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是陛下：陛下、阁下、足下、膝下，这些词用对了吗？

南宋 刘松年《秋窗读易图》（局部）

我们小时候看有外国贵族气质的译制片，经常听见他们”阁下”“阁下”的，觉得很洋气。后来看古装片，又听他们“足下”“足下”的，又觉得很古雅。其实，“阁下”和“足下”是一个序列的，这个序列还有一些更气派的词，比如“陛下”、“殿下”。

“陛下”这个词 是给皇帝用的。“殿下”则是给亲王、皇后之类用的。有人说古风贵族文里，“不是陛下就是殿下”，其实，严格地说，皇帝不是“陛下”，亲王也不是“殿下”。

“陛下”的意思是，皇帝面前台阶的下面。意思这些话我不敢直接跟您说，只敢对着您台阶下面的侍卫说。

我们现在也是，跟值得尊敬的领导对接时，尽量不跟领导本人对接，而跟领导手下的办事人员对接，表示不敢麻烦领导。当然，办事人员回去还是要请示领导的，那是他的事。如果实在必须跟领导对接，我们需要对方帮我们做什么事的时候，我们也不敢直接命令对方，“你去给我干什么什么”，而可以说成，请您手下的人干点什么什么。

如果对方不是领导，是大明星，就说让您的助理干。如果对方是教授，就说让您的学生干。在古代，也有这个说法，“敢以烦从事”。说让手下的人干，就是让对方干的意思。很多时候，最后实际去干这件事的这个“从事”，就是领导本人，但从字面意思上，不能说“从事”的意思就是领导，学生的意思就是导师。

同样道理，“陛下”实际指的是皇上，但字面意义上不是皇上。“殿下”也是同样的道理，字面意思是指对方殿下的侍卫。

如果不是顶级的贵族，就不能称“殿下”。对于其他身份比较高的人，则称“阁下”。按照《礼记》，上至天子，下至七十岁以上的大夫（比如教授），可以有个“阁”，盛放好吃的。那么大夫的这个“阁”，就跟皇亲国戚的“殿”一样，是身份的象征。那么可以把信送到他的阁下，交给为他做饭的人。

身份再低一点的人，连阁楼也没有了，就只有“足下”了。大概也不是您脚底下的侍卫，只是您脚底下的那片地方。虽然我不能再向你的属下交待事情，但我还是不敢直接把信交给你，只敢把信放在你的脚下。

普通人没有可使唤的人了，但是我还是要设法模仿“阁下”造词，这是一种风趣。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把尊敬的人分出三六九等呢？直接管所有人都叫“阁下”，甚至都叫“陛下”，不好吗？

因为如果敬辞超过太多，管一个普通人叫“陛下”，听上去像是一种嘲讽。我们对人的敬称一定要尽量抬高，但是要以听上去不像嘲讽为度。我们不用更高的敬辞，只是怕人家误会为嘲讽，千万不要给人家“你不配享受更高的待遇”的感觉。把信送到人家脚下，也是表示极度的尊重。

我讲的所有的礼貌用语，都是表示极度的尊重，没有“你只是个什么什么”的意思。

这就是礼貌用语的原则：真诚地表达极度的尊重；避免嘲讽的嫌疑；以得体的风趣化解可能的尴尬。

“*下”实际指的是比对方低的存在，用来指称对方，是一种风雅的说法。在一般情况下，“*下”可以替换“您”，但也许在某些语境下并不合适，需要过脑子想一想。

对于一介布衣、不求名利但很有学问的人，比如你最尊敬的老师，我们还可以有一个思路：把信投到他的书桌下面。可以说“先生文几”，指的是老师的书桌，也是不敢直指老师的意思，跟“陛下”是一种致敬方式。也可以称“几下”、“案下”、“几前”、“案前”等。还可以说“位次”，就是老师座位旁边。

更郑重的说法，还有“函丈”、“讲席”、“道席”等，也是指老师的书桌。这些比较适合初次见面的先生，显得老师学问非常深，非常高不可攀，如果是跟自己的老师日常通信，这么说会显得有点生分了。

如果对方不做研究、不教书，就不要用这些词，以免显得像嘲讽。

对于父母和其他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近亲，别忘了还可以用“膝下”。我们常说“承欢膝下”，现在长大了，致书膝下，也是很风雅的。当然，这个词不能乱用，不用我多说。

对于一般人，如果不想说得像“足下”这么客气，还可以用“尊前”，尊敬的您的面前。又可以说“座前”，您的座位前面。不管是什么人，既然能看信，总是有个座位的。而“座”这个字又足够庄重，皇帝的宝座，也是“座”。客气一点也可以说“座下”，投信到您座位的下面，跟“足下”差不多。也可以说“钧座”，您的重要的、高大的座位。当然，指的是对方很有分量，地位崇高。还可以说“左右”，还是送信给您的下属看的意思。对方也许有下属，也许没有，但可以假设他有。“左右”这个说法，也适合稍微有点身份，有可能有“左右”的人，如果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不大合适，除非是在开玩笑。

这些适合一般人的尊称，也都适合老师。

对于军界人士，还可以说“麾下”，也很风雅。对于非军界人士，说“麾下”就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了，不是亲密的朋友不要用。

给年轻姑娘写信，还有一种可爱的说法：“妆次”，把信送到你的梳妆台旁边。意思是你化妆的时候捎带着看一眼就好。既是表达自己极度的谦卑，也暗含着对姑娘美貌的赞美。

不过，现在用这个说法要谨慎了。因为很多不爱化妆的姑娘可能不喜欢这个说法，觉得你在矮化她。或者说，她不化妆，你跟她说“妆次”，至少是不符合事实的。所以，你一定要看准了，这个姑娘爱漂亮、爱化妆、喜欢展示自己的女性魅力，才敢这么说。另外，对于地位崇高的女性，比如比你大三十岁的老师，也不好说“妆次”这样的话，尽管她非常爱漂亮、爱化妆。

现代社会，男性能做的事女性都能做，不用考虑“这是给男性的词，不好给女性用”这样的问题。反而是专门给女性用的词，不仅一般不能给男性用，给女性用的时候也要格外谨慎。

除了“投到您脚下”这一挂的思路，还有一种思路，是“这封信拿给您看一看”。在“看”上加尊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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