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系列04：01年中国入世

瑞士西南部的日内瓦城莱蒙湖北岸，是联合国欧洲总部和诸多国际组织的所在地。其中，有一座四层的灰色小楼，看上去很不起眼，是世界贸易组织的办公地。

世贸组织的前身，是成立于1947年的关税和贸易总协定。它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并称为世界经济的三大支柱，有着“经济联合国”之称。中国是关贸总协定23个缔约国之一。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没有谈妥恢复缔约国地位的事宜，从而被一直挡在关贸总协定框架之外。

从1840年的第一次鸦片战争到抗日战争结束，在这一百多年时间里，中国人一直在寻找救中国的办法。从新中国成立到1978年改革开放，中国人又花了30年的时间，才蹚出一条能实现国强民富的发展道路。1978年的中国，人口世界之最，但国内生产总值GDP仅为1495亿美元，在全球甚至排不进前十。不能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吧，但各种物资匮乏，百姓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有困难。

为了改善经济，中国1978年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发展了一段时间，中国的经济改革却遇到了瓶颈，要想把东西卖出去，把技术带进来，把生意做大做强，必须要加入国际组织才行（赚老外的钱）。即便中美1979年1月1日恢复邦交，但由于历史和意识形态等因素，欧美国家依然不信任我们，外国的资金、技术、人才、市场也不能为我们所用。

为照顾纺织品贸易特别是纺织品出口（借助《多种纤维协定》框架取得配额），中国决定开始复关。1986年7月10日，中国驻日内瓦代表团大使钱嘉东推开了莱蒙湖岸边的这座大门，代表中国政府，向关贸总协定（GATT）总干事邓克尔递交了一份照会，要求恢复中国的缔约国地位。

这个照会只有340多个英文单词，传达了三层意思，第一，中国提出的是恢复而不是重新加入；第二，中国要求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加入，承担相应义务，享受相应权利；第三，中国将继续坚持对外开放的政策。

1987年3月，关贸总协定设立了中国工作组，开始审议中国的复关申请。谈判围绕着两个核心问题兜了十几年的圈子，一是审议中国经贸体制，中方要回答的中心题目是到底要搞市场经济还是计划经济；二是双边市场准入谈判，即相互开放市场的程度、范围等。

在那个时期，市场经济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跟资本主义钩挂的。在70年代之前，中国都在讲计划经济的好处，所以谈判人员从思想到理论都根深蒂固认为计划经济是我们的标配。

但要想加入关贸总协定，市场经济是基本条件。在谈判中，西方人总反复问中国代表团同一个问题：中国究竟是不是市场经济国家？谈判代表也很为难，生怕讲错话被人抓住小辫子，只能避重就轻。直到1992年春天，总设计师南巡讲话才首次明确肯定，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也是可以搞市场经济：

“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市场，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

“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放下了思想包袱，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1994年，中国已实质接近“复关”的标准了，但主要谈判对手美国却漫天要价，我们不得不安耐住激动的心情，寻找另一个时机。1995年1月1日，世界贸易组织取代了关税和贸易总协定。中国“复关”谈判转为“入世”谈判。

在中国之前，世贸组织已经有142个成员，有37个成员提出要与中国举行双边市场准入谈判。谈判的焦点，就是中国要开放哪些市场，如何开放，其中最难谈的是美国和欧盟。中美谈判进行了25轮，中欧谈判进行了15轮。

漫漫谈判进程中，国内出现了两种不同观点，一种是盲目悲观，认为入世即全面开放市场，大量外国产品、服务长驱直入，入世就要大难临头了；另一种则盲目乐观，认为入世之日即是中国坐享全球多边贸易投资利益之时，出口、就业、GDP等马上会大幅增加。这两种观点都有害，入世是一把双刃剑，既包含着巨大的利益，又蕴藏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总的方针是要趋利避害。

