之地，每年有近3万艘船经过，承载着全球14%的海上贸易和30%的石油运输，自从索马里海盗兴起后，为了降低风险，很多轮船开始绕道非洲好望角，这大大增加了海运成本和海运时间，如果不绕道，那么就需要聘请安保公司一路护航，安保费同样贵得吓人，无论哪种方式都会增加国家的负担。索马里海域，躲是躲不开的。

海盗交易所

早期持枪的海盗们，驾驶渔船靠近目标船只，靠徒手攀爬，靠绳索等简单的方式，登上猎物甲板，劫持船只和船员。他们通常采用子母式的劫船方式，母船和子船的配合，使其可以向更远的海域犯案。

海上打劫虽然一本万利，但是要大船、要小艇，还要精良的武器、通讯设备，这些都投入不菲。众筹、融资，你能想到的，海盗们都想过，还想到了海盗风险投资。

穆罕默德·阿卜迪·哈桑（Mohamed Abdi Hassan）本是索马里的一名公务员，后来辞职下海，居然做起了海盗生意。2003年，哈桑萌生一个自称“想法极好的商业计划”，就跑到索马里邦特兰自治区寻找一些资深的海盗，训练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索马里海军陆战队。

2008年11月，哈桑海盗团在印度洋海域上，劫持了世界第二大油轮，载重31.8万吨，船身长330米，可装200万桶石油的沙特阿拉伯超级油轮——天狼星号。天狼星号下水还不超过半年，货物连同船只，本身总价值估计超过两亿多美元。

沙特阿拉伯一共有19艘超级油轮，每天向世界各国运送原油，这些原油送出去换回来的都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哈桑索要了1000万美元的赎金。沙特土豪也嫌贵，跟海盗讨价还价，最终把赎金定在了三百万美金，即便这样也创造了索马里海盗赎金的记录。

这次劫船事件，不止让哈桑尝到了甜头，也使索马里海盗在世界范围内打响了名号。2008年又被戏称为索马里海盗的元年。此后，途经亚丁湾索马里海域的船舶，频繁遭到海盗袭击或劫持。2009年，哈桑成功组织了7起劫持事件。这一年，索马里海盗还成功登上《时代》，被选为“年度风云人物”。

2009年，哈桑和他的儿子还发起成立了“海盗股票交易所”。这里全天候开放，简陋而原始，海盗们都知道，这里有着他们对金钱的美好想象。以现金、武器，或者其他有用的材料，人们在交易所对海盗进行投资。募集了资金的海盗，开始召集人手、购买船只和武器，躲在海域上，静候商船经过，伺机而动。鼎峰时期，交易所共有72家“上市公司”，其中10家已经通过成功劫持实现了盈利。

2009年，路透社记者来到索马里海盗巢穴哈拉代雷。记者在现场遇见了海盗投资人萨赫拉·易卜拉欣。她是一名22岁的离婚者。海盗团伙们刚刚打劫了一艘西班牙渔船，萨赫拉正在排队领取她的投资回报。

她在这次行动中投资了一个武器，那是前夫与她离婚时，留给她的赡养费。她说：“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幸运。我加入‘公司’后，仅38天就赚了7.5万美元。”

赚大钱的还是哈桑这样的人。富于远见，深知钱生钱的道理的哈桑，投入了巨额赎金到肯尼亚采购阿拉伯茶，产品运回索马里，然后再以高出市场3倍的价格卖给海盗们。2010年，哈桑把劫持行动的指挥权交给儿子，自己退居二线，主动跟反政府武装“索马里青年党”达成战略协议。每次劫持行动后，阿夫韦内的海盗组织就缴纳10万美元的税款，换取的是更好的安全保护。海盗行为之所以深蒂固的，不仅有社区层面的参与，还有政治势力的相互勾结。在哈拉代雷，副安全官员穆罕默德·亚当就直言不讳：“海盗有关的业务已经成为我们地区主要的经济活动。赎金进入投资者的手中，也有部分用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包括医院和公立学校。”

2013年1月10日，外号“大嘴巴”的哈桑突然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召开记者发布会（是的，你没看错，海盗头子公然召开发布会），宣布要金盆洗手，退出海盗这桩肮脏生意，打算从政。哈桑之所以要退出江湖，一方面是因为“生意”惨淡（2012年，索马里海盗一共只发起了34次袭击，只成功7次），收入减少，另一方面是因为索马里临时政府对他招安了，答应只要哈桑投诚，就给他外交身份和护照。

2013年10月12日，哈桑受满心欢喜飞到比利时，打算一部以他为原型拍海盗的纪录片，没想到在布鲁塞尔国际机场刚下飞机，就被比利时警方拘捕。原来哈桑2009年策划劫持过比利时的“庞贝”号挖泥船，比利时政府为了抓他设局，已经等了4年。结果哈桑在比利时受审，获刑20年。

消灭海盗滋生的土壤

2006年索马里海域发生了17起袭击船舶事件，2007年36起，到2008年达到111起。2005年1月成立的索马里过渡联邦政府，打击海盗心有余而力不足。2008年5月，索马里总统艾哈迈德致函联合国，希望借国际力量对付索马里海盗，强调外国军队对海盗可以运用武力。在索马里政府的请求下，联合国安理会先后于2008年6月2日和10月7日通过了两项决议，呼吁各国积极参加打击索马里沿海和公海上的海盗行为。

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有关索马里海盗问题决议之前，2007年11月至2008年6月，美、英、法、德、意等国组建的“150联合特遣队”已在索马里海域附近巡逻，但其主要任务是反恐，其次才是打击海盗，为世界粮食计划署的运粮船护航。

中国于2008年12月26日派出导弹驱逐舰和海军进入索马里海域，这是中国海军第一次在远海执行任务，上一次这么声势浩荡进入索马里海域，还是在公元1416年明朝时期郑和第5次下西洋的时候。2022年5月18日，中国海军第41批护航编队，又一次开赴亚丁湾，这已经是中国护航的第十四个年头了，十四年劈波斩浪，十四年大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