1999年9月6日，因美轰炸中使馆而中止近4个月的中美谈判重新举行（第25轮）。11月10日，在北京进行了最后的谈判冲刺。这场谈判持续了6天6夜，异常艰苦，最后仍剩下7个问题，双方无法达成共识。

1999年15日上午9时30分，参加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总理突然出现在外经贸部的会议室谈判现场，坐镇指挥。美国人抛出3个问题，总理都说“我同意”。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着急了，不断向总理传条子，上面写着“国务院没授权”。没想到总理一拍桌子，说：“龙永图，你不要再递条子了。”美方抛出第4个问题时，总理说：“后面的几个问题你们也该做点让步了吧，如果你们让步我们就签字。”5分钟之后，美方同意了中方的意见（见好就收还是懂的），中美终于达成了协议。1999年11月15日下午4点，外经贸部部长石广生与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在北京签署了两国关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双边市场准入协议。

完成签字仪式，石广生径直回到办公室，闭上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忆，在想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是拿到的多，还是给予的多？拿到的大还是给予的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得的多，给的少；得的大，给的小。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值得铭记的2001年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春天，南海撞机事件，中国人都在忙着骂美国；夏天，北京获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举办权，举国欢腾；秋天，911事件发生，美国当即改变了其全球战略；冬天，中国终于加入WTO。

2001年1月20日，小布什宣誓就职美国第54届总统。虽然老布什曾担任过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为发展中美关系作出过贡献。但小布什上台伊始对华政策，比克林顿政府有过之无不及。2001年，中国论财力、军力都远远不是美国的对手，又恰逢中国入世签协议的前夕，万一美国临时反悔怎么办？

4月1日，突发南海撞机事件，终成一场外交危机。国内的反美情绪再次高涨，如何顾及民众的爱国情绪，又不使中美关系倒退，极为考验中国政府的外交能力。几轮外交交锋之后，美国递交了一封诚意不足的“道歉”信，中方还是释放人员、交还了飞机。

英语中的道歉按照语气强弱程度主要有三个词汇，分别是“apologize”、“sorry”和“regret”。美国在道歉信中用的是“very sorry”，说对飞行员王伟的失踪和飞机的坠毁“深表歉意”。稍微会点英语的人都知道，这是言不由衷的歉意，但中方还是给足了美方台阶。

2001年秋，9·11事件发生。事件震惊了老美，也震惊了全世界。美国认定幕后黑手就是本·拉登，遂决定发动“反恐战争”以血还血。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建立在自己的政治体制和对上帝的虔诚信仰之的认同上，天然缺乏民族的凝聚力，总需要在外部塑造出一个假想敌。911之前矛头很可能以及对准了中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国家间的竞争先缓一缓，反正兔子一时半会儿还不是鹰酱的对手，那些中亚住山洞的才是威胁！于是2001年9月17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所有法律文件在日内瓦获得通过，中国长达15年的入世谈判宣告完成。

中国政府敏锐觉察到了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第一时间给布什总统和美国人民发去了慰问电。小布什心领神会，一改单边主义作风，松动了对印巴制裁、补交了联合国会费、对中俄是笑脸相迎。10月19日，上海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召开，中美两国领导人历史性会晤。中国不再是美国口中的敌人，变成了一个“伟大的国家”。

2001年12月11日，卡塔尔首都多哈喜来登饭店，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以协商一致的方式通过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文件——《中国入世工作组报告》和《入世议定书》。中国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第143个成员。

“中国崩溃论”

2000年，一个名叫章家敦的美国华裔律师出版了一本书《中国即将崩溃》。章家敦认为，中国的GDP统计数据全部都是虚假的，是地方政府涂脂抹粉伪造出来的，所以中国的经济增长是虚假繁荣，随时都可能崩溃。

中国加入WTO，对其反而是致命一击，因为处于萌芽期的中国产业很难抵御外国资本的侵袭，加入WTO基本等于判了中国经济死刑。中国必将崩溃，然后将分裂为多个国家。章家敦大胆预测，中国将于2005年崩溃！

当时很多西方砖家都在鼓吹中国崩溃论，但章家敦是华裔出身，就像长了白胡子的老中医一样，自带吸引力。2002年，章家敦在香港演说，改口说原本预言发生在2005年的中国崩溃，要推迟到2010年。预言不准，就不叫预言，叫胡说。这十年，中国不仅没崩溃，经济还实现了年均10.5%以上的高速增长。章家敦会认错么？当然不会。

2010年，阿拉伯之春爆发，整个中东陷入了巨大的动荡，造成100万人死亡和超过1万亿美元的经济损失，整个中东地区濒临崩溃，元气大伤。章家敦乘机又出版了一本书《中国即将崩溃（2012年版）》，书中说虽然中国没有在2010年崩溃，但误差其实不大，因为中国肯定会在2012年垮掉。

小丑敢跳梁，主要是有人买账，喜欢看他们哗众取宠。中国呢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好，反而走出一条从被动地“履约式开放”到主动地“规则和制度型开放”的道路。中国既是多边贸易体制受益方，更是多边贸易体制的最大贡献者。从2012年开始，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了30%，位居世界第一，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引擎。

权力与义务

中国在关税政策、贸易便利性、开放程度以及法律法规等领域的改革成效显著。以入世签订的《中国加入议定书》和《中国加入工作组报告书》两个法律文本为标准，中国不仅完全履行，而且是超额完成入世承诺。

在货物贸易领域，早在2010年，中国降税承诺就已全部履行完毕，关税总水平由2001年的15.3％降至9.8％。中国又多次以暂定税率方式大幅自主降低进口关税税率。2015年中国的贸易加权平均关税已降至4.4％，非常接近美国2.4％和欧盟3％的水平。

在服务贸易领域，在世贸组织分类的12大类服务部门的160个分部门中，中国早在2007年就兑现了它开放9大类100个分部门的承诺，接近发达成员平均承诺开放108个分部门的水平。

在知识产权领域，中国主动构建了完备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体系，持续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执法力度，从2001年起，中国对外支付知识产权费年均增长17%，2017年达到了286亿美元。

总说中国加入WTO，是最大的受益者，那其他成员吃亏了吗？我们以美国为例，美国2001年对中国出口260亿美元，占美国全部出口的2％，中国是美国的第11大出口市场。2017年，中国成为美国第3大出口市场，占到美国出口的8％，将近1500亿美元。美国吃亏了吗？

美国中产财富增长缓慢？是中国的错。美国贫富分化严重？是中国的错。美国底层红脖子就业困难？还是中国的错。苏联解体了，日本趴下了，也就中国日子最好过？美国自身强大时，鼓吹中国崩溃论。美国自身出现问题时，就鼓吹中国威胁论，两头押注总是有理。

你别说，江湖上还真有靠谱点的“分析师”。挪威社会学家约翰·加尔通1980年引经据典，用大量的模型分析对世界格局做出了大胆预测。加尔通说，柏林墙会在十年内倒塌，随后苏联会解体。苏联解体前一年，还没人相信，直到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

2009年，加尔通又写了一本书，叫《美帝国的崩溃》，预言美帝国将于2020年崩溃！加尔通的用词十分考究，是美帝国的崩溃而不是美国的崩溃。加尔通预言美国的种种霸权和超然地位，将在2020年开始崩溃，从此不在是一个帝国。是不是像这么回事？美帝国依然表现得壕横，不过已经原形毕露出虚弱的体质。连川建国都在振聋发聩叫喊“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让美国再次伟大），那美国究竟是从啥时候不行的呢？

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经济确实是在大步向前，迎来高速发展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也得到了进一步地完善，是中国通过几十年的隐忍奋斗，才实现的今天经济腾飞。回顾往昔，曾经的煎熬和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往期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